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光和影的交错

深圳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卓氏光学实验室内，苏晚晴站在白板前，手中的马克笔已经写到了第三块板子。窗外暴雨如注，雨点敲打着玻璃幕墙，像是某种不规则的节拍器。

"所以如果我们采用双脉冲序列..."她喃喃自语，在复杂的公式间画了一条醒目的红线，然后突然停住，"等等，莱特教授笔记第87页的那个注释..."

她匆忙转身，差点撞到身后的助手。实验室里十几位研究人员屏息看着她翻动那本已经卷边的笔记本。自从莱特教授的笔记运抵深圳，苏晚晴几乎把它当成了圣经，每天都要翻阅到深夜。

"找到了！"她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发颤，"教授提到过一种'相位调制反射镜'的概念，可以解决极紫外光的散射问题！"

实验室里爆发出一阵低声的讨论。这个发现可能意味着他们找到了一条不同于摩托罗拉-尼康联盟的技术路径。

苏晚晴的手指轻轻抚过笔记上那行略显潦草的批注，莱特教授特有的缩写和符号对她而言却清晰如白话。她突然意识到，这条批注旁边那个不起眼的星号，可能隐藏着更深的含义。

"小王，去把上周从AsmL运来的那台原型机设计图拿来！"她头也不抬地吩咐道，"还有，通知卓总，我们需要召开紧急技术会议。"

助手匆忙离去，苏晚晴则继续沉浸在笔记的世界里。直到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放在她手边，她才恍然抬头，发现卓西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旁。

"听说你有了突破？"他轻声问，眼睛里满是期待。

苏晚晴这才注意到窗外已经黑透，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看了看表，竟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抱歉，我忘了时间。"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但我确实发现了些东西..."

卓西度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不急，慢慢说。"

他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苏晚晴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显然这几天他也没怎么休息。

"你看这里，"她指向笔记，"莱特教授提到了一种与传统完全不同的极紫外光源设计方案。摩托罗拉和尼康走的是高功率单脉冲路线，而我们或许可以采用多脉冲序列配合特殊反射镜..."

卓西度凑近看那笔记，他的呼吸轻轻拂过苏晚晴的耳际，让她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即使已经确立关系，每次这样的近距离接触还是会让她心跳加速。

"我不太懂这些技术细节，"卓西度坦承，"但如果是莱特教授提出的方案，值得一试。需要什么资源？"

苏晚晴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首先需要定制一套特殊的光学镜片，国内可能没有这个加工能力..."

"德国蔡司，"卓西度立刻接话，"我明天就联系他们。还有呢？"

"还需要..."苏晚晴突然停下，皱起眉头，"等等，你刚才说你不懂技术细节？那你怎么知道该找蔡司做光学镜片？"

卓西度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因为过去三周我每晚都在恶补光学工程基础知识。虽然赶不上你这样的专家，但至少要知道我的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

这个回答让苏晚晴心头一暖。她知道卓西度有多忙，能在这样的工作强度下还抽时间学习她的专业领域，这份用心比任何甜言蜜语都珍贵。

"你真是..."她刚想说什么，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苏博士，您父亲到了！"前台小姐匆匆走进来，"他说打您电话没人接..."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变了："我父亲？现在？"

卓西度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记得苏晚晴提过她父亲是中科院光学所的专家，但很少谈及家庭细节。

"我去接待。"他站起身，却被苏晚晴一把拉住。

"不，我们一起。"她的声音有些紧绷，"只是...我父亲有些传统，他可能对我们的关系..."

她没说完，但卓西度已经明白了。他快速整理了一下衬衫，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别担心，我能应付。"

会客室里，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男子背对着门站立，正在看墙上挂着的卓氏集团发展历程图。他身材挺拔，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即使只是背影也散发着一种学术权威特有的气场。

"爸爸。"苏晚晴轻声唤道。

男子转过身来，锐利的目光先落在女儿身上，然后迅速移向卓西度。那张与苏晚晴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卓西度能感觉到一种审视的意味。

"晚晴，好久不见。"苏明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位想必就是卓西度先生了。"

卓西度上前一步伸出手："苏教授您好，久仰大名。"

两手相握的瞬间，卓西度感受到对方刻意施加的力道。这不是普通的握手，而是一种无声的试探与较量。

"爸爸，你怎么突然来深圳了？"苏晚晴插话，试图缓和气氛。

苏明远松开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所里派我来参加一个光学学术会议。顺便，"他看了卓西度一眼，"看看我女儿工作的地方。"

"苏教授远道而来，我们应该好好招待。"卓西度保持着职业微笑，"我让人准备晚餐..."

