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忆江南(74)
肉身和元神都被恶鬼撕成碎片,那得有多痛啊?他的笙笙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心痛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
慕笙打着哈欠推了推他,支吾不清道:“沈溪白,我困了。”
沈渡在她头顶上轻吻了一下:“睡吧,我守着你。”
慕笙嘤咛一声,像猫一样窝在沈渡怀里。沈渡摸摸她的鬓角,无奈道:“笙笙,我要怎么办才好。”
似回应般,慕笙的腿跨到他身上。一股说不出的躁动,在寂静的夜里潜滋暗长。虽早已同床共枕,且时不时有亲昵之举,然更亲密的事此刻还做不得。低头,在她鬓角吻了吻,轻声道:“等我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娶你。”
慕笙勾起唇角,睡得越发安稳。
沈渡叹了口气,将她的腿从身上挪下去,来到院中,借由凉风平息他心头的躁动。新置的院子,格局与安平县的不同,风格倒是大同小异。
不知不觉走到小厨房,小厨房被打理得很干净。灶膛内有火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中药味儿。
循着味道,看见与炉灰混杂在一处的中药渣。其中一味,在鬼医给他的医书上见过,名为仙鹤草,草木茎干直立,叶子呈心脏状,花呈淡紫色,形状酷似舞动的仙鹤。
仙鹤草有收敛止血的功效,多用于治肺痨咳血,贫血衰弱之症。拿了根树枝拨了拨,除了仙鹤草,还有鹿衔草和麦瓶草的药渣。没记错的话,这个方子是治吐血的。
院子里除了他还有三个人,笙笙,银珠和小金花。银珠面色红润,不像患有咳血之症的病人。小金花性子活泼,血气充盈,也不像患有咳血之症的。脑海中晃过慕笙的脸,她的唇色似有些泛白,难不成这些药是给笙笙喝得?
“沈大人?”银珠披着衣裳进来,见到沈渡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么晚了,您在厨房做什么?”
“药,这些药是给谁吃的?”沈渡急道:“是不是慕笙?她受伤了吐血了?”
银珠赶紧摆手:“没有,慕姑娘好好的,大人怎会这么想?”
一墙之隔,有歌声响起:午夜鼾声响起,是谁躲在床下呼吸?攥紧棉被,睁大眼睛,后背凉意泛起。脚步声停在门外,是男是女?门闩被一点点挑起,黑色影子钻进房里。咕噜噜,脑袋滚落,是我,是他还是你?
这歌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婉转,魅惑,唱出的歌词却叫人脊背发凉。
银珠抓紧身上的衣服,面向对面那堵墙,眉头紧蹙:“阿岑嫂子怎么又在唱这样的歌?听着怪瘆人的。”
“阿岑嫂子?”沈渡问:“住在隔壁的邻居?”
银珠点头:“咱们这院子就是从阿岑嫂子手里买的,那药也是给阿岑嫂子熬的。她带着孩子,行动不方便,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沈渡指着对面:“药是给她熬的?”
“阿岑嫂子是个可怜人。”银珠解释道:“她是投奔岑家的孤女,十五岁嫁给岑家老大为妻。
婚后不到两年,丈夫病故。那时,她已经有了孩子。在婆母的建议下,带着孩子改嫁岑家老二。因为此事,她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再后来,公公婆婆,还有第二任丈夫都死了,只留下她一个女人孤零零守着宅子和孩子。”
寡妇门前是非多,况且还是有宅子的女人。有不少人打着想要娶她的名义,吃她家绝户。据住在附近的邻居说,常有地痞无赖,夜半翻墙进入她家。可怜她一个弱女子,晚上睡觉都要抱着菜刀。
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是那些地痞无赖想要占她便宜,可被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地还是她。为绝了那些男人的心思,她毁了自己的脸。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她变得难看了,那些男人就能放过她。可总有那么一些人,连畜生都不如。
有个男人,趁她放松警惕,翻入她家。她抵死反抗,可她一个弱女子焉能抵的过身壮力壮的男子。她的小女儿,原本是睡着的。听见母亲求救,上去帮忙,被男人一脚踹到地上。
“男人得逞,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休息。”银珠抬头,看着月亮:“阿岑嫂子如行尸走肉般套上衣服去看女儿。原本活泼可爱的女儿,已然没了气息。她抱起女儿,将她送回她的房间。去厨房拿了一把刀,插在男人心上。”
沈渡:“她把人杀了?不对,若是杀了人,依照我朝律例,即便事出有因,也得判个流放。”
银珠:“没死,只是戳伤了。那混账运气好,心脏长在了靠右的位置。阿岑嫂子背叛入狱四年,在牢里生下了那个混账的孩子。”
沈渡:“既知是那人的,为何还要生下?”
银珠苦笑着:“沈大人虽是县令,对这牢里的事情却是不甚了解。对于大人来说,关押在牢里的都是犯人,没有谁跟谁是不一样的。非要区分,只能说谁犯的罪重,谁判的刑法重。对牢头来说,犯人和犯人是不一样的。有些犯人能给好处,有些犯人不能给好处。”
沈渡疑惑道:“牢里是这样的?”
银珠低头:“大人若是不信,待回了安平县可以去牢里问问。不要问牢头,问牢里的那些犯人,尤其是重刑犯和死刑犯。”
沈渡看着银珠,将此事记到心里。
银珠继续道:“察觉到自己可能有了身孕,阿岑嫂子的第一反应是把那个孩子打掉。她不允许,也不想那个男人的孩子出生。于她而言,那个男人是害死她女儿的凶手,她无法面对腹中的孩子。她请求牢头给她买一些红花,被牢头拒绝。她捶打腹部,蹦跳,绝食,那个孩子始终牢牢待在她肚子里,并且一天天长大。”
银珠心酸道:“孩子在牢里出生,牢里长大,陪她待了四年。”
进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是两个人。房子被人占了,她拎着菜刀,红着眼睛站在门口。那些人怕了,把房子还给她。
吃一堑,长一智。她怕四年前的事情重演,也想换些银钱养孩子,就把这处院子卖了。这院子,是她第二任丈夫的。隔壁那处是第一任丈夫的,也就是岑家老大的。
那边院子没这边大,没这边好,母子俩住着倒是够用。
歌声还在继续,一遍又一遍。细听,声音越来越抖,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