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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泽坎沉默了许久,像是压抑到极致的爆发,几乎带着乞求般的语气,对电话那头的冯成低声道:“你讨厌我,厌恶我,甚至恶心我,我都无所谓。父母对我失望至极,把我当个累赘,我也早就不在乎了。”

他像是在权衡最后一丝尊严和现实利弊,开口道:“冯成,我们谈笔生意吧。”

冯成听了这话,似乎来了点兴趣,语调也带上一丝玩味:“生意?我的弟弟,还能有什么生意跟我谈?”

徐泽坎低笑一声,语气平静:“我可以从冯家彻底消失,你们当我死了也行。只要给点钱,我自己滚得远远的,不碍你们的眼。”

“听起来跟离家出走的小孩没什么两样。”冯成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可万一你哪天花光了钱又回来哭着求呢,那算什么?”

“你可以找人看着我。”徐泽坎平静地补上一句。

“囚禁?”冯成冷笑,“弟弟,这可没什么意思。”

“你怕的不就是这个吗?”

冯成呼吸一滞,语气也变得不耐:“你想起什么了?”

“没有。”徐泽坎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隐忍着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我的家人,会这么恨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冯成才慢慢开口:“我可以给你一套房子,一笔钱,爸妈永远不会找到你。”

“那我拿什么交换?”徐泽坎问。

“死。”

徐泽坎轻笑出声,语气带着些自嘲:“总不能真要我的命吧?”

冯成也笑了,语气却冰冷:“哪能呢?毕竟我不像你,不会对亲兄弟下手。”

“我也没你说的那么恶劣。”

冯成不再搭理他那副嬉皮笑脸,只冷声朝电话交代:“钱是现金,要你自己亲自去拿。至于在哪,你可以问问姓江的。”

徐泽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他回想起前几天跟江天成掰扯的一大段,终于是怒极反笑:“你就非得和姓江的过不去?合着想让我死得难看点是吧?”

“祝你好运。”冯成冷漠地丢下这句,便挂断了电话,不留一丝余地。

徐泽坎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千回百转。他到底做了什么,引得自己家人这么恨他?

他深吸一口气,思绪又被拉回三年前,初来冯家时。

那时的他,脑袋在地震中被石块重重砸过,血流满面地昏迷了很久。而外婆也受了惊吓,自此神志不清,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似的,痴痴呆呆。

父母连夜带着哥哥从国外赶回。调查一番之后,竟发现——是他亲手将外婆带去了那片灾区,才间接导致了他们出了事故。

可彼时的他,早已因脑部重创而失忆,将那些曾犯下的错通通忘了个干净。

若非母亲拦下情绪失控的父亲,恐怕他那时就早已经被扫地出门,自生自灭。

灾难之后,又过了没多久,外婆撒手人寰,带走了所有痛苦,也终结了生命。而他,则自此背上了一条人命债,难以赎清。

徐泽坎从衣服内层的夹缝里,摸出一块温润的玉牌。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上头斑驳的刻痕,像是想从中抚平些什么。

至于冯成为何恨他入骨——也许,是那段被遗忘的记忆所隐藏的真相。

据严叔说,冯成小时候也曾因为自己,被人拐走过。

虽然父母最终找回了人,但其精神状况却出了些问题,之后他的哥哥就跟着父母离开,远赴海外,而他,留守原地。

可为什么,当他自小跟着的外婆死时,他却哭不出来呢?

徐泽坎低声笑了,自嘲自己或许是真成了一个怪种,也无怪乎一家四口,三个人都讨厌他。

但——

任凭再多的人厌恶他、唾弃他。

丰祈生都不能那样做!

独独他,不可以!

徐泽坎将玉牌重新藏好,起身,朝冯成给的那个地址走去。

一想到江天成,他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尤其想起前几天的伤。

他脑海里反复浮现着——

丰祈生红着眼圈,轻轻抱着他,替他上药,那一滴一滴落下的眼泪,烫得他心口都发疼。

怎么就那么能哭呢?

