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盛怒（七）
特别是当“爱神”两个字出口之后，沐恩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那些悲鸣呼啸的残魂，瞬间就陷入沉寂。
取而代之的，是直接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尖锐噪音，宛若钢铁摩擦，亦或是某种古怪生物的怒吼。
这些噪音让他的精神一阵抽疼，但也……仅此而已。
“啊，我想起来了。”
沐恩表情故作恍然：“看来之前粉红熊在贝尔兰德对你的动作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把你的大多数腕触都给斩断了，让你甚至都要截胡其他信仰来偷蒙拐骗……”
之前在与爱丽儿的那场游乐园约会中，粉红熊那混蛋联合着教会，把他当成了诱饵，借此引诱爱神出手。
虽然做得一如既往的不人道，符合粉红熊的坑爹属性，但那次也的确勾引出了大量的爱神信徒，以至于在后面帝国和王国的战争那种混乱局面中，爱神这个喜欢凑热闹的竟然没有丝毫搞事的痕迹。
那次之后，沐恩本以为爱神会多安分一段时间，这也是这次事件他最开始都没有往祂身上想的原因之一……但没料到，那家伙宁愿去冒险薅一把萎子哥的羊毛，都得继续搞事。
太励志了。
简直就是劳模中的劳模，头顶熬秃的社畜都得自愧不如。
“【人类……】”
“莫顿”似乎被沐恩的嘲讽激怒，面容扭曲：“【汝在找死……】”
“我找死？你还是先看看自己吧，萎子哥的羊毛是那么好薅的？祂的信徒是那么好牛的？你就不怕祂醒来，第一时间就找你算账？”沐恩似笑非笑。
“……”
“莫顿”面容一僵，可接着似乎就想到了什么，盯着沐恩，露出讥笑：
“【吾不担心……反正汝肯定在吾前面……】
“……”
沐恩也表情僵住。
好像……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要问谁薅萎子哥羊毛更多，谁牛祂牛得更狠，那肯定是他这个死黄毛，在这方面爱神都得往后稍稍。
“咳咳，这种小问题之后再说，我们还是聊聊现在吧。”
沐恩掐着“莫顿”脖颈的手逐渐收紧：“小爱同学，能否请你停止你那邪恶的计划？如果你愿意收手，我倒是可以考虑以后能够弄死你的时候，一定会温柔一点。”
“【汝想救她？】”
“莫顿”看起来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楚，仍在咧嘴微笑：“【不可能……她可是吾垂涎了几百年的果实……只要获得她……吾就能拥有一具完美的人间体……届时谁都无法阻拦吾……谁都不行……】
“看来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聊不到一块。”
沐恩眼神微冷。
黑焰席卷，这个“莫顿”的冤魂瞬间就被焚烧一空。
但那道诡异的声音依旧回荡在黑雾当中。
“【汝救不了她。】”
刚才阻挡沐恩的妇人抬起头：“【这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人类……汝做不到任何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刀光闪过，妇人化作虚影溃散。
“【人类就是如此……总喜欢无谓的幻想。】
阿芙妮重新从黑雾中走出，小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巧笑嫣然：“【但幻想改变不了任何事……上一次吾承认是吾大意了，但这次汝又能如何？汝能哄骗那个脑袋有包的人类平胸女性，难不成还能哄骗千年的龙不成？】”
“我可从来没有哄骗过谁。”
沐恩毫不犹豫，黑焰从脚底蔓延出，将阿芙妮瞬间吞噬：“我沐恩坎贝尔行走世间，靠的就是真诚，以及这伟光正的好男人标签，哄骗之事从来不屑去做……倒是爱神你，现在废话越来越多了，难不成你现在触 手被斩断大多数，做不了什么实事，因此也转行，开始走打嘴炮的路线了？。”
……更是越来越像人类了。
沐恩眯了眯眼，仍记得最开始遇到祂时，这家伙连人类的语言都要现场学习，现在竟然已经能够跟他互飙垃圾话。
这到底算是成长呢？还是堕落呢？
“【汝还是如此的牙尖利嘴，人类。】”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缓缓走出，每一道都是同样的姿态，同样的表情。
冷漠，与讥讽。
“【汝既然冥顽不灵，那吾就当着汝的面，让那只龙彻底堕落如何？让汝亲眼见见，她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吾最好的……躯壳与傀儡。汝应该很喜欢那画面。】”
“你做不到。”
沐恩收起双刀。
他开始意识到，出现在这里的爱神，只不过是一道连投影都算不上的虚假之物而已，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没有了肉身的凭依，祂那“腐化之爱”的权能似乎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祂更像是来拖延时间。
“龙小姐才没有那么容易堕落……”
