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

找回

徐泽坎回到学校,烟盒里只剩寥寥几根。他一边掸去烟灰,一边走向丰祈生下午那堂课的教室。可刚一站在门口,他的目光就定住了——丰祈生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心头的怒火瞬间点燃,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戴上黑镯冲进去质问。

但下一秒,徐泽坎又停下了动作。

那人是钟池。一个有钱、有背景、有能力,比他更像样的人。

丰祈生这几天无处可去,也回不了他们的家。而钟池,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这里,说不定还真能成了丰祈生的“拯救者”。

他是该放手了吗?

徐泽坎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的那两人。不甘在心头如潮水般翻涌,嫉妒像火一样灼烧神经。

他安静地看着钟池靠近丰祈生,那动作,简直一模一样地重复着当初他的举动——

轻声询问,点头附和,礼貌地靠近。

在被拒绝之后,仍不死心地继续纠缠。

那下一步是什么?

像他这样,冒充“徐泽坎”,骗得人身心俱交,最后再以一句“照顾不了”撕裂一切?

徐泽坎垂下头,眼底写满了悔恨。

下课铃响,钟池叫住了丰祈生,将人引出教室。

一切都如徐泽坎所预料的那样,一步不差。

他的小可爱……真的要跟别人走了吗?

徐泽坎猛地起身,几乎是瞬间戴上了黑镯,冲出教室,拦在那两人面前。

他不假思索,一把抓住丰祈生的手腕,眼神急切:“别走,别跟姓钟的回家。”

“徐泽坎?”丰祈生怔住了,眉宇间满是不解,“你怎么在这里?”

他又思索了片刻,疑惑道:“……姓钟的?”

徐泽坎一愣,皱起眉问:“你不知道……他是钟池吗?”

丰祈生下意识地回头,视线里满是困惑与不敢置信。

钟池赶忙开口:“丰祈生,等等,听我解释。”

“离我远点!”丰祈生几乎是吓得一缩,直接回到徐泽坎身边,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他眼神迷茫而惊惧,看着钟池,语气头一回满是排斥与恐慌:“为什么要假扮别人?为什么要骗我?!”

“丰祈生,我没有恶意……”

“走开!”丰祈生几乎怒吼出声,“我最讨厌,有人假扮成我熟悉的人,骗我!”

徐泽坎听完那番话,瞬间怔在原地,眼神空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丰祈生一把扯着离开了教室。

刚到室外,他就看见丰祈生气得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整个人都在勉强克制情绪。没过几秒,丰祈生便猛地扑进他怀里,眼泪瞬间决堤。

徐泽坎下意识抚着小可怜的背,轻声安抚:“乖哦,不哭不哭。”

“徐泽坎……”丰祈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透着委屈和愤怒,“我讨厌……最讨厌别人钻我脸盲的空子!欺骗我!戏弄我!!”

徐泽坎一时之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他又何尝不是,因为这样而得到丰祈生?

利用了对方脸盲的缺陷,才一点点闯进他的世界。

可如今,徐泽坎又不想让别人做这种事。

他就是这么一个卑劣又自私的人。

想独占丰祈生,哪怕自己才是可能会伤他最深的那个人。

徐泽坎轻轻低头,吻住丰祈生,温柔而漫长的吻,像是把所有歉意都揉进了唇齿之间。

心伤渐渐被抚平,丰祈生抽噎着缓了好久,擡起一双哭红的眼:“徐泽坎,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祈生啊……”回想刚才家里发生的一切,徐泽坎犹豫了一下,语气却出奇坚定,“我想……跟你私奔。”

“我们换一个城市生活吧,我去打工挣钱,重新来过,养你。”

丰祈生微微仰头,眼神里写着一丝不明白。

对上那副单纯又茫然的模样,徐泽坎心软了,声音低了下去:“算了,当我没问。”

“我要跟你走!”

话音刚落,徐泽坎猛地擡头,眼里是掩不住的忧伤,语气也陡然提高几分:“会很苦的!你已经苦过那么久了……准备再过一遍那样的生活,书都不读就跟我走吗?!”

