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忆江南(76)

沈渡恍若在听天方夜谭。弟弟为攀高枝,与未婚妻退婚,让其改嫁兄长。见兄嫂过得幸福,自己没了下家,又把主意打到嫂子身上。逼迫已婚已育的嫂子与兄长和离,改嫁给他。

他还真是不怕天打雷劈!

“这事儿岑勇跟你公婆应该不会答应吧?”慕笙看着阿岑嫂子,见她不语,面色一沉:“他们答应了?”

“没有,勇哥没有答应。”阿岑嫂子抱紧头颅:“若是答应了就不会……”

“就不会什么?”慕笙眯眼:“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阿岑嫂子点头,侧着脸贴在头颅上。岑家二老偏心,对岑俊尤其必应,哪怕是伤天害理的事儿,也会明着帮,暗着抢。

公婆以岑俊生病,要死要活为由,劝说岑勇与她和离。岑勇虽孝顺,却也不愿将媳妇儿孩子拱手让人。他拒绝了他爹娘的无理要求,反倒被爹娘斥责不孝,赶出家门。街坊邻居见他们可怜,想要收留,岑家二老上门去闹,逼得两口子无处落脚。无奈,他们只能拉下脸面去找族长,将家丑外扬。

事关一族脸面,族长不得不出面干涉。迫于族长的压力,岑家二老不得不偃旗息鼓,但只是表面上的。私下里,他们做了不少龌龊事儿。比如,在饭食里下药。

慕笙捏了捏耳朵:“是下那种药?”

阿岑嫂子点了点头,红着眼眶道:“话本都编不出来的故事,竟然发生在我家里。我的公婆给我下药,试图让我的小叔子玷污我。勇哥来救我,被婆婆用擀面杖打晕。若非我以死相搏,拼命哭喊,早在那日便失了清白。”

慕笙摇头:“你这公婆真不是东西!你确定你公婆只是偏心?”

阿岑嫂子扭过头来:“姑娘什么意思?”

慕笙试探着:“你就没怀疑过你的勇哥不是你公婆亲生的?”

阿岑嫂子立马否认:“绝无可能!姑娘有如此猜想,是因为姑娘未曾见过我公婆。若是见过,便知勇哥是他们亲生的。反倒是岑俊,既不像公公,也不像婆婆。”

慕笙眉眼一转,用胳膊肘碰了碰沈渡:“你猜,有没有可能,岑勇是岑家二老亲生的,岑俊不是。”

阿岑嫂子道:“不可能!我公婆不是那般大气的人,断不会帮别人养孩子,更不会视别人的孩子如亲生,视自己的孩子如敝履。”

慕笙:“有没有可能,岑俊是你婆婆亲生的,与你公公没有任何关系!亦或者是你公公亲生的,与你婆婆没有半点儿关系。”

阿岑嫂子道:“公婆自成婚便居于此地,感情甚好,形影不离,怎么会……”

想起来了,建房时,曾有木匠于家中小住。那段时间,公公一直忙着建房子的事情,早出晚归,倒头就睡。且她刚到岑家时,听过一些流言,说是岑俊与当年的小木匠长得有些相似。”

慕笙:“既是流言,想必你公公也听到过,他就没起疑,没去探访一番?”

在人间的经验告诉慕笙,人间的男人最忌惮的便是头顶绿帽。自己的儿子长得不像自己,像曾借住家中的小木匠,她若是岑老头儿,定会去查探一番。

阿岑嫂子抱着头颅迟疑道:“公公他应当是去查探过,所以……姑娘方才的猜测不对,他们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勇哥。”

岑勇的爹娘是盲婚哑嫁,洞房那晚是俩人第一次见面。岑勇爹看似老实,实则性格极端,动不动就冷暴力。岑勇娘性格外向,独断专行,是个暴脾气。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日子,结果可想而知。

刚成婚的两个人动不动就吵架,闹别扭,冷战。不是岑勇爹夜不归宿,就是岑勇娘背着包袱回娘家。岑勇就是他们在那种情况下怀上的。

岑勇的到来,不仅没让他们的夫妻关系缓和,反而越发紧张。直到他们发现,他们可以把对彼此的不满发泄到岑勇身上。待到岑俊出生时,他们的关系好了许多。不是感情好了,而是有了岑勇这个小出气筒。于是,岑俊成了那个带着爱和期许出生的孩子。

简而言之,岑勇能活到大,除了祖母心疼,还有他自己命大。

两处院子,一处是祖母的,一处是岑父岑母的。岑勇与嫋嫋成婚时,祖母还在,怕小两口婚后受委屈,请族长见证,把自个儿的院子给了岑勇。当时,岑父岑母还跟岑勇签了赡养文书,要求他们照顾祖母,给祖母送终。

岑父岑母执意让嫋嫋改嫁给岑俊,也是心疼那一处房产,想把它留给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下药那事儿过后,岑勇对他爹娘的那份孝心彻底凉了。

他向爹娘提出分家。

岑家嫂子抹了抹泛红的眼眶:“就是分家这两个字要了他的命。公婆表面上答应,还做了一桌子菜,说是分家宴。她和勇哥原是防着的,可他们当面道歉,说过去是猪油蒙了心。还说分家后,让他们两个好好过日子。给米粮,给银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岑俊喝了酒,却不像往常那般发酒疯,而是跪在地上磕头求原谅。”

夫妻俩都是心善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尤其是岑勇,根本没想过爹娘也会给他道歉。百感交集,多喝了两杯酒。

那晚,是嫋嫋到岑家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她和岑勇都期待着属于他们的新生活。第二天天亮后,她没有看到她的丈夫岑勇,摸了摸被窝,凉的。她以为岑勇去外面忙了,直到噩耗传来,她才知道岑勇遇害了。

沈渡:“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

阿岑嫂子吻着头颅:“护城河!人被分成了两半,找到的是他的躯干。公婆报了官,府衙派了人,仵作说他是醉酒后掉进河里淹死的。”

阿岑嫂子耸着肩膀,笑得异常酸涩:“护城河离家那么远,他是怎么走过去的?醉酒后淹死,头怎么不见了?谋杀!他分明是被人害死的。可他们不愿查,匆匆结案。我一个弱女子求告无门,反被斥责有病,被关在家里。”

沈渡:“负责审查此案的人是?”

阿岑嫂子抬头,看向沈渡,一字一句道:“青州知府,前几日刚被抓的那个。”

沈渡刚回来,不知道青州知府已经被抓了。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宠溺的小儿子,亦是他们在井下见到的那个知府家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