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接人送人
风吹雪抬起头,眼中是全然未加掩饰的愕然,甚至一丝茫然。在天意城,奖励从来只与任务挂钩,与血腥和冰冷的价值等同。汗水、疲惫、甚至是伤痛,都是完成指令过程中的消耗品,何曾有过这样……只为“练得不错”、“稳住根基”而给予的、纯粹的嘉许?
陈然的目光落在她微怔的脸上,那惯常冷峻的线条似乎被月光柔化了些许。他伸出手,动作并不娴熟,甚至带着点属于上位者的生硬,却异常耐心地拿起那枚剑穗。
“小鬼,过来。”他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少了平日训导时的严厉。
风吹雪下意识地向前一步。
陈然走到她身侧,微微倾身。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拿起风吹雪手中那把练习用的长剑——剑身普通,木柄粗糙,正是磨得她虎口生疼的那把。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柔。他将靛蓝色的流苏仔细地穿过剑柄末端的圆环,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牢固而简洁的结。白玉珠垂落下来,恰好悬在剑镡下方。
“剑器有灵,亦需修饰。”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却让风吹雪心中一暖。
她看着面前的陈然,仿佛和她的师父“侍”的影子重叠。
陈然将系好剑穗的剑递还给她,“今日便到这里。早些歇息。明晚……我再教你一套新的内功心法。”
他说完,并未再多言,转身负手,踏着溶溶月色,缓步走向书房的方向。庭院里只剩下风吹雪一人,和那柄第一次拥有了装饰的、仿佛被赋予了不同意义的剑。
风吹雪久久地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回房。她抬起手中的剑,月光下,靛蓝的流苏如幽静的溪流般垂落,白玉珠温润生光。她学着陈然刚才的样子,不太熟练地挽了个剑花。接着在夜色下又练起了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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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陈然就一身轻装的来到了自己位于东坊市的那间宅邸处。
这座原本租的小院,房主在听说租的人乃锦衣卫同知陈然后,便低价卖给了陈然,权当交好这位朝中新贵。
此刻,这间小院内住着陆文昭和丁白缨这对师兄妹,以及……被他们救回,却如活死人般的燕南天。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带着露水的微凉。陈然推开门扉,径直走向院内最靠里、也最安静的那间厢房。
房门虚掩着,陈然推门而入。屋内陈设简单,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陆文昭正坐在窗边的木凳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得好眠。他见是陈然,紧绷的神色略松,站起身低声道:“大人。”
陈然点点头,目光越过陆文昭,落在房间中央那张简陋的木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是昔日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此刻的他,形容枯槁,面色蜡黄如金纸,曾经如钢铁般虬结的肌肉如今也深深塌陷下去,只剩下宽大的骨架撑着一层薄皮。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近于无。
“还是老样子?”
陆文昭跟过来,回答道:“是。气息、脉搏都弱得很,喂进去的药汁和米汤,十之七八都顺着嘴角流出来。找了京城各大医馆的医师,也毫无作用。”
陈然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叹气,燕南天这情况,看来只能派人去江湖上去寻寻那些隐世的神医圣手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丁白缨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汁走了进来。她步履无声,面容清冷依旧。
看到陈然,丁白缨微微颔首示意,便径直走到床边。
她动作熟练地扶起燕南天的头,用一个小巧的银匙舀起温热的药汁,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紧闭的牙关,试图将药喂进去。
然而,如同陆文昭所言,那药汁仿佛无法被接纳,大部分都沿着他干裂的嘴角蜿蜒流下,浸湿了垫在下巴上的布巾。只有极少量,或许是被无意识的吞咽动作带下去一些。
陈然见状轻叹,“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二位了。”
陈然的话,师兄妹二人都听出来,这是让他们两个赶紧离开京城,毕竟他们二人已经是“死人”,虽改名换姓,但京城中难免有熟人,尤其是陆文昭。
若是被人认出,他们师兄妹都没好果子吃。
陈然抛出一袋沉甸甸的银袋给陆文昭,“之后你和丁师傅有什么打算?”
陆文昭想也不想就说:“江湖之大,总有容身之处。或许会找个僻静地方,开个小武馆,或者……做些走镖的营生。”
说着说着陆文昭就笑了起来,是那种开怀的笑。在经历过死里逃生这一出后,陆文昭也想明白了,就算信王真上了位,他真的有了从龙之功,当了个大官又有何用?
保不齐哪天就人头落地。
真想换个活法,不如到处走走看看,做点小营生,更加来得自在。
陆文昭看向丁白缨,又说:“我师妹想去沿海……看看师父老人家,所以我们会先去一趟台州。”
丁白缨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薄雾已散,晨光熹微,映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显得格外疏离。
陈然点点头:“远离是非之地,安稳度日便是福气。记住,你们已是‘故去’之人,行走在外,万事小心,莫要轻易显露武功路数,尤其……是丁师傅的刀法。”他特意提醒了一句,丁白缨那手凌厉的戚家刀法,特征太过明显。
“去台州也是,定要低调。”说到此处,陈然忽然一笑,“当然了,若是遇见烧杀抢掠的倭寇,只管出手便是。”
陆文昭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钱袋,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多谢大人厚赐,大人的恩情,我二人铭记于心。”他郑重地抱拳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