"不必了。"苏明远干脆地拒绝，"我在酒店已经用过餐。晚晴，如果你下班了，陪我走走如何？"

苏晚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卓西度，明显处于两难境地。

"去吧，"卓西度轻声说，"你们父女难得见面。实验室的事明天再讨论。"

送走苏家父女后，卓西度回到办公室，发现韦国强正在等他。

"听说苏教授来了？"韦国强递过一杯威士忌，"怎么样，未来岳父好相处吗？"

卓西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像块花岗岩。不过也难怪，突然知道宝贝女儿被个商人拐跑了..."

"你可不是普通商人，"韦国强笑着给他续杯，"你是中国大陆首富，科技新贵，政协..."

"在他眼里，这些都抵不上一个正经的教授职称。"卓西度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摩托罗拉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韦国强表情严肃起来："正要跟你说这个。他们在美国起诉我们侵犯了两项基带芯片专利，要求禁售hx-2芯片。"

"什么？"卓西度猛地放下酒杯，"那两项专利不是已经通过交叉授权解决了吗？"

"他们找到了新的法律漏洞。"韦国强递过一份文件，"更糟的是，他们同时向德国和日本法院也提起了诉讼，试图阻止我们的国际销售。"

卓西度快速浏览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如果摩托罗拉得逞，卓氏通讯将损失至少60%的海外市场份额，这对正在全力投入光刻机研发的集团无疑是沉重打击。

"通知法务部连夜开会，"他果断决定，"同时联系我们在欧洲和日本的合作伙伴，看看有没有变通方案。"

韦国强点点头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身："对了，要不要告诉苏博士这件事？她在斯坦福和贝尔实验室的人脉可能..."

"不，"卓西度斩钉截铁地拒绝，"她的精力应该全部放在光刻机研发上。商业纠纷我来处理。"

夜深了，卓西度独自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雨后的深圳夜景。远处光学实验室的灯还亮着，不知道苏晚晴和父亲的谈话进行得如何。近处是堆积如山的法律文件和财务报表，摩托罗拉的突袭让原本就紧张的资金链雪上加霜。

他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从一碗米粉到科技帝国，他走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路程，但前方的挑战似乎更加艰巨。

与此同时，深圳湾畔的一家茶馆里，苏晚晴和父亲的谈话也陷入了僵局。

"晚晴，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苏明远慢慢品着茶，"但卓西度这样的商人，真的适合你吗？他的世界充满算计和利益交换，而科学研究需要纯粹和专注。"

苏晚晴盯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想起卓西度熬夜学习光学知识的样子，想起他在斯坦福对莱特教授说的"科学无国界"，想起他为了保护她的研究时间而独自承担商业压力...

"爸爸，你不了解他。"她抬起头，声音坚定，"西度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商人。他对技术的尊重和热情，甚至超过许多所谓的学者。"

苏明远略显惊讶地看着女儿。在他的记忆中，晚晴从未如此坚决地为任何人辩护过，即使是她的母亲去世时，她也只是沉默地流泪。

"你真的很在乎他。"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苏晚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藏在心里多年的问题："爸爸，当年妈妈病重时，你为什么坚持要去参加那个学术会议？"

苏明远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洒出几滴在古旧的木桌上。十二年了，这是女儿第一次主动提起妻子去世的事。

"那个会议...关系到研究所一个重要项目的评审。"他声音干涩，"你妈妈她...理解我的工作。"

"但我不理解。"苏晚晴眼中闪烁着泪光，"你知道吗，妈妈最后时刻还在看你的论文，她说想记住你写的每一个字..."

苏明远的脸色瞬间苍白。他放下茶杯，双手微微发抖："晚晴，我..."

