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假期一过完,时间就像用了加速魔法,匆匆而过,期末的紧张感也越来越强。
其他年级还好,只是一个普通的期末。
初三和高三就不一样了,教室的灯关得越来越晚,年级办公室的灯也越亮越长。
那套市重点的月考卷,程殊花了一个星期才彻底搞明白,然后很善意地分享给了其他人。
大家都是朋友,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从兴冲冲地要挑战自己,一定能行,到最后一个接一个失踪,平时还能瞎聊几句的群,安静得没人水群,第二天去食堂的路上,个个都无精打采,黑眼圈都要掉桌上。
连着好几天都这样,等快过完一周,才缓过劲来。
“下周的期末考,我觉得我能一打十。”庄悦比划了一下,“那套英语卷,做得我想吐。”
“别提了,我还问了补习班老师,问我从哪弄来的完形填空,这难度,一般全国卷都不会这么难。”龙芸芸趴桌上,“生词也太多了。”
舒凡扶扶眼镜,沉默着不说话。
程殊把其他科的作业往书包里塞,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生词是有点多,那道翻译的了解民生和听取民意,我直接直译了。”
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那就完全是天书,全篇文章的主题都理解错了,导致错一半,另一半还有猜对的。
“直译也行,考试的时候千万别为了这个钻牛角尖,那纯粹浪费时间。”舒凡抽出一会儿课后补习班要讲的卷子,“写了还能得点分,不写那就完了。”
“嗯,一分也是分。”
王世豪赞同地点头,“不知道一模难度怎么样,今年一模二模是市里出的题,省模才全省同步。”
“那肯定比省模难,别想了。”
“咱们好歹也是省会的市辖县,年年一模二模都比省模难。”
“看吧,反正放完假回来就得考。”
下周是考试周,他们就不用正常上课了,前两天都是老师在班上坐着,大家自己复习,不会的自己去问。后面三天考试,一天两科,正好考完周五放假。
成绩单得过一周再拿,拿到成绩没几天就过年了。
这周的课是英语,是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的做题思路巩固,很少有学生能完全读懂的情况下,那就需要通过关键信息、句子去判断,是有技巧的。
等一节课过去,全班都蔫了。
程殊他们几个和往常一样,说着话往下楼,尽管精疲力尽,却一点不嫌累,反而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笑笑闹闹的,已经在想过年那几天要怎么玩了。
程殊推着自行车走在最外边,心里装着事,心不在焉的,偶尔答应一两句,都没听他们聊什么。
“噫,你哥又来接你了。”
胳膊被人碰了一下,他擡起头看去,梁慎言站在电线杆下边,身上浅色的羽绒服很显眼。
“那我先过去了。”程殊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推着车走过去,又自然地让梁慎言把车接过去。
其他人骑上车先走了,没等他们一块。
程殊挪到后座,等梁慎言跨上来才坐好,“你怎么过来的?走过来好远啊。”
梁慎言腿一蹬,车就往前走了,“记得台球厅的黄哥吗?他妹在这念初三,跟他一起来的。”
“你人脉还挺广。”程殊也懒得管其他人,直接靠在他背上,眼睛都要闭上了,“中考考不好的话,那只能继续在这读高中了。”
“人说成绩挺好的,年级前三。”梁慎言拢了一下领口,“看好了县城那边的学校。”
程殊“嗯”了声,“那挺好的,那边学校怎么都比这里强。”
听出他的困意,梁慎言说:“眯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想跟你说话。”程殊摇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又收紧了胳膊,“下周考完试就放假了。”
梁慎言笑了笑,“那不很好,不用早起了。”
程殊沉默了一下,手指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是不用早起了,可以睡懒觉。”
“担心期末成绩啊?”梁慎言听出他心里有事,猜了说:“考砸了也没关系,只是一个期末考。”