还哭得叫人,心都软成一滩水。

徐泽坎叹了口气,可要是不去做这些事,那就没钱,连丰祈生都养不起。

想到这儿,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步伐坚定地朝那地址走去。

突然,他兜里的手机再次传来震动。

本以为又是冯成打来的,徐泽坎烦躁地接起:“什么事?就不能一次说完?!”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随即,一道柔软而怯怯的声音响起:“徐泽坎……”

徐泽坎呼吸猛地一滞,指节一紧,差点把手机屏幕都捏碎了。

他立即低下声音,连语气都轻了几分,带着安抚:“祈生,乖祈生,不是说你的。我以为是讨厌的人打来电话。

丰祈生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忽然电话那端传来另一道声音,带着讽刺的冷意:“啧,也就丰祈生惯得了你这臭脾气。”

秦文楼不耐烦地一把抢过手机:“姓徐的,我劝你赶紧把你那堆破事处理干净。”

徐泽坎冷了脸:“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秦文楼举着手里的电话笑了,“老子是你认的爸爸,能不知道?”

徐泽坎不想和他聊过去的那些幼稚事情,尤其是当着丰祈生的面。

因为,这只会加重他暴露的风险。

“把手机还给丰祈生!”他深吸一口气,听见换了人后,轻声嘱咐道:“祈生,乖点,我过几天就来,之后一个人上学的时候,别再跟什么人瞎跑了,听到没?”

“好哦。”丰祈生似是想到之前钟池那档子事,也乖巧了几分,轻声说,“我只会跟你跑的。”

秦文楼“啧”了一声,擡手捂住额头,有些无助。

他侧头看了一眼丰祈生,知道这小鬼会黏着徐泽坎,可秦文楼也是头一回才发现,他竟这么缠着徐泽坎。

不过一想到那场事故,他又释然了。

秦文楼无奈叹息一声,揉了揉丰祈生的脑袋,无声地说道:“你跟他聊着,我去拿外卖。”

丰祈生点点头,乖巧地坐回椅子,继续对着电话那头的徐泽坎说着话。

整通电话,满是思念与不舍的倾诉,倒是把刚进门的秦文楼燥得头皮发麻,夺门而逃,关进房里打起游戏,企图隔离这份腻得发酵的情爱。

电话那头的徐泽坎,始终语气温和,像是片沉静湖水。

他边走边听,不知不觉间已然站在一栋茶楼门前。擡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招牌,他嘴角微扬,轻声对丰祈生说:“祈生啊,我现在有点事要忙,晚点儿我们再聊,好不好?”

“好!”丰祈生依旧乖顺地答应。

忽地,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咧嘴笑道:“徐泽坎,文楼哥给我买了冰淇淋!我想把它放进冰箱里,留你来吃!”

徐泽坎一愣,嘴角微扬,柔声哄他:“你自己吃吧,喜欢的话,过几天我再给你买。”

“不嘛,”丰祈生小声喃喃,“我想等你一块吃。”

“……好吧。”徐泽坎眼里带了笑意,“那可别盯着冰箱流口水啊。”

“不会。”丰祈生一本正经地抹了抹嘴巴,语气坚定。

“那我挂了?晚点再聊。”

“嗯,等你。”

电话挂断后,嘟嘟的忙音还未散去,徐泽坎脸上的笑容便一点点收敛。他站在茶楼前,眼神晦暗不明。

江天成常在这间茶楼里谈生意,这点几乎全市皆知。他的谈,是巧舌如簧的胁迫,他的生意,聊的也仅是欲壑难填的贪婪。

放眼全市,也只有冯家敢跟他叫板,可地头蛇终归是地头蛇。

生意谈不拢的次数多了,被“请喝茶”的频率也跟着高了起来。

但冯成怎么可能找不到个人顶包?

让他去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意图简直昭然若揭——摆明了是要给他个教训。

可他,从来不是个甘心吃教训的人。

这次徐泽坎没有进茶楼,而是绕到旁边巷子,找了块偏僻地方,一根接一根地抽起了烟,等人。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地上满是烟头。他吐了口烟,终于等到了江天成从茶楼里踱步出来。

几乎是瞬间,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飞快扑了上去。

徐泽坎一把勒住江天成的脖子,把人架进巷子,手里那把钥匙死死顶在他后腰,眼神狠厉地扫向靠近的保镖:“都给我站住。”

江天成手里的拐杖啪地一声掉地,吓得语气也沉了几分:“别动!别冲动!”