他像是反驳自己内心深处一样,用力反驳丰祈生:“这不合适!”

“我要跟着你!”丰祈生的眉头紧蹙,语气斩钉截铁,“不管怎样,我都要跟在你身后。”

徐泽坎愣了片刻,随后垂下头,想了很久。

他低缓应声:“你要跟我走,那我就再也不会把你丢下。”

丰祈生死死扒着他的手,不愿松开分毫。

可徐泽坎刚准备带人回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家可回。

他蹲在路边,低头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账户里只剩几千块,其他什么都没有。他要怎么带着丰祈生逃离现在的生活,还能活得像个样子?

徐泽坎仿佛回到了那本日记中,回到几年前,那些记录着挣扎与窘迫的时光。

可这是现代社会,哪怕只是住民宿,一晚最少也得百来块。短时间想租到便宜又安全的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难道,要让丰祈生跟他一起流落街头?

徐泽坎盯着手机,迟疑地想了很久,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名。

他咬了咬牙,目光一转,看向丰祈生那张还带着点迷茫的脸,最终点开了那个号码。

电话嘟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喂,哪位啊?”

“我是徐泽坎。”

“哟?您啊。”对面是秦文楼的声音,他语调一转,“不知道徐总突然给我打电话,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

“请我帮忙?”秦文楼冷笑一声,语气变得阴阳怪气,“您上次撂下的‘最后一次警告’,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徐泽坎:“……”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混混的朋友就是这样,一点小仇都能记一辈子。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我想拜托你,让丰祈生去你那儿住一段时间。”

“我这小破屋子,哪比得上徐总大手一挥啊。”秦文楼语气凉凉地回了句。

徐泽坎直言不讳:“我没钱了。”

秦文楼不屑地嗤笑一声:“没关系,我记账。”

徐泽坎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咽下最后一丝尊严:“可以。”

“成交。”秦文楼收起那抹冷意,声音里多了一丝笑,“先付个三千定金,钱一到账,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

徐泽坎:“……?”

他张了张嘴,许多话涌到舌尖,最终却只剩下一声低低的“嗯”。

挂断电话后,徐泽坎毫不迟疑地将三千块转了过去。再看自己的账户,余额已经所剩无几。

转账的间隙,丰祈生悄悄凑了过来,小心地问:“徐泽坎,你刚刚是在跟文楼哥打电话吗?”

徐泽坎点了点头,认真解释道:“我没有抛下你的意思,只是……秦文楼可能是我现在唯一一个能让我放心把你交给他的人。丰祈生,拜托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把事情处理完,就立刻带你离开。”

丰祈生轻轻点头,眼中隐忍的依赖和信任一闪而过,手却一直紧紧握着徐泽坎那只戴着黑镯的腕。

不久后,秦文楼把地址发了过来,徐泽坎几乎是一刻不歇地将丰祈生送了过去。

车上,丰祈生靠在徐泽坎肩头,闭着眼,像是终于放松下来,在疲惫中陷入短暂的安眠。

徐泽坎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冯成那边已经打了十几通电话。

他将手机静音,不愿这些纷乱打扰他与丰祈生这一刻来之不易的宁静。

但徐泽坎心里也清楚,这段时间,丰祈生所有的委屈与痛苦,几乎都是因为自己。

他轻轻伸出手指,刮过身旁人的眼角:“你掉眼泪的时候,我心都疼得要命。也怪我,总是阴晴不定的,把你吓着了。”

徐泽坎眼中罕见地浮现出一抹真实的柔软和愧疚。

只可惜——也只有在丰祈生睡着后,他才敢这样表现出来。

司机开的很快,恰巧秦文楼租的房子,也离他们学校很近。

车一停稳,徐泽坎便将丰祈生横抱下车。动作轻柔,却是仍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丰祈生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挣扎着想自己走。

