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

接受

日记本已经翻完。冯二少爷合上本子,长叹一口气,那个人的性格,他早已熟稔至极,甚至可以模仿得一模一样。

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有些相像。

可再像也不是一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如果能哄丰祈生开心,他甚至不介意继续模仿那个“徐泽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行为举止都照着他的方式来。

只是……这个本子。

冯生低头盯着它,指尖轻轻摩挲封面。他或许应该烧掉——烧掉这个人所留下的一切痕迹,哪怕只是这些字。

沉默良久,下课铃将他从深思中惊醒。

最终,他还是决定将日记留下,至少,可能还会作些……别的用途。

离开教室后,他径直去了两人约定的地方,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丰祈生来找他——像前几天一样,一起回家。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丰祈生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张望四周,眉头皱起,心中有些疑惑。

正打算掏出手机拨号,却瞥见一个身影正与丰祈生勾肩搭背地朝他走来。

那人眼中噙着笑,目光随意地扫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

“徐泽坎,你还真是个混蛋啊……”

丰祈生猛地擡头,立即否认这话,语气急切:“文楼哥,不是的,徐泽坎他……他只是失忆了。”

“失忆就能亲上啦?”秦文楼有些不满,“那他哪天要是记起来,恢复记忆后,岂不是要把自己舌头给割掉?”

丰祈生坚持为他辩护:“是我……是我先喜欢他的。”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几乎带着命令:“丰祈生,过来。”

丰祈生刚迈出步子,却被秦文楼一把扯住衣领。

见状,徐泽坎眼眸一沉,几乎想都未想便冲了上去,挥拳直指对方脸颊。

那人一惊,本能地松手退开一步。

“嘿呀,还这么暴力?”秦文楼惊呼,眼中闪过一抹忌惮。

徐泽坎不为所动,直接将丰祈生拉进怀中,目光凛冽,当着秦文楼的面,毫不避讳地吻了上去。

他眼神锋利,语气中满是警告:“我说过,钱还了,就该信守承诺。丰祈生,我只会比从前养的更好,不需要其他人费心。”

话音未落,他便扯住丰祈生的手,步伐沉稳地转身离开。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秦文楼“啧”了一声,那抹盘桓于心的疑虑也渐渐淡去、消逝殆尽。

失忆后的徐泽坎,与从前的他确实有所不同,对丰祈生的感情更是有些变质,但……似乎又没有太大差别。

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他将心中的困惑深深埋好,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像是笃定日后兄弟恢复记忆后,会来亲口向自己谢罪般,他勾唇一笑,带着一丝玩味,转身离开了这所大学校园。

而此时的徐泽坎,一路无言。

丰祈生不安分地围着他绕来绕去,牵着他的手撒娇:“理理我嘛,徐泽坎,理一理我吧!”

“你下课为什么没第一时间来找我?”

丰祈生垂下头,声音低了几分:“刚下楼梯时被文楼哥叫住了,所以……就跟他一块来了。”

徐泽坎眯起眼:“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他说你跟以前很不一样。”丰祈生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又嘟囔道,“确实不一样啊,比以前更爱吃醋、爱酸爱苦。”

说着,他又傻笑了一声:“还更爱我。”

徐泽坎骤然一顿,呼吸仿佛停滞。他停下脚步,猛地转头看向丰祈生。

他压抑的情绪终于溢出——他不要再忍了。

他就是一个嫉妒成狂的卑鄙小人。

若是他那年遇见十岁的丰祈生,他也一定养得好!

徐泽坎别过头,不再看向丰祈生。而后者却突然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角,跟在身后,仿佛生怕被他甩开。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丰祈生又在害怕。怕他生气,怕他不要自己。

难道对那个人时……他也是这样的吗?

如果不是,那又为什么对自己会这般低姿态?

回到家门后,徐泽坎一把将丰祈生拉进屋内,反手锁上门,动作几近失控。

他将人抵在玄关的墙上,猛地咬住对方的唇。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纵容我?”徐泽坎低吼着,怒意压不住,更多是对这份无名情感的茫然与不安,“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这么偏爱我?!”

