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陈然是好人
“放下吧。”
“是。”
而将卷宗放在陈然的案牍上后，丁修并没有就此离开。
只见丁修脸上带笑，不停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然看着他道：“怎么，案牍库的灰尘呛着你了？还是翻卷宗累着了？”
“嘿嘿，”丁修干笑两声，“那倒没有。就是大人，能不能给小的换个差事做做？”
“换差事？”陈然心里有数，口中却道：“案牍库清闲自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遍览历年卷宗，增长见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倒嫌腻了？”
丁修硬着头皮说：“大人明鉴！清闲是清闲，可小的年轻，骨头缝里都闲得发痒了。整日里跟这些陈年旧纸打交道，闻着这霉味儿，实在是有点辜负了大好光阴，也怕辜负了大人栽培的心意啊。”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觑着陈然的脸色，见对方并未立刻呵斥，胆子又壮了几分，连忙补充道：“小的不是怕累，就想替大人办点更实在的差事，跑跑腿儿、探探风什么的，小的眼尖腿快，定当尽心竭力！”
陈然低头翻阅着丁修送上来的卷宗，头也不抬的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后面我对你会有安排。”
“……是。”
丁修退下后，肖运就道：“这小子可不是个老实的家伙。”
陈然道：“我们锦衣卫也不需要老实的家伙。”
“也是。”肖运笑了笑，又道：“莫虎，要不是我拉着他，三天前就带着人去西厂闹了。”
“老肖劳心。”
“少和我说这些，这北司还得你坐镇，不然底下那些刺头我可管不住。”说着，肖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陛下这几日去皇庄巡游。等陛下回銮，你可要第一时间就去面圣。”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后面两人专心办公，偶尔聊几句家常，偶尔肖运也会和风吹雪聊上几句。
待到了黄昏，肖运下了值，偌大的衙署内只剩下陈然和风吹雪。
日头西沉，窗棂透进来的光由白转金，再由金褪为昏沉的青灰，最后彻底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值夜的火者轻手轻脚地点亮了更多的烛台。
陈然看得十分专注，直到更漏敲过了三更，陈然才缓缓合上手中最后一册卷宗，指尖揉了揉眉心，驱散眼底的疲惫。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风吹雪。
在这段时间，风吹雪就一直站立，动也未动一下。
“小鬼。”陈然没有回头，只是向后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身侧的地面。
风吹雪会意，像一只灵巧却无声的猫，悄然挪步，站到了陈然所指的位置，依旧落后半步，但离得更近了些。烛光终于能更清晰地勾勒出她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庞。
“站了这么久，不累？”陈然这才看向风吹雪。
风吹雪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回了一个字：“……不。”
“撒谎。”陈然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平复，“看着那群莽夫喊打喊杀，看着丁修耍滑头，看着肖伯伯跟你说话……你心里，在想什么？”
风吹雪想了想才说：“人都很好。”
“人很好？”陈然笑了笑，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锦衣卫人好的。
不过陈然也没说什么，他只说：“从今往后，你那套武功就不要再练了，我会亲自教导你。”
风吹雪眼底泛起一丝涟漪，旋即又归于沉寂。她没有问为什么不能练旧功，也没有问陈然要教她什么，只是更低地垂下了眼睫，仿佛接受命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夜已深，陈然起身便往外面走去，风吹雪见状，就立马跟了上去。
回到府中，孙管家没有睡，他披着一件外衣，提着一盏防风的灯笼，正恭敬地垂手侍立在前厅通往内院的月洞门旁。灯笼的光映着他略显疲惫但依旧精神的面容。看到陈然的身影出现，孙管家立刻躬身行礼。
“家主您回来了。”
陈然笑着拍了拍孙管家的肩，“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老奴分内之事。”孙管家连忙欠身，声音带着一贯的恭敬，“家主您看，这洗尘……”
孙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然摆手打断道：“不必了老孙。时辰不早，都早些去歇息吧。”
这话不只是说给孙管家听，也是说给风吹雪听。
说完，陈然就独自离开了。
风吹雪站在原地，看着陈然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整日的肩背微微放松下来。她和孙管家作了一揖，就转身朝着分配给自己的那间小厢房走去。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初秋的微凉，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
就在她走到回廊拐角，准备推开自己房门时，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丛茂盛的海棠花影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急切地朝她招手。
是小满。
风吹雪脚步顿住。小满见她看过来，立刻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她蹑手蹑脚地从花影下钻出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小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风吹雪面前，压低声音，带着点雀跃：“喏，给你留的！”
油纸包被掀开一角，露出几块小巧精致的核桃酥。
风吹雪看着小满亮晶晶的眼睛，又看看那几块还带着微温的点心，心里也暖了起来，她露出一抹笑容，伸出手，轻轻拈起一块。
小满立刻高兴地也拿起一块，拉着风吹雪走到回廊边一处避风的石阶上坐下。两人并肩坐着，就着朦胧的月色和远处檐角灯笼投下的微光，安静地分食着那几块酥脆的点心。
沉默了片刻，风吹雪咽下口中的糕点，忽然低声问道，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夜色：“小满，家主…他是个怎样的人？”
小满正把最后一点碎屑倒进嘴里，闻言立刻抬起头，腮帮子还鼓鼓的，眼睛却瞪得更圆了。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用力咽下点心，小脸上一派理所当然的认真：
“家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