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争执
赵靖忠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似乎觉得沈炼的话有些多余，但面上还是敷衍道：“沈大人放心，西厂办事，自有分寸。”他手一挥，对身后番子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给咱家搜！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人，都给咱家仔细查验！有可疑者，立时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褐衫番子齐声应喝，随即如黑色的潮水般凶猛地涌入教坊司大门。
霎时间，惊叫声、呵斥声、器物翻倒声、女子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方才的纸醉金迷瞬间被恐惧和混乱撕得粉碎。
卢剑星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凑近沈炼半步，压低声音道：“大人，这西厂才成立不到半年……仗着皇上信赖，行事也太霸道了！咱们要不要……”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是否要避其锋芒。
靳一川则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涌入的番子和混乱的场面，身体微微绷紧，只待沈炼命令。
沈炼没有理会卢剑星，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暖香阁的方向。他透过窗户看见几个凶神恶煞的番子已经粗暴地推开了附近几个雅间的门，里面的客人和姑娘被粗暴地拽出来盘问。薛嬷嬷那刺眼的红脸似乎想要上前阻拦解释什么，却被一个番子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踉跄着跌倒在地。
“一川。”沈炼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属下在！”靳一川立刻应声。
“跟着我。”沈炼只说了三个字，便迈开步子，竟是不退反进，也朝着教坊司内走去，方向正是暖香阁。
卢剑星脸色变了变，看着沈炼和靳一川的背影，又看看门口虎视眈眈的赵靖忠和一众西厂番子，一咬牙，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嘴里兀自嘀咕着：“大人您等等卑职啊……”
赵靖忠看着沈炼三人逆着人流走向暖香阁，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他并未阻拦，只是对身边一个心腹番子使了个眼色，那番子会意，立刻带着几个人也悄无声息地跟在了沈炼他们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暖香阁的门，依然虚掩着。
但门外，已不再是之前的宁静。
粗重的脚步声和刀鞘碰撞的金属声由远及近。
周妙彤依旧坐在灯影边缘的矮榻上。当那粗暴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时，她搁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得更低，遮住了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
“砰！”
门被一只穿着快靴的脚狠狠踹开。两个身着褐色劲装、面目凶戾的西厂番子闯了进来。
“搜！仔细点！”其中一个番子厉声喝道，视线随即钉在周妙彤身上，“起来！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可有凭证？”
周妙彤缓缓抬起头，灯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周妙彤。京城人氏。乐籍在此，嬷嬷处自有登记。”
为首的番子嗤笑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倭贼安插的暗桩？起来！搜身！”他向前逼近一步，靴子重重踏在地板上，震得小几上的香炉都微微晃动。
另一个番子则不耐烦地直接扑向屋内的箱笼柜子，粗暴地翻检起来，丝绸衣物、妆奁首饰被随意抛掷在地。
周妙彤放在膝上的手指蜷缩得更紧了些，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官爷明察，妾身自幼长在教坊司，未曾离开过京城。”
“少废话！”那番子显然不信，又或许是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伸手就想去抓周妙彤的胳膊，要将她强行拖起来搜查。
就在那只粗糙的手即将碰到周妙彤素白衣袖的瞬间——
“住手！”
一声冷喝如寒冰裂开。
沈炼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被踹开的门口，挡住了外面走廊摇曳的灯火。紧随其后的卢剑星和靳一川，此刻也各自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刀柄。
两个西厂番子动作一顿，回头看到是沈炼，脸上凶戾之气稍敛，但并未收回抓向周妙彤的手。为首的番子梗着脖子道：“沈大人？西厂奉督公严令拿人，还请行个方便！”
沈炼的目光先在周妙彤身上扫过，确认她无恙，才冷冷地转向那两个番子，“拿人？拿谁？可有确凿证据指认这位周姑娘是倭寇奸细？还是说西厂办案，已经可以凭‘事出紧急’四个字，就随意折辱官属乐籍女子？”
“沈大人！”赵靖忠不知何时也跟到了暖香阁门外，身后还跟着几个心腹番子，正好堵住了沈炼他们的退路。他脸上挂着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督公严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沈大人如此维护一个乐籍女子，莫非……此女真有什么不妥？或者，沈大人与她……”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
这话极其阴毒，既是在暗示周妙彤可疑，更是在影射沈炼可能因私废公，包庇嫌犯。
沈炼转头看向赵靖忠，语气带着怒火，“赵档头！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若你再敢如此放肆，口出污言秽语，休怪本官按大明律例，治你一个以下犯上、污蔑上官之罪！”
赵靖忠脸上的假笑终于挂不住了，他声音阴冷道：“咱家就是敬您乃锦衣卫上官，这才好言相劝。督公的严令，就是最大的凭据！这教坊司鱼龙混杂，谁知道这女子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沈大人！可莫要为了一介红尘女子给误了自己的前程！”
沈炼却不再理会赵靖忠，直接对靳一川下令，“一川！”
“属下在！”
“即刻记录！西厂档头赵靖忠，率众于教坊司暖香阁，无凭无据，纵容属下毁坏官产、意图强行搜身官属乐籍女子周妙彤，行为失当，有违官箴！详录在场人等言行，一件一物，皆不可遗漏！”
靳一川这才反应过来，拿出无常薄，然后快速用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你！”赵靖忠终于勃然变色。他没想到沈炼如此强硬，竟要直接记录在案，上奏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