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待久了,人就会开始向往山里的日子,说不上是为了逃避多一点,还是为了放松多一点。

反正哪怕不是周末,只要在山里的民宿生意都挺火的。

在院子里打了招呼,几个人都往屋里去了。

大中午的,就站这么一会儿头皮都给晒烫了,站不住。

江昀是寿星,又是攒局的人,招呼大家一块进去,到他们包下来的那个主题间坐下。

从三十出头的高温室外进到小厅里,人一下就舒服了。

木屋风格的空间,用了大面积落地窗,从这儿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两山中间的溪谷,半山一层一层的往下,不是开了花的树,就是结了果的。

难怪会选这里,太治愈了。

哪怕什么都不干,光坐在这里,心情都会慢慢变好。

“这里可以玩桌游,下边溪谷能玩水,有一小段可以漂流。”江昀跟店员那边说了,再送两杯饮料过来,在关一河旁边坐下,“晚点没这么热了,去旁边烧烤,店里还有冷餐自助跟篝火节目。”

关一河拿着手里的宣传单看,“这上面说还有小型音乐节,可以啊,这家店老板生意头脑真不错。”

“那我们来得正时候。”严颂端着饮料,猛喝了一口,“江昀,你这生日排场可以啊。”

江昀笑了,是一点都不客气,说:“那可不咋的,你昀哥什么人,专门挑的日子。”

说着往那边梁慎言跟程殊那边瞥去,擡擡下巴,示意其他两人也看。

“碰着腿没有?”梁慎言坐的位置靠外,接过店员递来的两杯饮料,把西柚那杯放程殊面前。

程殊小声说“没”,不想大家都关注他腿,一个是不好意思,另一个是怕扫兴。

伸手去拿杯子,放了不少冰块,玻璃杯都冻手,笑了一下,手往桌

梁慎言挑眉,看他一眼,反手拍了一下,“瞎闹。”

程殊一点不在意,咬着吸管喝起来。

“哎哟,我们要不去下边玩水得了,给人挪挪地方。”关一河最能起哄,拿宣传单扇着风,“开着空调呢,怎么还这么热呢。”

“脸热吧,我反正脸臊得慌。”

江昀比关一河要稳重一点,但不多,“玩游戏的话先说好,不能让他俩上下家,当心人家联手。”

严颂在旁边笑,不发表意见。

程殊耳朵有点热,心里不好意思,人却大大方方地给人打趣。

那本来嘛,他俩就是关系不单纯,扭捏了就能否认么。

梁慎言擦了擦桌面,又擦了擦吸管跟杯子,才喝了口解暑,“你以为我是你,作弊都输。”

关一河玩游戏菜得惊人,人菜瘾还大,“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来来来,先玩会儿,一会儿再去溪谷。”

从茶几抽屉里翻出桌游的牌,问程殊,“掘金这个,平时你玩吗?规则很简单的。”

程殊放下杯子,摇了摇头,“有游戏规则吗?听着有意思。”

关一河正想给他介绍,被旁边江昀碰了碰胳膊,抢在他前面开口。

江昀招呼店员,拿几罐酒跟玻璃杯来,“你身边坐着的那位,我们里面游戏玩得最好的,你不跟他取点经啊。”

得,算是明白了。

这话题不管怎么绕,都能绕到他们俩身上。

“那你和我说好了。”程殊扭头看梁慎言,笑着说:“现在我动脑子可能比动腿要容易点。”

不止梁慎言愣了,其他三个人也是一怔。

程殊坐在那儿,玻璃在他旁边,没能被屋檐挡住的太阳照了进来,落在他身侧。

过去那几年发生的一切,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梁慎言伸手按了一下他脑门,“伤了腿,连脑子都不好了?”

程殊撇嘴,躲开他的手,“好着呢,等会儿就赢你。”

梁慎言瞥他,“规则还听不听?”

