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周末过完,正好迈入十一月。

前一阵还奔着三十度去的气温,这会儿终于向着十几度出发。才降温没两天,就不少人中招感冒,走哪儿都能听到咳嗽声。

梁慎言才感冒好,免疫还行。程殊底子好,一年少得生病。他俩没事,程三顺可不行,又咳嗽起来。

早上去学校前,程殊朝着房间窗户喊了一声,提醒程三顺记得吃药,听到答应了才走。

走之前还敲了梁慎言的门,告诉他今天有补课,要晚点回来。

他俩是一起醒的,不过梁慎言吃过早饭又倒回去睡,他得去学校。

“骑车小心。”梁慎言还没躺着,拿着手机回消息,听到后朝门外看了眼,“注意车。”

程殊校服里换成了长袖,头发这一段时间都没剪,有点挡眼睛了,点点头说:“那我走了。”

他一走,家里又安静下来,除了不时的咳嗽声。

梁慎言回消息,回的是他哥的。

半夜给他发了一条,他那会儿正酝酿睡意,压根没看手机,他哥连发了好几条,他这会儿再不回,估计得直接打飞的过来抓人。

他这边短信都还没编辑完,那边电话就打了过来。

梁慎言:“。”

成吧,他也懒得打字了。

“什么时候回来?”

开门见山,半点没客气的一句话,勾起了梁慎言的不乐意,靠椅子上,手里转着笔。

“说了不回。”

梁慎行正在去公司的路上,示意司机放慢速度,“你太任性了。”

梁慎言不反驳也不狡辩,“你要问这个,那我说了回不回,这就挂了。”

梁慎行皱眉,说:“那件事是爸不对,但你一走了之,连沟通机会都不给他——”

“停,是他先不沟通,可不是我。”梁慎言听得有点烦了,“挂了吧,你说的我不爱听。”

梁慎行无奈:“那你好歹给他们打个电话。”

“又没事,打什么电话。”梁慎言说了句,“你忙你的,别管我,我想回就回了。”

没给那边再说话的机会,他直接挂了电话。

完了,这会儿更睡不着了。

梁慎言他哥梁慎行,年龄三十,名校本硕,他们那一圈人里的青年才俊,真正做得了实事的人。

别家取名用“言行”两个字,一般都是言在前,他爸另辟蹊径,行在前,很符合他家的风格。

从小到大,他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像阴影似的,伴随他跟他那帮朋友的学习生涯。

他倒是不介意,反而和梁慎行的关系一直都挺好,从来没嫉妒,也没觉得父母偏心。

今天的消息换成他爸发来的,他回都不回,直接拉黑,更别说接电话。

点开群聊,关一河还在问他挺好的人到底什么样,能让他家都不回,待在乡下,过清心寡欲的生活。

梁慎言看一眼,懒得回了,说多了腻。他有那心思,只是人家太纯了下不去手,可也舍不得放手,对人家好,招惹人家跟自己走心当朋友,实际心里惦记的还是床/上/那点事,虚伪是真虚伪。

手机丢桌上,梁慎言回床上躺着去了。

这边两人都没起,那边程殊已经到了学校。

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踩着点进了教室。人还没坐下,教室里四处都是咳嗽声,弄得他下意识想摸口罩戴上。

“你赶紧把口罩戴上吧,大家都感冒了,这天气变得真快。”

程殊坐下后发现前面是空的,转头问过道那边刚说话的舒凡,“芸姐病了?”

“发烧了,甲流。”舒凡擤鼻子,不太舒服,“昨晚发烧快三十九,来之前我还问她,她说得请两天假。”

程殊这会儿才看一眼班里,虽然不至于很夸张座位少一半,但也有六七个请假的。

“二庄跟老王脸色也好差。”

那俩坐教室另一边,离得远。

舒凡趴桌上,看他一眼,“别说了,我都要不行了。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事没有?前两年也是,每次这种流行感冒,你都不中招。”

程殊从包里摸出一会儿要讲的卷子,说:“体质好。”

“小柳都中招了,不过症状比较轻,刚还能吃粉,加辣。”舒凡坐起来,“可烦了,吃药就想困,不吃难受。”

“凡姐你别了,休息休息吧。”程殊服了,生病还嫌吃药耽误学习。

高三的早自习一般都是各科拿来背书的时间,今天原本轮到英语,可龙芸芸不在,进来的是他们班主任。

刘班一进教室,大家就哼唧起来,她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别哼唧了,也就这两学期,以后可没有谁盯着你学,全靠自觉了,把昨天群里布置的题翻出来吧,我直接讲。”

练习册有参考答案,但各科老师自己出的题目,都是改过题干的,顶多能参考思路,有的连解题思路都不一样,错得是各有各的离谱。

程殊经过一段时间学霸的熏陶,知道自己做得是对的,无意识地走起神来。

这一走神,就走了快一天。

哪节课都上得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

老师大多也有点不舒服,提着神讲课,课堂纪律维护不过来,象征性地说了两句。比起其他人说话、睡觉、悄悄玩手机的,他走走神算小事,一点不起眼。

等放学了,补课间隙时,边上舒凡忍不住给了他一包感冒冲剂,“你也喝点,感觉你这是有征兆了。”

