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正道的风骨
一时间，高台之上阿谀如潮，几乎要将那诗笺本身淹没。方才还自诩清高的文士们，此刻争相开口，都想在陈然面前留下印象，哪怕只是附和一句“大人高见”。
那些原本准备献诗献词的，更是跃跃欲试，只盼自己的作品能入陈然法眼，哪怕只得一句不咸不淡的点评，也足以成为日后吹嘘的资本。
整个漱玉轩的气氛，已从文采风流的雅集，彻底变成了权势与名望的献媚场。
欧阳雪站在人群中，看着高台上那被众星捧月、神色淡然的玄衣身影，听着四周潮水般令人作呕的奉承，方才对诗词风雅、文人气节的向往和欣羡，如同被冷水浇透的火焰，迅速黯淡、冷却。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只觉得这满室的墨香，已不复先前。
她身边的欧阳剑英更是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妹你看，所谓文采，不过也只是攀附权贵的手段。这样的诗会，又有何参与必要？”
说罢，欧阳剑英就负手望天，“还是我们武林正道最有骨气……”
欧阳剑英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大人不愧为诗词大家，所点评之语字字珠玑，江某自认自己也对诗词略懂一二，可现在……哈哈，汗颜，汗颜啊。”
欧阳剑英转过头看向高台，河洛大侠江天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台上。
那些正搜肠刮肚准备献上更露骨赞美的文士们，不由得怔了怔，目光齐刷刷投向这位不速之客。
河南道内，谁人不知河洛大侠江天雄？
江天雄在江湖上以一手“天罡拳”和行侠仗义的名声威震四方，是无数武林人士敬仰的豪杰。此刻，这位本该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大侠，却突兀地出现在这文墨风雅的漱玉轩高台，对着一位高官，说着与他们并无二致的、令人耳根发热的奉承话！
欧阳剑英脸上的冷笑僵住了，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错愕，紧接着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中嗡嗡作响。
方才他还以“武林正道最有骨气”自傲，话音未落，就被眼前这幕狠狠扇了一记耳光！那“骨气”二字，此刻听来简直刺耳至极。
“江……江天雄？”欧阳剑英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名字，“他……他竟也……！”
欧阳雪同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台上那位平日里在父亲口中被赞为“铁骨铮铮”的江伯伯，此刻腰身微躬，脸上堆着刻意的、近乎讨好的笑容，只觉得比看到任何文士的奉承都更令人心寒，更觉讽刺。
欧阳雪感觉头晕目眩，吐了口气就对欧阳剑英说：“走吧，哥哥。这场诗会……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嗯。”
欧阳兄妹的离开，对这场诗会没有任何影响。
高台上，台上的文官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刁光斗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堆起更热情的笑容：“哎呀呀！江大侠！真是稀客，稀客啊！没想到江大侠不仅武艺超群，竟也雅好诗词？今日能在此处得见大侠风采，更是为诗会添光增彩！”
贺先州反应更快，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推崇：“江大侠过谦了！谁不知河洛大侠威名远播，乃我河南道武林的泰山北斗？今日能聆听江大侠对诗词的见解，更是难得！陈大人文采斐然，江大侠豪气干云，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实乃我河南道之福啊！”他巧妙地将江天雄的恭维又引回陈然身上，还顺便抬高了河南道的“整体实力”。
洛阳知府也连忙凑趣：“江大侠侠名远播，今日亲临诗会，足见文心侠骨！能与陈大人同台论道，必成洛阳城一段佳话！”
一时间，高台上对陈然的奉承，又掺杂进了对江天雄这位不速之“侠”的吹捧。文官们仿佛找到了新的、更能凸显陈然地位尊崇的陪衬物——连河洛大侠都如此敬服，陈大人之才之高，岂非更令人高山仰止？
江天雄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却悄悄看了一直微笑不语的叶绽青一眼。
他内心自得，若不是天意城在京城内的探子汇报，说南北镖局是陈然的，其总镖头更是和他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江天雄也不会派人假装委托，借此接近叶绽青，并以此结识陈然……
看来这镖“押”对了……
“陈大人方才点评，真乃金玉良言，振聋发聩！”刁光斗见话题越来越歪，他赶忙把话题从江大侠身上又扯回陈然身上，只见他充满了表演的激情，神态激昂，“‘华彩有余，风骨稍逊’！这八个字，足以令我等洛阳学子铭记终生，日夜揣摩！贺大人，李知府，依下官之见，此诗虽得陈大人点拨，但终究稚嫩，不若另选几篇真正有分量的佳作，再请陈大人斧正？”
“刁大人所言极是！”贺先州和洛阳知府立刻附和。
台下那些等待已久的文人骚客们，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瞬间亢奋起来。刚才被评了“风骨稍逊”的书生虽有失落，但想到自己的诗毕竟被陈然看过评过，也算沾了光，此刻也和其他人一样，纷纷高举自己的诗稿，如同举着求取功名的投名状，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渴望，齐声高呼：
“请陈大人点评！”
“请陈大人指点！”
“学生拙作，恳请大人赐教！”
高台之上，陈然依旧神色淡然，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叶绽青依偎着他，笑容愈发妩媚动人，享受着这众星捧月的光环。刁光斗等人则如同最殷勤的管家，目光在台下搜寻着合适的“贡品”。
而江天雄，这位突兀闯入的河洛大侠，此刻被有意无意地晾在了一旁。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着，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焦躁。他此来，绝非仅仅是为了拍几句马屁。他一个接近陈然、表达“诚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