程殊抿着嘴笑,拿了关一河递过来的说明书,“自己能看。”

游戏玩法简单,就是一个拼图的游戏,通过卡片拼接出一个通道,可以拿到最后的黄金。

所有玩家里,会藏有一个人的身份是捣蛋鬼,专门破坏掘金矿工的通道,让他们没办法拿到黄金。

玩了几局,程殊还津津有味,关一河先不干了,直接耍赖不玩了。

“不玩了不玩了,你们是不是合伙起来,专门坑我一个啊!”关一河都没赢过,结算时候,就他手里的黄金最少,有时候还挂零。

“又来了。”严颂习惯了,放下卡牌,“下次有关一河在,我建议是别玩游戏,比吃他肯定第一。”

江昀拿起关一河手里的身份牌,隐藏身份是捣蛋鬼,笑得不行,“嗳,你怎么连玩捣蛋鬼都玩不好?你这游戏是真菜,程殊才学都比你玩得好。”

程殊还没玩过瘾呢,听到江昀的话,连忙摇头,“没,我这是新手保护期。”

关一河听了,赞同地点头,“就是就是,我们还是去玩水吧。”

梁慎言往后靠,手横在程殊背后的沙发靠背上,“玩游戏这事,以后禁止关一河参与。”

不过桌游也玩了一个多小时了,去溪谷玩也行。反正都是出来玩,玩什么都一样,只要不工作。

其他人说回房间去换衣服,把房卡扔给他们,一人一张,房间挨着的。

去房间路上,程殊还悄悄问梁慎言,再上一把他是怎么玩的,被梁慎言掐着脸,刷卡推进了房间。

“别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好学。”

梁慎言无语了,玩游戏还挺上进。

程殊挠头,拎着自己的背包去换衣服。

其实也没什么好换的,就是换了身更方便的短袖、短裤,穿了拖鞋。

他还玩不了漂流,顶多踩踩水。

才换好,房门就被敲响了。

程殊听到声音,一下就知道外面的是梁慎言,鞋都没穿好,耷着往外走,开了门,都不看一眼又折回去收拾床,“你这么快啊?”

梁慎言跟着进去,“知道是我?”

程殊回头看他,笑起来,“一听敲门声就知道是你,哪还能用得着问。”

梁慎言笑了声,靠在柜子上看他的床,“你学校宿舍也这样?”

程殊心虚地摸摸鼻子,“没,我有收拾,就忙的时候顾不上。”真忙起来,连饭都能忘记吃,能分开脏衣服就不错了,哪还有收拾。

眼一闭就能睡着。

“走吧,去踩踩水,摸会儿鱼跟螃蟹。”

梁慎言晃了晃手里的小黄桶,“店员给的,你用正合适。”

程殊胡乱收了下床上的衣服,走过来接了,往里瞥一眼,还有把塑料小铲子,笑着凑到他面前问:“那我是不是戴个小圆帽更搭点?”

梁慎言擡手,弹了一下他额头,“心里想什么,都写脸上了,走了,研一的小同学。”

一帮人,岁数也不小了。

在溪谷里还跟一群小孩抢地盘,闹归闹,但人是轻松的,就跟十几岁那会儿差不多,一样幼稚。

程殊不能在水里多玩,线还没拆几天,得养养。

一个人在旁边摸了两小只螃蟹,鱼是一条都没摸到。

看见梁慎言被迫加入打水仗的战局,躲得比谁都快,最后被梁慎言勾着脖子抓住,弄得脖子和肩膀全湿了。

玩了一下午,回民宿换衣服,坐在天幕里,一边看落日,一边喝啤酒、吃烧烤,风吹着,心也跟着松了。

“我都三十一了,真不敢相信。”江昀忍不住感慨,“难怪家里最近介绍对象介绍得那么勤。”

关一河吃得脸颊都鼓的,口齿不清,“我也三十了好么,三十而立,多好。”

“那我们这里就程殊年纪最小了,还读书呢。”严颂瞥眼程殊,点到为止,没多提他俩的关系怎么样。

江昀也看过去,不过看的是梁慎言。

平时怎么不喝酒的人,就这一会儿喝得可不少。啤酒罐都好几听了,看来是还没好。

“也不小了。”程殊笑着跟他们说话,余光瞥向梁慎言,“都二十四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梁慎言这会儿有心事。

“听听,二十四,这还不小啊。”江昀往那边正唱歌的乐队看去,“先说好,今天我生日,不醉不归。”

严颂拆穿他,“过零点才是,你这算什么生日。”

江昀反驳,“我特意出来跟你们过,怎么就不算了?这不是明天出不来,得陪二老吗?”