可保镖还是在慢慢靠近。

徐泽坎神色一沉,将钥匙推得更深了些,语气也冷下来:“让他们站在外面。”

江天成立刻大声吩咐,声音带了明显的慌张:“都别动手!”

他低头哑声劝道:“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徐泽坎笑出声:“好好说?我没觉得你想好好说。”

他将前几回的怒意全部爆发:“第一次,我刚说我姓冯,你的人拿着刀就朝我腿上招呼;第二次,我提着钱赔罪,你让保镖断我一只手。你说,我没想好好说,没想慢慢聊吗?啊?!”

江天成牙齿打起了颤,像是怕他真一刀扎进去。

徐泽坎声音越发狠厉:“你特么跟冯成谈什么生意,谈成谈不成,我根本不关心。我来就是干事的。你知道我这次来干嘛吗?”

“……钱。”

“对喽。”他眯着眼笑,语气像冰一样冷,“那为什么不把钱给冯成?”

“我……我在等……”

“等?等谁?等我?!”徐泽坎无奈地摇摇头,冷笑一声,“你等我干嘛?噢~江总有个女儿是不是?可惜,她还没成年,我们结不成亲家。”

江天成气得猛咳起来:“你!”

“别激动,我有喜欢的人,您这岳丈我也攀不上。”

江天成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开口:“冯生……谈谈吧。”

“哟,您还认得我?”

“你想怎么样,才肯收手离开?”

“这事简单,我也不讹您。”徐泽坎嘴角一挑,声音带了点笑,“你跟冯成谈成多少,就给多少。别再玩那套现金把戏,老实走对公账户,不更安全省事?”

江天成咬了咬牙,示意助手立刻去办。

徐泽坎冷冷一笑,手里的力道却没放松,继续拖着他朝巷子深处退去,目光时刻盯着那些保镖的动作。

直到助手远远点头示意。

他猛地将江天成推开,转身朝巷尾冲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保镖们一窝蜂追了上来。

徐泽坎回头瞥了一眼,对方咬得死紧。

他再次看向前方,一堵高墙横在眼前。来不及犹豫,他一脚蹬墙,猛地跃起,手一勾边沿,翻了上去。

在高处,他低头看了眼江天成,冷笑出声:“江总,希望我们下次——别再见了。”

话音未落,他跳下高墙,消失在夜色中。

徐泽坎哼着小调,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钱到手了,应该能查。”

“受伤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冯成懒散的声音。

“没有。”徐泽坎语气一变,嘲讽道,“很失望?”

冯成笑了:“那当然失望。不过倒是让我确定了,江天成还真是个废物。”

徐泽坎沉默了片刻,收敛所有对哥哥的幻想,语气冷淡:“钱呢?房子的钥匙呢?”

“你不知道你卡被冻结了吗?”

“我*你大爷,冯成,你敢不认账?”

冯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被蠢到一般:“我是叫你换张卡,傻*。”

徐泽坎愣了愣,垂眼思索片刻,低头翻出手机,将丰祈生的账号发了过去。

没过几秒,冯成又来了句:“这是你小男友的卡?”

“关你屁事!”

“那不转了。”冯成故意拉长语调,轻飘飘一句,像扔下一颗炸弹。

“我特么……”徐泽坎被气得差点把手机砸出去,怒火冲到了喉咙口,咬牙切齿,“是,是他的号!”

“啧,想不到啊,冯生。”冯成那边低低一笑,像是听见了什么难得的乐子,“你竟然还会为了一个人,这么低声下气。”

徐泽坎牙关咬得发紧,额角青筋微跳:“别废话了,快点转钱。”

冯成沉默一瞬,没再继续取笑,语气恢复淡然:“行,钱明天就到。没别的事,我挂了。希望你好好守住你不回家的承诺。”

“说得我好像多稀罕回去似的。”

话刚落,徐泽坎正准备把手机收回口袋,下一瞬——

一记重击骤然从背后砸来!

徐泽坎眼前一黑,整个人踉跄倒地。意识最后一刻,他看到江天成那张阴狠得几乎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