将人放下后,徐泽坎垂下眼眸,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把自己仅剩的钱也全部转进了丰祈生的账户。

他压低声音,轻声叮嘱:“这几天先委屈你在这儿住一下。我一找到合适的房子,立刻带你回来。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丰祈生点头应着,可手指始终死死抓着他的手腕,迟迟不肯放开。

徐泽坎叹了口气,轻轻抽回手,再侧目看向一旁挂着笑的秦文楼。

他的语气冷淡又郑重:“丰祈生这几天就拜托你了,让他吃好喝好,别给我养瘦了。”

秦文楼丝毫不在意那股淡淡的敌意,笑得像只春风拂面的狐貍,一把勾住丰祈生的肩:“那当然,兄弟收钱办事,放心。”

徐泽坎没搭理他,只淡淡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可他刚迈下阶梯,身后“嗖”地一声风响——丰祈生猛地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语气急促,低声哀求:“徐泽坎……你不要又是一身伤地回来,好吗?”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答应你,安然无恙地来接你。你……也别再跟别人跑了,可以吗?”

丰祈生点头,又抱着他许久,直到不得不放手的那一刻,眼神中只剩下不舍和心疼。

他看着徐泽坎的背影渐渐远去,那步伐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失落与难过的气息遗留下来。

一如三年前那般。

秦文楼缓步走下台阶,慢悠悠地踱步至丰祈生身侧,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他没死,还被你找回来了。”

丰祈生垂下眼帘,声音压得极低:“可失忆后的他,比从前,更让我心碎。”

“慢慢来吧,丰祈生。”秦文楼收起玩笑的神情,语气罕见地认真。

他转身,朝自己的出租屋走去:“这三年,他经历了什么,我们都一无所知。这些东西会不会改变他……也说不准。”

丰祈生眉心微微拧起,眼中多了一丝倔强和隐忍,他盯着秦文楼的背影,低声说道:“文楼哥,只要他是徐泽坎,我根本不在乎他变没变。”

秦文楼脚步微顿,却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走远了。

只剩丰祈生一人,孤身立在门口,目光一次又一次追随那道离开的背影,眼神里藏不住执念与惆怅。

另一边,离开秦文楼家的徐泽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沉重的伪装。

将丰祈生一个人留在那里,并不是个好决定。尤其是,在那个人还活着的威胁之下,他必须尽快获得生存资本。

只有这样,他才能早一点,把他的小可爱,接回来。

徐泽坎划开手机,指尖微颤,拨通了冯成的电话。

刚一接通,手机那头立刻传来一道戏谑的嗓音——

“把小男友安顿好了,才终于想着接了?”

“说重点。”徐泽坎语气冷淡,没什么耐心。

“爸让你晚上回家一趟。”冯成带着笑意,慢悠悠地补充,“要你一晚上都跪在客厅,认错。”

“我不去。”徐泽坎冷笑一声,“我又没错。”

“父亲的话也敢不听?”

徐泽坎嗤笑,声音里带着疏离:“我除非有病,才会听这些话。”

冯成似乎对他这个弟弟的态度早有预料,并不动怒,反而语气悠然:“那如果我把你‘小男友’的消息告诉他呢?”

徐泽坎的笑容倏地僵住,眼神冷了下来,声音也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冯成,你找死吗?”

“怎么跟哥哥说话的?”

徐泽坎只觉血气翻涌,几乎压不住怒火。他简直受够了。

一家四口,几乎全是有病的变态。

连他自己,也越来越无法控制情绪。

这就是回家的代价吗?

他强行压下满腔恶心与怒意,语气低沉冷漠:“我不欠你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片刻后,冯成的声音低了几分,混杂着一种几乎听不出的恨意:

“冯生,你该庆幸自己脑子被石头砸成了这副傻样。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会比爸下手还狠,早就整死你了。”

徐泽坎怒吼一声,声嘶力竭:“老子特么到底怎么对不起你们了?!”

冯成敛回暴怒,淡笑一声,平静地问:

“外婆的死,还不够让你悔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