第2章 章2：囚于光火

“怎么不早告诉我！”路昀一边进屋一边收伞，擡头就看到阙知比他还湿淋淋地缩成一团坐在餐椅上，桌面放着几张湿透了的纸，看起来是离职相关的材料，他换鞋，“你赶紧去洗澡啊，会感冒吧。”

阙知微微挪动了一下，但还是没起身。

“要我说你那个职场环境也是乱七八糟，通知所有人却故意漏掉你让你当活靶子的，告密揭发同事摸鱼自己坐享其成的，还有个明明可以私下聊但非得把你揪出来杀鸡儆猴的主管，你是怎么在这种环境干了两年，”他说着，“早早离开也是好事。”

阙知有了点动静，擡头，问：“是吗？”

“那还用说，你在点波都是屈才了，”路昀猛灌了几口水，又给他倒了杯热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他走过来在对面坐下，打开自己的手机递到阙知面前，示意他看。

阙知凝神一瞥，那是自己的主页。

“你不会忘记你还是个小有名气的音乐博主了吧？”路昀笑着调侃，“QAz老师。”

QAz是阙知的网络昵称，而这个账号他也用了近十年，从一开始的单纯记录和翻唱，再到自己写歌发网络单曲，粉丝量已经累积破百万了。

他眨眨眼，不明白路昀为什么给他看这个。

路昀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说：“你就是把现实生活和网络身份分的太开了，这其实对你来说是加分项，点波要是知道你有这份才华，那胖主管都得把你重新请回去给他们写歌。”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那几页纸，哼道：“还敢骂你是废物，我恨不得亲自打他们的脸。”

“倒也不用……”阙知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跟着路昀看了几眼那张纸，已经干透了，便拿起来折进文件夹里，他是一时半会儿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一方面是当众的难堪，另一方面就是他没办法再上天台了。

点波音乐的位置，是离声纳未来最近的位置。

近到他能看到自己幻想中的那个人。

陈见涯。

‘嘭’路昀忽然拍了一下桌子，把阙知的思绪都惊散了，他看向对方，只见路昀一路将手机下滑，直到翻出某条消息，擡起头，说：“你准备好投简历了吗？”

“什、什么？”阙知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他刚离职，还没有下一步的打算，“投哪里？”

“我想起来声纳未来最近会放出招聘信息！”路昀好像捡到宝藏，眼神中都是兴奋，“你有机会了，你这个离职离得真的是正正好！”

阙知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声纳未来？”

“对，声纳未来，你最想去的那个公司，”路昀说，“深海乐队签约的那个公司，陈见涯会在的那个公司。”

一轮轮递进的话已经将阙知的疑惑埋没了，只剩下巨大的喜悦。

“真的？”复而又成为更深的担忧，“我、我可以吗？”

“别想有的没的，先投简历，”路昀说，“声纳未来已经三四年没招人了，这次招人应该会有不少岗位，你肯定能行的。”

阙知点点头，眼神中恢复了些神采，起身去洗澡，路昀自然而然地把他家当成自己家，在等待的过程中打开投影刷视频。

“十八岁凭借两首单曲《冥河》《万般无奇》一举成为畅销榜第一，带领乐队签约声纳未来，首发专辑《无尽》创下乐坛佳绩，他就是众所周知的深海乐队主唱陈见涯……”划走。

“所有乐器样样精通，作词编曲无所不能，陈见涯究竟……”划走。

路昀生无可恋地划走了十几个视频，直到阙知擦着头发出来，缓缓说：“你用的是我的账号。”

“哦，哦我忘了。”路昀按下暂停，忍不住去看一眼阙知。

阙知长得很水，是那种常年捂得严严实实，但露出来就惊艳四方的长相，他时常垂着眼睛，以至于无法让人看清他的瞳孔，只有羽睫微微扇动，或许他会介意自己脸上的雀斑，但那分明会让他整个人更具特色。

一张完全能出道的脸。

此时此刻他的头发沾着水珠，有些凌乱，路昀说：“你有想过要把头发梳上去吗？”

阙知摇了摇头，那些头发又垂下来：“暂时不了。”

“好吧，”路昀靠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我们看点东西吧，我点了吃的。”

阙知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按下播放，那条视频是深海乐队新的巡演场录，粉丝拍的，由于深海乐队逐年递增的热度和粉丝量，早已成为亚太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乐队组合了，不仅限于国内，还有多场世界巡回演出，这是今年新加坡的最终场。

视频开始，随着鼓点声响起，舞台的灯光首先打落在架子鼓鼓手容乐溪的位置，在鼓手单人展示后，左侧顶光打在了吉他手章沉上方，接着是贝斯手禾平，每打下一束光，歌迷便会尖叫不断，整个场馆被浓烈又炽热的氛围笼罩着。

而最后一束顶光，在不断地灯光变换中，落在舞台的正中心位置。

陈见涯背着一把BCrichwarlock的x字型吉他，这把吉他带有尖锐的边缘和锯齿形设计，看起来非常狂野，而身上黑亮的礼服也在灯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他留着一头顺滑的长发，垂落的时候会挡住半边的眼睛，只见他带着金属戒指的食指轻轻将头发往耳后一别，动作流畅而自然地握住面前的话筒，微微俯身，用他那低沉而极具个人特色的嗓音说：“大家好啊……”

尖叫声几乎掀翻了整个场馆的屋顶，粉丝们挥舞着荧光棒，拍摄视频的人都喊他的名字喊到破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陈见涯比了一个收声的手势，说道：

“今年的最后一次巡回演唱会，想听些什么？”

歌迷们喊着不重复地名字，声浪一波又一波。

“这么多啊，”陈见涯笑着的时候嗓音是最有磁性的，“但我们排练了一首新的歌，特意留在最终场唱，你们不想听吗？”

更激烈地尖叫声快要刺破耳膜，后方的屏幕上亮起了歌名《囚于光火》，由于摄像头拉远的缘故，阙知的目光紧紧地追住了画面正中间的那个人。

“曾有风轻轻告诉我，那远方有人在等着，在海底在笼中被沉没，祈求上天不要看破。”

陈见涯闭眼唱着，可能是因为摄像头极其高清，可以看得到他眼睛上与灯光相呼应的闪片，整个画面都漂亮地令人不敢呼吸。

“那双眼里装着太多，唯独没有自由与自我。时间匆匆走过，谁都无法理会这沉默，直到离开前确认他的选择，我看他泪意闪烁。我明白，明白……”

“我是他眼里唯一的光火。”

陈见涯的最出名的便是他个人演唱技巧和他亲手写的词曲完美融合，他的每一首歌都有不同的主题，不同的故事。

阙知身临其境，能够从交织的音符中听出他所传递的情绪，模糊地明白，这首歌中的两个角色。

一个在海底的牢笼中无尽地等待，另一个被等待的人去看他，问：既然你如此痛苦，你挣扎、你把笼子打开出来不就好了吗？对方沉默。

直到他厌烦了这种沉默，准备离开，回头再看他的时候，从他眼中读出了爱。

或许那并不能完全地称之为爱，那是一种渴求、一种视为神明的崇拜、一种心甘情愿被囚于笼中不再离开的执着。

这种感受，也近乎于阙知对于暗恋的感受，人人都说——暗恋是一种无望的爱。

“我想要去声纳未来。”

阙知回头，无比认真地对路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