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老朱看谁都是司马懿2

    应天府的夜风,带着初秋的微凉,拂过奉天殿高耸的飞檐,却吹不散殿前广场上那令人窒息的凝重。

    画面骤然收缩、下沉。不再是开阔的宫苑或森严的官道,而是一间幽深得仿佛与世隔绝的密室。

    空气粘稠,带着陈年书籍与昂贵熏香混合的沉闷气味。厚重的帷幕低垂,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孤零零的烛台,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两个被拉得巨大而扭曲的人影,如同鬼魅。

    烛芯猛地爆开一个微小的灯花,“啪”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摇曳的烛光下,一纸信笺摊在紫檀木书案上,墨迹清晰。信的内容看不真切,但那醒目的“海瑞罢免”几个字,却像毒刺般扎眼。

    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并未触碰信纸,而是轻轻落在信纸旁——那里,静静卧着几枚黄澄澄、沉甸甸、在烛火下流淌着诱人又冰冷光泽的金锭。

    手指的主人,正是张居正。他身着寻常的居家道袍,面容清癯,双眉如墨裁,本该是儒雅文臣的典范。

    可此刻,烛光只照亮了他半张脸,另一半深深隐没在黑暗中。他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那些足以让常人疯狂的黄金上,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深潭,没有丝毫波澜,更无半分得计的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锭光滑冰凉的表面,动作缓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慎。

    “三万两黄金……”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平缓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只有尾音里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喟叹泄露了心绪,

    “徐阁老(徐阶)……果然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城府。”

    字字清晰,砸在密室的寂静里,也砸在奉天殿前所有观看者的心坎上。

    阴影里,另一个身影动了动。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那张白净无须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嘴角噙着一丝阴冷如毒蛇吐信的笑意:

    “高胡子(高拱)那厮,仗着先帝信重,屡次三番阻挠咱家掌印司礼监,视咱家如眼中钉、肉中刺!”

    他的声音尖细,带着宦官特有的阴柔,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怨毒,“哼,待幼主登基,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之时……”

    “时机将至。” 张居正猛地截断了冯保的话,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冰的铁。与此同时,他那一直摩挲金锭的手突然抬起,闪电般探向跳动的烛芯!

    “噗!”

    一声轻响,烛火被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生生掐灭!

    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密室,也吞噬了光幕上最后一点光亮。

    只有张居正最后那句低沉、斩钉截铁,如同毒蛇亮出獠牙般的话语,在彻底的黑寂中阴冷地回荡:“高拱疑我受贿,必先下手。你我……需先发制人!”

    “轰——!”

    奉天殿前,如同平地炸响惊雷!龙椅之上,朱元璋霍然起身!他双目圆睁,须发戟张,胸膛剧烈起伏,那压抑了许久的暴怒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震得整座大殿嗡嗡作响:

    “好!好个两面三刀!好个口蜜腹剑的奸贼!”

    他指着漆黑一片的光幕,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猛虎咆哮,

    “当年胡惟庸!何等恭顺?何等勤勉?口口声声为君分忧!背地里呢?!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死不足惜!”

    朱皇帝的眼中燃烧着刻骨铭心的猜忌与恨意,仿佛透过百年的时光迷雾,又看到了那个让他痛下杀手、牵连数万的首辅身影。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烧红的烙铁,直直刺向侍立在旁的燕王朱棣:“老四!” 这一声喝问,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压,“你给咱说说!光幕上那个张居正!比之高拱如何?!”

    朱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狂跳如擂鼓!

    父皇的目光太锐利,太直接,那里面翻涌的不仅是愤怒,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对权臣篡位深入骨髓的警惕!

    这目光扫过自己时,朱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仿佛自己心中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野望,在这双眼睛下都无所遁形!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竭力维持着恭谨沉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用尽可能平缓的声音回道:

    “回父皇,儿臣……儿臣观此张居正,心思深沉如海,行事……滴水不漏。其隐忍不发,如……如蛰伏之狼,静待时机。”

    他斟酌着用词,既不敢过分贬低显得刻意,更不敢流露出丝毫欣赏,只能点出其“隐忍”这一最令父皇忌惮的特质。

    “蛰伏之狼?” 朱元璋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哼!深藏不露?他深藏的怕是篡位之志!司马懿当年不也是魏国忠臣?结果呢?!”

    他猛地甩袖,凌厉如刀的目光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满朝文武,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雹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天幕示警,前车之鉴!朕断不容司马懿之祸在我大明重演!一个胡惟庸不够,难道还要再来一个?!”

    光幕似乎感应到了这位洪武大帝冲天的怒火与猜忌,幽光流转,画面再次亮起。

    场景已从阴森的密室,切换至宫殿深处。

    珠帘之后,李太后(万历生母)的身影隐约可见,凤钗上的珠穗随着她身体的紧绷而微微颤动。

    张居正与冯保双双跪伏在地。

    冯保微微侧首,以只有太后和幼帝能勉强听清的音量,如同毒蛇在草丛中发出致命的嘶嘶声:

    “太后,陛下……首辅高拱……高拱他……曾私下对人言,‘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此等悖逆之言,其心可诛啊!他……他这是藐视幼主,心怀不轨!恐有……谋逆之意!”

    张居正伏得更低,额角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声音沉痛而恳切,充满了“忠臣”的忧虑:

    “冯公公所言,句句属实!高拱跋扈日久,视幼主如无物。此等狂言,非止一人听闻!值此国本动摇之际,此獠在朝,恐生肘腋之变!臣等……忧心如焚,恳请圣裁!”

    “十岁太子难为帝……谋逆……” 珠帘后,李太后的呼吸陡然急促,凤钗的颤动变成了剧烈的摇晃。

    她猛地掀开珠帘,一张保养得宜却因惊怒而微微扭曲的脸露了出来,凤目含煞,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决绝:

    “高拱!安敢如此!速传哀家懿旨!革去高拱一切官职,即刻逐出京城!永不叙用!”

    她的目光扫过懵懂的幼帝,“皇帝!下旨!”

    年幼的万历被母亲和外臣话语中的杀气惊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跟着重复:“革……革职……逐出……”

    画面瞬间切换至次日金銮殿。晨曦透过高大的殿门斜射而入,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柱。

    百官肃立,气氛却异样紧绷。首辅高拱,正手持笏板,准备就亟待处理的河工大事慷慨陈词。他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抖动,声音洪亮,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陛下!今岁黄河水患……”

    “圣旨下——!”

    一声尖利高亢、足以刺破耳膜的宣旨声,如同晴天霹雳,骤然打断了他的奏报!

    所有朝臣骇然抬头,只见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手持黄绫圣旨,在一队盔甲鲜明、刀剑出鞘的禁军护卫下,昂首阔步踏入大殿!

    冰冷的铁甲摩擦声,铿锵刺耳,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