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克苏鲁的呼唤(十六)
刚沉入5号位的时候,会有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好像一只被塞进克莱因瓶?的蚂蚁,在分不清里外的瓶壁上爬得晕头转向;但就像如果你变成蝙蝠,便会很快习惯在天花板上倒挂一样,待得时间久了,又会逐渐适应、乃至开始迷恋这种自洽的扭曲,仿佛世界本该如此。
注?:长得像把头插进翅膀的天鹅的瓶子,拉一个瓶颈出来又插回瓶身,于是就没有“内”“外”的区分,在数学上,这叫“不可定向拓扑空间”(很难描述,图片见评论)。
洛书觉得自己置身于毕加索的油画之中:
柱子、走廊、方格草坪等熟悉的元素以一种诡异的状态拼接在一起,空间不自然地扭曲,但行走起来又出乎意料地丝滑,你不会遇见任何的死胡同,轻松地行走于天花板、盥洗室和喷泉底部,仿佛世界的每一个点都在这里互相连接。
如果这些碎片就是“神国的阶梯”,那么这阶梯长得未免太像个莫比乌斯环?了。
注?:把纸带翻转180°再粘到一起,于是就成了只有一个面的、“正面即反面”的纸环(图片见评论)。
根据《克苏鲁旧约》,5号位是彻底打碎“恶臭的现实”后、正在重构中的世界,神的伟力正要把万物回归其本来面目——怎么说呢,有一种“怪诞认为正常才是怪诞”的味儿。
扭曲后的空间仍然存在某种“坐标算法”,虽然洛书无法以人类的大脑解释清楚,但却可以凭借本能“嗅探”目的地。
她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己经来到埃塞洛克斯和阿卡姆之间的群山——山峦的起伏存在于西面八方,仿佛和一堆旧衣服一起被塞在滚筒洗衣机里,即使如此,她还是在旧衣堆里找到了那间小屋。
那间小屋现在看起来像一只鸟笼,在2号位看起来扭曲恐怖的怪物,此刻蜷缩在小屋里,缩水的、菠萝一样的身躯上伸出长有小蛇脑袋的藤蔓,竟然有点可爱,好像一株人畜无害的植物,一只无辜的史莱姆。
在这个造型下,洛书才回想起《疯狂峡谷》里的记叙:前往东非大裂谷的考察发现,人类并非这颗星球上最古老的智慧生物,早在草履虫生活的年代,就己经有文明存在于隐秘的角落?。
注?:原型洛夫克拉夫特《疯狂山脉》,密大南极科考队发现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来自外星的智慧生物“古老者”(顺便,古老者们爱好把人的脑子摘出来带走,不过这段剧情不在《疯狂山脉》,在《黑暗中的低语》)。
虽然连山学者和克学家们在东非大裂谷的搜索一无所获,但《疯狂峡谷》并未因此被当做纯粹的虚构文学,因为学者们怀疑,其所描述的智慧生物存在于亚空间的深处。
更有一种论调认为,在5号位以上的亚空间深处,现实中的“怪物”其实是非常优美的生物,只是像深海鱼类一旦上岸就会肿胀破裂一样,这些优美的生物只能存在于亚空间的规则之中,一旦上浮到现实,就会变成扭曲的怪物。
洛书再一次感叹克苏鲁作品是有点东西的——回去要好好读书。
那么现在该拿这只“亚空间生物”怎么办呢?
虽然安宁教授说,邪神的子嗣会循着追寻神的本能前往亚空间的更深处,但至少现在,祂还在5号位,在萤火虫梗的引导下,仍然能够找到和“捕食”人类的意识。
洛书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亚空间的时空同现实是割裂的,那么是不是可以单独在亚空间里“倒档”呢?
她决定谨慎地实验一下,于是把沙漏小心地倒转过来,放了一小把沙子。
亚空间的时间和空间是一体的,当时间轴被移动的时候,空间也在变幻,山峦如同海面,在头顶和脚底波澜起伏,斗转星移形成的星轨在西周组成动态的银河。
如果有人类在“蒙主召唤”的梦境中见到这样瑰丽的画面,那么也无怪乎会把这里当作神国。
洛书只放了一小把沙子,但在亚空间中,一切变化似乎都被放大,蜷缩在群山小屋里的生物,或者应该称呼他亨利·奥尔,他的一生仿佛一部帧数被完全打乱的电影,随着时间的拉伸而放映:
在阿卡姆听着怪异故事长大、被警告晚上乱跑的小孩子会在黏稠的黑暗中失踪的童年;在密大医学院求学、对诡异的恐惧逐渐转变为兴趣的青年;在圣玛丽医院行医、见证太多死亡以后,开始萌生使用“克苏鲁医术”的想法……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烂柯”,对时间的窥视并不会改变任何事;但换做是洛书,对时间的窥视同时也是对时间的污染。
在亨利·奥尔的人生轨迹中,大部分选择都不会改变任何结果:每天上班的时候,左脚还是右脚先踏进圣玛丽医院;是否对痛苦的病人使用吗啡(这个人无论如何最后都死了)……
但也有一些选择如同幽深的分叉口,把人生引向未知的歧途。
童年时有一天傍晚,小亨利在被钉上的窗户背后张望,出去玩的强烈欲望和对黑暗的恐惧在他的心里殊死搏斗,而这一天夜里,他的玩伴小布罗迪出门想要捡回一只被人丢弃的瓶子,然后就成为了在阿卡姆失踪的小孩之一。
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亨利·奥尔借出一本《治疗咒》——这一天他又有一个病人死去了,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注射吗啡,减轻那份垂死的痛苦。圣玛丽医院的医生甚至有一个外号,叫“吗啡医生”。
申请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时,他在心理学和医学院之间犹豫——对于阿卡姆镇民,最好的“工作单位”只有两个:阿卡姆疗养院,和圣玛丽医院。
就是在这个漫长一生中微不足道的时间切片上,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扇动了一下。
奥利维娅·沃森博士坐在青年亨利·奥尔的对面,喝了一口咖啡——就是被洛书反复研究过的《马孔多的失忆症》作者,当然,这个时候她还在攻读博士,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博士研究生,而关于失忆症研究的这本著作也还在娘胎里。
她被导师拉了壮丁,在密大今年的招生工作里帮忙,此刻正在家访,为候选人提供填报志愿的指导。
理论上这种指导是公正的,但那怎么可能嘛,当然都要为自己学院抢人——她看出亨利的犹豫,用一句话就改变了他的主意:“圣玛丽医院能治的病,外面也能治;但阿卡姆疗养院是北亚美利加唯一的。”
涉世未深的亨利·奥尔就这样被学姐忽悠,填报了心理学。把奥利维娅·沃森送出门的时候,他尚不知晓,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发生了怎样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