梁慎言没说什么,在他举起啤酒罐的时候,跟他碰了下。

民宿这边气氛挺好的,来玩的人都坐在自己的天幕下边,听着歌、聊着天,一晚上的时间,眨眼的功夫就过了。

外边蚊子多了起来,又到中午的主题厅里待着。

要了两箱酒,还没过零点,一箱就喝没了。

零点那会儿,严颂过去拿的蛋糕,点了蜡烛端过来,“三十一岁了,祝你还跟以前一样吧,什么事儿都顺风顺水的。”

关一河晃晃手机,“昀哥!生日快乐!红包发了哈。”

梁慎言递给江昀一个盒子,“上次你看中的那块表。”

程殊原本注意力都在梁慎言身上,这会儿了才收回来,拿出自己的礼物,“这我自己做的,是个手工模型。”

“江昀哥,生日快乐。”

梁慎言瞥了一眼那个模型,他这几天没那么忙,回家的时候还能看到程殊在拼。

怎么说,就挺上心的。

也挺好。

江昀被他们一人一句话,弄得感动到差点哭出来,直接干了一杯,切蛋糕的时候,每个人的盘子都差点装不下。

这一通感动,剩下大半箱酒也给喝得差不多了。

快凌晨一点,外边热闹结束了,剩下的人在那儿夜观星象,他们这儿才差不多结束,各回各屋休息。

程殊没喝多少,回房的时候,怕梁慎言在房间里摔着,又不知道他一整晚心里装着什么事,放不下心,就先送梁慎言回他房间,打算等他洗漱好了,躺床上再回去。

把房卡插好,程殊一手扶着梁慎言,一手去拿空调遥控器,“言哥,你要不缓会儿再——”

梁慎言挣开他的手,自己到床边坐着,“不用,你回去吧。”

程殊愣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言哥,你心里是不是难受?能告诉我吗。”

他连手都没敢去碰梁慎言,只是这么蹲着,仰着头看他。

梁慎言皱眉,身上还有酒气,手臂搭在膝盖上俯着身,垂眼盯着他,“挺上心?”

程殊一怔,没明白,“什么?”

梁慎言没醉,单纯就是喝了酒,脑子不愿意想事,“给别人说生日快乐挺开心,礼物也挺用心,就为了哄我开心啊?”

程殊被戳破心思,脸上微热,试探地伸出手去碰他膝盖,“我只是想你开心点。”

梁慎言笑了一声,问:“那你觉得,我现在高兴吗?”

程殊摇头,往前靠了点,几乎贴在他膝盖上,“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高兴点,对不起。”

梁慎言擡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听腻了,你知道我要听的是什么。你怎么这么倔,你是觉得我不能跟你一起担着,还是想这么用钝刀磨着我俩,一块疼啊。”

借着酒劲儿,梁慎言没平时那么理智跟好说话,没到咄咄逼人的地步,可他这样儿,反而更让程殊不忍心。

程殊没哭,只是鼻尖发酸。

灯光不算亮,梁慎言望向那面墙,过了会儿才开口,“宝宝,你疼,我也疼。”

声音很轻的一句话,就这么砸在了程殊心上,把他砸得粉碎,没办法再维持一点儿体面。

他伏在梁慎言膝上,比任何一次都要狼狈。在街边、在医院、在浴室,他已经很狼狈了,那么低的姿态去讨好、去乞求,可都远不及这一刻,令他无所遁形,还能有一点借口掩饰。

程殊还是哭不出来,他只是在发抖,抖得很厉害,手不敢抓梁慎言,只是紧紧攥着床尾的床单,努力让自己看着没那么可怜。

比起不被梁慎言爱,被他恨,他更害怕在他眼里看到一丝可怜和同情。

所以他努力让自己过得好,就是为了有一天,他遇到梁慎言的时候,是好的,是被期望的。

他知道,哪怕他做得那么过分了,梁慎言一辈子不原谅他,也不会想看到他又回到泥潭里。

那两千多天里,他只敢在梦里想起梁慎言。

“……我爸,他知道了。”

程殊声音控制不住地抖,“我怕,怕他真是被我气的……”

压在他心里的那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

可死无对证,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也许不是。

他那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梦外都是一片混沌的噩梦,他不知道该醒还是该睡。

最后,他选择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