程殊睁开眼,盯着他后脑勺,心想才不是担心这个。
“考砸了也带你去玩。”梁慎言又说:“到时候去玩两天,住一晚上回来。”
他都算好了时间,程殊考完试还有十天才过年,中间随便抽两天时间去城里玩。
看电影、游乐园、美食街什么的,都带程殊去。
或者什么都不干,就到处走走也行。
程殊眨眨眼,亲了亲他衣服,笑着答应了,“嗯。”
其实他是在想别的,马上就是梁慎言的生日,要送他什么礼物才好。
他之前也想网上买来着,但看了一圈,不知道买什么好,所以一直没有下单。
镇上那些店十几二十年都没变了,卖得东西还是十年前的审美,就别说有什么特别一点的礼物。
送什么好呢。
这事程殊又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一是没经验,二是他太想送点不一样的给梁慎言了。
“发什么愣。”梁慎言从衣柜里拿了衣服,走过书桌时,轻轻拍了下程殊的头,“再怎么学也要劳逸结合,去睡觉。”
程殊回过神,连忙看手边的草稿纸,幸好没有瞎写,不然被梁慎言看见了,那就不剩什么惊喜了。
“你去洗澡啊。”
梁慎言点头,又提醒他注意时间,“你先去躺着,别写了。”
程殊没动,侧身靠在椅背上,勾了勾他手指,“那不写了,就再看会儿,要等你呢。”
梁慎言摸摸他的头发,弯腰用下巴贴了贴他额头,“别撒娇了,小房东。”
再严厉的人都心软了,看见喜欢的人撒娇就更受不了了。
程殊用鼻尖蹭他下巴,笑嘻嘻地不接话。
等梁慎言出了房间,程殊立即探头看过去,确定他进了卫生间才飞快地往他爸房间走。
悄摸摸的,比做贼还心虚。
正躺在床上拿手机看电视的程三顺被他吓一跳,被子都掀了,“你这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吓人啊。”
程殊踢开床尾的拖鞋,走到里边的衣柜,蹲着拉开最下边那层抽屉,“爸,我记得家里是不是有毛线来着。”
“家里哪里有毛线?你毛衣都是买的,我能给你织毛衣啊!”程三顺坐在床上,一脸郁闷地看他,“你多大人了,跑老子房间也不敲门,不知道礼貌啊。”
“我小时候还跟你睡,你介意什么。”程殊头都不回,蹲在那儿翻箱倒柜的,“再说,你以前不也不敲门。”
程三顺语塞,拍拍被子,“别翻了,家里哪里有毛线,你要那东西做什么,要打围巾啊。”
程殊摇头,拉开旁边的柜子门,“我妈以前不买得有吗?小时候我毛衣都是她打的,肚子那儿还是小狗。”
父子俩从来都不避讳提到程殊妈妈,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夫妻俩分开是因为程三顺德行不好,喜欢打牌,还抽烟喝酒,又动手打了人。有一就有二,第一回就跑是对的。
又不是外边有人了,有什么好避讳。
“那都多少年前了,就算有还能用啊。”程三顺下床穿好鞋,走到另一边帮他找,“起开起开,别给我把柜子弄坏了。”
程殊让他一推,顺势站起来,“你衣柜能不能理理,塞一块跟水腌菜一样。”
“理什么理,全都是我衣服,理了还找不到。”程三顺关了衣柜门,拉开房间里许久不用的梳妆柜,“在这里吧,以前你妈的东西都放这。”
桌面放了不少东西,烟盒、火机跟充电机,几个笔记本跟几支笔,乱糟糟的。
底下的抽屉反而不怎么用,偶尔打扫的时候会理一理,基本不碰。
程三顺拉开抽屉,几个毛线团塞在卷边的一沓纸/>
东西找到了,程三顺又回去躺着看电视了。
这些毛线团都是打毛衣剩下的,有好几个色,单个看起来跟半岁小孩的拳头差不多大。
程殊把几个毛线团拿出来,塞到衣服口袋,又翻了翻抽屉,找到了以前钩鞋垫用的钩针。
幸好还在,不然明天他得找个借口去街上买,太容易露馅了。
“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程殊起来的时候,听到他爸说了句,答应了声,出去的时候把房间门关上,顺道把堂屋的门也给关好。
才走了两步,台阶都没下完,卫生间门就猝不及防打开,直接跟梁慎言迎面撞上。
程殊:“……”
得稳住。
“老程手机卡了,让我给看看。”程殊解释了一句,手捂着衣服口袋,“你洗这么快啊。”
梁慎言天天都洗,今天不用洗头,随便冲一下就好,几分钟的事情。比起洗澡快不快这件事,他更好奇程殊口袋里装的什么。
他还什么都没问就急着解释,还转移话题,太欲盖弥彰了。
“那修好了?”梁慎言顺着他话问,看他敞着外套站那儿,“傻站在那儿不冷么?过来。”