程殊正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涂写,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拿着杯子去前面接开水。

昨天才换的水,今天都快见底。

学校给高三一周安排得有一天补课,就是多上一节课,根据老师那边的时间来安排,不固定哪一科。

这学期都上了好几节,基本都是数学跟物化生。今天是物理,程殊基础最差的一门,属于初中基础没打好,现在跟得很吃力。

更别说难度差太多,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接了开水回到位置上,物理老师卡着六点进来,拿着共振摆球,大家一看就知道这节课难上了。

“还有人要走吗?没有的话,那就开始了。”物理老师是签了定向分到这里的,教了四年,早没了一开始要把每个学生都教好的热情,改成给想学的学生讲好课。

有胆子大,跟老师关系好的人,笑着说:“人家下午就走了,待不到这时候。”

物理老师摇摇头,翻开书,“那行,在的都好好听,有问题及时问,我再多讲一遍。”

药泡好了,程殊却没喝,怕自己一会儿困。

那天跟梁慎言都把话放出去了,该学就得学,物理是弱项,那就一点点补回来,多拿一分是一分。

一道典型的受迫振动和共振题目,曾经出现在力学大题的第二个问里,结合了加速度,不算很难,但错误率很高,题干有陷阱。

听到一半,程殊逐渐跟不上,听得费劲,重点都记了,但再看就会懵,换汤不换药的情况,大概率会做错。

“还有谁——”

程殊正要举手,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低头悄悄看了眼,是他爸给他打的。

平时他俩基本不打电话,连微信都不聊,通话记录都没多少。

“程殊,低着头看什么呢?题目都懂了?”

物理老师喊了他一声,程殊连忙把手机塞回去,擡起头,难得脸热。他这一心向学的形象才维持了一周多,还没热乎呢。

程殊硬着头皮说:“还在理解。”

物理老师也不是真为难他,敲了敲他桌子,“有什么不懂就问,别等到考场上不会了,那会儿可没人给你讲。”

程殊笑了笑,点点头。

大家都在做改过的题,教室里安静得很,只有笔唰唰写的声音,偶尔嘀咕一两句。

刘班忽然出现在门口,跟物理老师打了声招呼,“那个程殊你出来下,有点事跟你说。”

程殊笔一停,在纸上划了一道,直接破了。

他拿起手机,往外走时,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才走到教室外,刘班脸上表情就变了,看了一眼他,说:“你爸这会儿在卫生院,你赶紧过去。”

程殊站在走廊上,觉得刮起来的风特别冷,一路上的风刮得他脸疼,跟石头打在脸上一样。

那天下午他是怎么从学校出来,又是怎么到医院,他全忘了。

站在急救室外,杨树苗他爸跟几个一块来的人说什么,他全都没听进去,直到护士走过来,喊着谁是家属,他才回神,出了声。

“同学,这些麻烦去交一下,要是有困难,赶紧先去问问亲戚,这边都在用药、用设备,人出来了还得住院。”

一叠薄薄的单子塞到他手里,四周全是打量他的眼光。

程殊站在中间,茫然地擡头看向急救室。怎么早上还好好的,一下人就进去了。

“那个殊啊,要不——”杨树苗他爸跟程三顺得算姨表兄弟,打小认识,关系还算好,“叔先给你垫着,等年前补贴发下来你再给。”

程殊摇了摇头,拿着一叠缴费单。

“谢谢叔,不用,我——”后面的话他没说,他家那点底,全镇都知道,说有钱都知道是骗人的。

他爸一向是有一分用一分,兜里比脸上干净。

杨树苗他爸可怜他,说:“你还是个娃娃,叔给你拿去交,你等着。”

程殊立即叫住他:“我回去拿钱,这不有人交房租。”

程殊不敢再待下去,那些目光太刺眼了,没有恶意,却比恶意更伤人,他从小见得太多,却没办法习惯。

边往外走边把缴费带塞口袋里,到后面几乎是跑着骑上自行车,赶回了那个破房子。

灯远远就亮着,进了院子,梁慎言坐在那儿,五福趴在他脚边,他弯着腰用一根火腿肠逗狗玩。

程殊从自行车下来,顾不上车放好没,几步走到梁慎言面前,低下头看他手里的那根火腿肠。

他查过的,一根肠就小十块钱。

“言哥。”

梁慎言在他进来那会儿就听到动静了,不过没有擡头,听到这一声才擡起头,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程殊攥着的手贴着裤子,几乎要用力到肩膀耸起,才能不发抖,“跟我去交钱。”

梁慎言把手里的火腿肠放地上,直起腰看程殊,没有说话。

天太黑了,黑到就算远离开了灯,也不完全看得清彼此眼里的情绪,尤其是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程殊鼻尖发酸,快要把嘴唇内侧的肉给咬出血,“我跟你睡。”

他才说完话,梁慎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是上回拦住程三顺那种生气,是冷得吓人,像是飓风之下的空气,令人喘不过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程殊额头的汗已经顺着滚到眼角,刺得他眼睛疼,他才听到梁慎言的声音。

“程殊,我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