"我花了十年时间恨你，"苏晚晴继续道，声音却出奇地平静，"直到我遇见西度。他让我明白，有些人选择工作不是因为不在乎家人，而是因为他们有更大的责任和梦想。"

茶馆昏黄的灯光下，父女俩相对无言。窗外，深圳的霓虹倒映在水洼中，被偶尔经过的车轮碾碎又重组。

最终，苏明远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真的不了解卓西度。或许...明天我可以参观一下你们的光学实验室？"

苏晚晴微微点头，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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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当卓西度拖着通宵工作的疲惫身体来到办公室时，发现苏明远已经在等候区坐着了。

"苏教授！这么早..."他匆忙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

苏明远站起身，目光落在卓西度充血的眼睛和没来得及刮的胡茬上："通宵工作？"

"有些紧急的法律事务。"卓西度简短回答，然后迅速转移话题，"晚晴应该已经在实验室了，我陪您过去？"

去实验室的路上，苏明远突然问道："听说摩托罗拉在起诉你们专利侵权？"

卓西度脚步一顿，惊讶地看着他："晚晴告诉您的？"

"不，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苏明远淡淡道，"中科院也有国际合作项目，消息还算灵通。"

卓西度斟酌着词句："确实有些法律纠纷，不过这在科技行业很常见。我们已经组建了最好的律师团队..."

"我在德国马普所有几位老朋友，"苏明远打断他，"他们在专利法领域有些影响力。如果需要，我可以打个招呼。"

这个出乎意料的提议让卓西度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昨天还对他充满戒备的苏教授，今天竟然主动提出帮忙？

"谢谢您的好意，"他最终说道，"但这是我们公司的商业挑战，不应该麻烦您..."

"不是为了你，"苏明远直白地说，"是为了晚晴。她既然选择了你和你的公司，我不希望她的事业因为一些法律伎俩而受影响。"

卓西度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位严厉的父亲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女儿，尽管表面上仍然对他这个"商人"持保留态度。

"我理解，"他郑重地说，"但请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晚晴的研究工作都不会受到干扰。我向您保证。"

苏明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实验室里，苏晚晴正带领团队调试新到的设备。看到父亲和卓西度一起出现，她明显松了口气。

"爸爸，来看我们的实验装置！"她兴奋地拉着苏明远参观，"这是从AsmL定制的高精度光学平台，这是..."

看着女儿如数家珍地介绍各种高精设备，苏明远的眼中渐渐浮现出惊讶和赞赏。他专业地询问了几个技术细节，苏晚晴对答如流，甚至提出了连他都没想到的创新思路。

参观结束后，苏明远将卓西度拉到一旁："我收回之前的一些看法。你为晚晴提供的科研环境...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她值得最好的。"卓西度简单回答。

苏明远沉吟片刻，突然说："下个月中科院有个光学研讨会，我想邀请晚晴去做报告。当然，如果你们公司允许的话。"

这个邀请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苏明远正在学术界公开认可女儿的专业成就，这在他们父女紧张的关系中是一个重大突破。

"她一定会很高兴。"卓西度真诚地说。

送走苏明远后，卓西度回到实验室，发现苏晚晴正在整理父亲的建议笔记。

"怎么样？"她有些紧张地问，"爸爸说了什么？"

卓西度微笑着将她拉入怀中："他说你是个天才科学家，而我是个幸运的商人。"

苏晚晴轻捶他的胸口："胡说！爸爸才不会这么说。"

"好吧，我改编了一下。"卓西度笑着承认，"但他确实认可了你的工作，还邀请你去中科院做报告。"

苏晚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他...他真的这么说了？"

看到她的反应，卓西度突然理解了这对父女之间的心结有多深。他轻轻拥抱她："真的。而且我想，他开始接受我们的关系了。"

苏晚晴将脸埋在他肩头，许久才抬起头来："对了，摩托罗拉的事怎么样了？爸爸告诉我他们在起诉你们。"

卓西度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让你分心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如果官司败诉，我们可能损失大量海外市场。"

"我可以帮忙，"苏晚晴立即说，"我在贝尔实验室的导师认识几位专利法专家..."

"不，"卓西度坚定地拒绝，"你的任务是光刻机。商业上的问题我来解决。"

"但..."

"晚晴，"卓西度双手捧住她的脸，"相信我，好吗？就像我相信你能突破极紫外技术一样。"

苏晚晴凝视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两人额头相抵，在充满机器嗡鸣的实验室里，这一刻的宁静格外珍贵。

窗外，深圳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上。光与影的交错中，科技与爱情的故事正在书写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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