程殊反应过来,憨笑了一声,几步跑过来,“好冷的。”
梁慎言捏了一下他后颈,“还以为你不知道冷,赶紧去被子里,考试这几天都早点睡。”
毛线团还在口袋里,不过冬天衣服口袋都大,藏得住。程殊进房间就脱了外套,放在书包旁边,“我看别人都学到十二点,怕复习不好。”
梁慎言放好脏衣服,伸手关了笔记本,等程殊上了床,才关灯跟过去坐边上,“临时抱佛脚固然有用,但该不会做的还是不会做。”
“你以为佛脚那么好抱。”
靠在枕头上,程殊“哦”了声,等他躺好,立即靠过去抱住他,看不清脸也要凑到他脸上亲一下。
沐浴露用的一瓶,他俩身上味道一样。
香香的。
程殊头发蹭得梁慎言颈窝有点痒,把人薅起来,只比他稍微低一点,“头发是不是又长了?长这么快。”
手指从头发穿过,发丝挠着指缝,像是挠在了心尖上。
“那考完试剪短一点好了。”程殊说。
梁慎言低下头,嘴唇贴在他额角,“再给自己剪一个狗啃似的刘海?不如让五福给你啃,还省事。”
那段时间程殊的发型,现在回想起来,傻乎乎的,跟个愣小子一样。
多亏了有张好看的脸,眼睛又生得漂亮,不然多少有些不忍直视。
想着,他忍不住又捏了一下程殊耳垂,然后拨开程殊额前的头发,让额头完全露出来。
“是长了点,快挡住眼睛了。”
程殊仰着脸看他,听到他的话后眨了眨眼,“挡住也没关系,你能看到。”
梁慎言又一次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过这一次是用程殊自己的手,克制地压下翻涌的心绪和身体的反应,低头吻在他的指尖。
拥在怀里的身体轻轻颤了颤,靠在一块的腿都绷紧了。
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怕是一定点火星,都能烧成烈焰缠身。
他们离得这么近,几乎是对方的一部分,谁也瞒不住。
感觉到程殊往自己身上靠,梁慎言眸色暗了下去,“别再动了。”
程殊一怔,挣开自己的手,嘴唇贴在他颈侧,小声说:“你不用一直忍的。”
梁慎言捏捏他后颈,力气并不轻,看他乖了才用指腹按在他唇角,“我有数。”
他把人抱紧了一点,“这会儿只想抱抱你。”
程殊怔住,不再乱动了,却不好意思起来,弄得好像他一个人急色,“我不是……”
梁慎言低笑出声,下巴蹭了蹭他的脸,“食色,性也。”
这一句,程殊听明白了。
心也安了。
后边两天程殊都老老实实地在房间里学习,但不是在梁慎言房间,是自己的房间。
梁慎言倒不至于不让,但多少有点奇怪。
他们俩都住一个房间多久了,半边衣柜都是放程殊衣服,怎么突然要独立学习、提高效率,待在一块总想谈恋爱影响复习。
梁慎言从厨房端了一碗热的汤出来,走进房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把碗放下,抱着胳膊靠墙上。
“一个人学得怎么样?效率提高了?”
程殊点点头,坐得无比端正,“挺好的,单词又背了一遍。”
梁慎言:“……”
还真能编,他经过窗户外面两回,一句背单词都没听到。
“那你继续背吧。”
程殊擡起头,看他转身要出去,伸手拉住他衣服,“但还有我不会的,晚上得要你教我。”
梁慎言心里那点刚不顺的气,又消下去了。
“把汤喝了。”
炖了一下午的鸡汤,专门买的老母鸡,炖竹荪,还加了枸杞和枣,“补补脑。”
程殊撇嘴,立即撒了手,“忙着呢,别打扰我。”
梁慎言出去前,顺手揉了一把他头发,撸毛一样,在程殊挥手打他前,先一步出了房间。
棚子那边程三顺正低头看手机,擡头瞥见梁慎言往这边来,心虚得叼在嘴里的烟都差点掉了。
发现梁慎言是去逗狗,才松了口气。
【别催了,老子一会儿去给你订蛋糕,明天给你拿,搞得神神秘秘的,连累老子跟你一块当贼心虚。】
房间里程殊看见他爸回的消息,伸长脖子往外看,见梁慎言专心给五福加餐,才小心从抽屉里拿出刚才匆忙塞进去的东西。
还好还好,没扯到线。
他跟着网上的图片,学了好久,要钩坏了肯定来不及重新弄。
到了晚饭的点,就算梁慎言的神经再怎么粗,都能感觉到这对父子俩背着他,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事。
程殊就算了,反正他习惯了,偶尔不知道脑子里装的什么,想些乱七八糟的。
但程三顺一个劲儿地招呼他吃菜,还想跟他喝两杯的殷勤模样,就不对劲了。从他到这儿来,程三顺只有拐着弯问他生活费的事才这么殷勤过。
半年房租是一次性给的,家里开销也是正常给的,难道是又想问他生活费的事?