丰祈生轻声应道:“徐泽坎……因为你是徐泽坎啊……”

他微仰着头,乖巧又安静地接受着徐泽坎的怒火,就像甘愿忍受一切。

徐泽坎再也无法承受这份担惊受怕,以及那战战兢兢的爱。

他忍无可忍,几近崩溃,随即用力推开丰祈生,声线拔高:“我不是!我不是他!!!”

沉寂。

空气凝滞,连时间都仿佛静止。

直到此刻,徐泽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怔怔地望向丰祈生,只见对方愣在原地,神情茫然。

徐泽坎以为他会哭,可下一瞬,丰祈生却猛地扑到他身上,吻住他的唇。

他知道,那不是情欲,是确认——确认他的气味、他的气息。

徐泽坎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动。

可不一会儿,丰祈生便坚定地开口:“你就是徐泽坎!!!”

他说完,又呆呆地想着:“明明也是你,教我如何去爱人……”

“不一样……”徐泽坎彻底无助,心都快要被那些话撕碎,“我跟以前那个人不一样!你不能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丰祈生抱住了徐泽坎,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他低声安抚道:“你只是失忆了,记忆消失而已,其他一切都没变。”

徐泽坎苦笑着反驳:“可独独,记忆不才是你与他唯一的链接吗?”

丰祈生沉默了一瞬,缓缓擡头,仿佛思考良久才给出答案:“记忆只是附庸。你是徐泽坎,那么你对我的感情,也终究会和从前一样。我不在意重新来过——我可以,一点一点地去积累。”

徐泽坎直起身,目光不偏不倚地望着对方,像要将人看穿:“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笃定不会认错?哪怕万一呢?”

“我认错过……”

“什么?”

丰祈生低着头,声音微哑,满是委屈:“我以前确实认错过一个人,气味很像,爱我的方式……也像。”

“然后呢?”

丰祈生眼神黯然:“但那个人是个坏人。”

徐泽坎愣住。他知道丰祈生说的是谁——是自己,未假扮那个人之前的冯生。

他忽然笑了,苦涩中带着释然,随即一把将丰祈生横抱在怀中。

丰祈生慌乱地搂住他的脖颈,轻声唤道:“徐泽坎……?”

被呼唤本该值得高兴,而徐泽坎眼底的光黯淡了些许,语气却平静得近乎冷漠:“你没有机会了,丰祈生……”

说完,他抱着人朝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被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徐泽坎将丰祈生轻放在床上,动作冷静,眼神却压抑着滔天恨意。下一秒,他伸手,一把扣住了丰祈生的手腕。

“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丰祈生还是那么单纯地望着他:“你让我亲你一下,我大概就晓得。”

徐泽坎低头,仁慈地吻住了他。

刚一触碰,苦涩入喉。紧接着,是那种徐泽坎曾无数次提起的、让他念念不忘的“怪味儿”。

杂糅太多,情绪太浓,一时之间,丰祈生竟真的分不清徐泽坎究竟想做、想要些什么。

丰祈生只知道自己被吻了很久,久到那些向他大量倾泻的情绪,让他心如擂鼓,剧烈跳动。

仿佛下一瞬,就要遭遇什么大灾似的。

徐泽坎缓缓起身,瞳孔幽深得只剩下一片摄人心魄的黑:“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吗?”

丰祈生脸颊泛红,被吻得脑袋发晕,根本无法思考。

他轻轻摇了摇头,笑得傻气:“就算你失忆了,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伤害我,不是吗?”

徐泽坎却一把打断他,斩钉截铁:“我会。”

他的语气越发冷硬,几乎残忍:“我等会儿会弄疼你,弄哭你。不管你怎么求,我都不会停下任何动作!”

面对这样暴怒的人,丰祈生却只是愣了愣,随即用着最单纯、最懵懂的声音问:“徐泽坎……你是要睡我吗?”

“是!你如果不……”

“可以。”丰祈生的眼中没有半分害怕、犹豫,“徐泽坎,不论你怎样对我,我都接受!”

他还在试图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去表达爱意:“徐泽坎,如果你不爱我,我会死缠烂打地追你;如果你爱我,那你做什么,我都愿意。不管多疼、多痛,我都能忍。对我来说,唯一比疼更可怕的事,是找不到活着的你。我不敢想,也不愿再想……”

徐泽坎的心已经痛到发麻。

他明明早说过,自己不是那个人,可丰祈生却仍旧固执地将他当成答案。

自己本该得偿所愿才是——那为什么,依然这么难过?