那也不像,问的都是些有的没的。
一个不对劲是正常,两个一块不对劲,那就是有事。
等回房间,梁慎言看见程殊坐在那儿,挑了挑眉走过去,扫眼他的卷子,拿走放书架上的耳机,“今天不独立学习了?”
挖苦人呢。
故意的。
程殊一边耳朵听,另一边耳朵出,半点不在意,“你要看书了吗?”
梁慎言坐在床边,擡眼看他,“不看书,看视频。”
程殊一听视频,眼睛睁圆,“那一起看电影?”
仔细想想,从他刻苦学习开始,他们一起什么都不做就看电影都很少了。
梁慎言对上他期待的眼神,犹豫了几秒拒绝了,“先做你的卷子,空了那么一大片。”
程殊撇嘴,身体转回去,“学得够够了的。”
梁慎言失笑,换了个姿势靠着,“那怪我?我不给你独立学习的空间了。”
程殊不理他了,埋头写卷子,写字声音都比平时大。
小气鬼,不就是回房间去待了两天,晚上不还睡一块,就小心眼。
房间里暖烘烘的,一个看电影,不时瞄一眼老实巴交复习的人,另一个心不在焉复习,余光一会儿一会儿往床那边瞄去。
俩人都心知肚明呢,揣着明白装糊涂,闹着玩。
等到了快十二点,梁慎言放下手机,走到桌边,敲了敲他脑袋,“到点了,该睡觉。”
程殊一看点,立即把书合起来,“那睡吧。”
穿着睡衣一块钻进被窝,有再多的疲惫也舒坦了。
冬天果然只有被子里是最舒服的。
梁慎言躺在外边,看程殊自己卷好了被子,才伸手去拉灯线,“嗒”一声,房间灯关了,黑漆漆的,只有手机屏还亮着。
“关了灯别玩手机。”梁慎言侧过身,习惯地伸手要去搂人,结果被躲开了。
从昨天就察觉到的不对劲,这会儿直接变质了。
皱起眉,正打算看程殊抱着手机在做什么,就见他把手机塞到了最里面,床头的夜灯被按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翻了个身冲着自己。
程殊从被子里坐起来,手里捧着两团东西,朝他笑得又乖又傻,“言哥,生日快乐。”
梁慎言大脑有一秒是空白的,在反应过来的下一秒,腾一下坐起来,差点碰到程殊的手。
老旧的木架床,经不起这样的动静,发出脆弱地嘎吱声。
房间里安静得什么都听不见,夏日的蝉鸣、秋天的风声早就没了,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梁慎言起来后只是坐着不动,目光落在程殊脸上,见他一直笑,很缓慢地移开目光,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两只小狗用毛线钩的,还能看到尾巴那儿的线头。
眼睛钩的不圆,耳朵也软趴趴的,连身上都不圆润,有些地方明显凹进去了。
“我不知道送什么给你才好,就想自己做一个。”
程殊并不害羞,只是被他盯得有点脸热,“太匆忙了,可能不是很精致,但是我亲手做的。”
梁慎言擡起眼,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程殊,心软成了一片湖。
少有地,他露怯了。
伸出去握住程殊的手是抖的,直到感觉到程殊手背的温度,碰到了那两只毛线小狗,才控制住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绪。
“程殊。”
梁慎言的声音有些颤,小心地摸了摸毛线小狗,毛线并不软,甚至有些扎手,可他一摸,心里就起了一片潮,只能倾身抱住程殊,埋脸在他颈侧,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谢谢。”
这是他过过最特别的一个生日。
也是他二十五岁收到的第一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