苦痛和嫉妒一同灼烧着他,吞噬了他的理智,将他焚烧殆尽。

丰祈生已经彻底将他拉进地狱,出不来了。

他曾满腔盈满的爱意,如今早已将他绑缚在“徐泽坎”这个身份里,死死裹挟缠绕。

而偏生,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起的头,怨不得任何人。

徐泽坎一把掐住身下人的腰,猛地将其翻了个身,动作带着几分狠劲。他的手紧紧抓着对方裤子的后腰带,心里脑中纠结,却无望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反倒是趴在床上的丰祈生,像是被吓到了,身子微微颤抖。

他轻声开口,努力压下那点未知的恐惧:“徐泽坎,能……亲亲我吗?”

“不能。”

“那……抱抱呢?”

徐泽坎没有回应,只是眉目一沉,手上动作更紧,用力一扯。

他真的忍不住了。

既然他不是徐泽坎,又凭什么要守着一个死人的灵魂,来假扮别人的爱,文不对题。

可而今要他代演,那也应该让他收些利息才对。

——这是丰祈生欠他的!

徐泽坎终于跨过了心中那道道德高墙。

他早应如此,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高尚人物,为什么要替别人守住丰祈生的单纯?

更何况,丰祈生他自己都不在乎这些,只想固执地,一心把自己交出去。

只是——他看上去,什么都不懂。

丰祈生轻咬着唇,低低呼唤:“徐泽坎,我……我有些……难受……”

这句话,勾起了徐泽坎心中最后一丝迟疑。

但他终究残忍地压下那些不忍,语气冰冷:“这就撑不住了?我还没开始,丰祈生,忍着!”

话音落下,他的手指倏然加了力。

剧烈的痛意让丰祈生猛地将脸埋进枕头里,紧咬住牙缩着不敢说话。

烦躁愈多,徐泽坎还是低下身,在他后颈落下一个吻,是在安抚。

他开口了,最后一次给予选择,准许悔过。

丰祈生却咬牙,终于挤出声音:“继续。”

本该是一件极尽欢愉的事,可两人却始终无法心意相通,像是各自沉溺在名为执念的深海中。

徐泽坎只觉得胸口发疼,仿佛丰祈生身上的痛,都一丝不落地转嫁到了他的心里。

他架着对方,让丰祈生正对自己。

徐泽坎想要看看这个人——看看他有没有哭。

结果眼前这个向来一委屈就会流泪的丰祈生,这次竟死死忍着。

徐泽坎轻轻掐住丰祈生的后颈,将他拢进怀里。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低声哀求:“吻吻我吧……丰祈生。”

面对徐泽坎的任何请求,丰祈生都回应得那样认真,像是在用尽所有力气去满足。

分明受苦的是他自己,可试图用心弥补伤痕的……也是他。

“徐泽坎……”

刚一喊声,剧烈的痛意便让丰祈生脸色惨白。他下意识将人抱紧,将自己深深埋进对方怀里,低头伏在颈间细嗅那份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说得极轻,像在说梦话:“我再也不要回到那三年,独自一人了。”

徐泽坎动作顿了一下,擡手扣住他的后脑,在发丝间轻轻吻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怕疼还不哭?”

“因为喜欢你,爱你……想一直跟在你身边,不想惹你厌烦、生气……”

“哪怕我不爱你?”

丰祈生瞬间僵住,呆了一瞬,眼眶渐渐泛红,可下一秒,他还是擡起头,直视徐泽坎的眼睛,声音软而倔强:“你心里的情绪,早就在你吻我的时候,透给我了。”

他咬着牙继续说下去,语气坚定却带着隐忍的委屈:“你也喜欢我,徐泽坎,这是你否认不了的事实。”

徐泽坎确实没法否认,也仿佛终于在这一刻,被他说服了。

他开始认真尝试,将这破碎的现状一点点缝补。

丰祈生也察觉到——

痛感似乎正在一点点退去,仿佛要随风散尽。

徐泽坎的目光从未移开,他低头凝视着怀中人,指尖穿过那一缕缕细软发丝,感受着对方微微的颤抖。

丰祈生还不知道真相,却已经把自己交付得这样彻底。

只可惜,他们都再也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