沐恩不管爱神，向着那寒冷的深处，继续前……
嗡。
死亡预警，突然嗡鸣！
沐恩瞳孔一缩，顾不上其他，时间延缓直接拉到极致，身体本能地进行躲避。
周围的黑雾，忽然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震开，象征着死亡的空洞瞬间将沐恩刚才所处的位置笼罩，地面……包括那片空洞之中的一切，直接化作齑粉。
沐恩心惊不已，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迅速，以至于就算是处于百倍时间延缓状态的他，竟也没能完全看清空洞中发生了什么。
然而这还没完，一只巨大利爪，突然从黑雾中探出，随意地挥动几下，便让空间都被碾碎出几道漆黑的划痕。
沐恩腹部绽放出鲜血，他已经反应极快，却还是被“擦伤”，整个身体差点被懒腰斩断。
“难道……”
身形侧倒的同时，沐恩也看清了那只利爪……那只熟悉的利爪。
他怎能不熟悉呢？从贝尔兰德到塔尔斯遗迹，从安纳巴威，到这座新塔尔斯，这一路来他不知道跨越了多么遥远的距离，可带着他飞跃如此远的……便就是那只利爪。
他可能已经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利爪的主人之外，对它最了解的人了。
因此。
沐恩转头，随着利爪，向着黑雾深处看去……
漆黑双翼猛地张开，掀起的狂风震散无数冤魂，庞大的龙躯在地面之上碾动着，整片大地都在随之动摇。
那是一道无比优美的身影，掀长的脖颈，流线型的腰身，有力的长尾，一切都像是造物主最巧夺天工的作品，“完美”二字似乎就是天生为其而创造，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沐恩也忍不住为其发出赞叹。
“龙小姐……”
可惜，此刻的她，已经并非真的那么完美。
如黑曜石般的鳞片，此刻已经染上了污垢，粘稠涌动的血痕，像是某种古老图腾般环绕她的全身，她挣扎着似乎想要飞上天空，可某种力量牢牢束缚着她，将她钉死在这苦痛之地。
“龙小姐！”
沐恩大声呼喊，可此刻回应他的，并不是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冷傲目光，而是充满凶戾与冷酷的染血黄金瞳。
“轰！”
那只长尾径直甩来，发出山崩般的轰响，沐恩脸色微变，不敢对抗，只能狼狈躲避。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沐恩才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某道残魂轻飘飘的飞过来，俯下身，戏谑地盯着沐恩：
“【感觉如何？魔神之血……是个好东西，对吧。】”
“爱神，你！”
沐恩将残魂击散，可那声音依旧没有消失，祂连分身或是投影都没有送来，自然也不可能被击溃。
“【汝说她不会那么容易堕落……的确，她是连吾都会垂涎的果实，如果轻易便能摘取，吾反而不会如此对她欢喜。】”
“【好在……吾有这魔神之血，吾甚至不需要通过权柄来腐化她……只需要她心防被自我的心毒攻破……一瞬，就那么一瞬……这份污染，就会彻底的侵蚀她……】”
“【届时……】”
那声音顿了顿，明明诡异难言，沐恩却能从中听出无与伦比的欣喜：“【作为魔神之血的临时载体，完美之龙……便会真正诞生于这个世界！】
“放屁！”
沐恩直接一口血沫啐过去：“什么完美之龙，现在的龙小姐还不够完美吗？”
看看那白皙玉手，看看那滑嫩玉足，哪里不够完美了？
妈的果然爱神这种狗东西只能说是像人，本质却还只是一团狗屁不是的秽物，那么美好的东西竟然都不懂得去欣赏！
不过……
“原来如此……”
沐恩心中微沉，关于那些遗民，关于这个所谓的“狩猎”，最后一点疑问，也随之消散。
那便是之前，新塔尔斯的民众明明是向“光明女神”祈祷，却会受到另一种污染的侵蚀。
现在谜底解开，新塔尔斯民众身上的污染……包括遗民，乃至于安纳巴威所出现的那种污染，都来自同一个存在。
——魔神。
那种无序的畸变，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与沐恩所知的一些邪神有相似之处，都并不符合……因为它来自魔神，那位最初降临的第一邪神。
同样，这也解释了为何受到污染的塔尔斯遗民能够整整八百年都没有畸变，因为和其他邪神不同，魔神现如今还处于完全的封印状态，祂留下的污染，只要不是刻意激化，便很容易压制。
所以曾经的“黑夜女神”安德莉能够压制，后来的遗民也能压制，搞得这污染似乎完全不厉害一样。
恰恰相反，这种污染十分厉害，就如同不久前新塔尔斯城里的那些民众，污染一但被激化，畸变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就连龙小姐都反应不过来。
而此刻的爱神，正手握那些污染的源头之一——魔神之血。
祂当然有自信，祂甚至不需要扭曲之爱。
而这还只是魔神之血而已，只会污染“生灵”，据说如果是完整状态魔神所洒落的污染，就连天空和大地都会因此畸变。
“所以，爱神那家伙是想把龙小姐变成神意那个样子？”
想起神意，沐恩还心有余悸，当初神意被魔神之血附体，赋予“不死性”后，都麻烦到那种程度，如果是龙小姐……沐恩不敢想。
他可不知道从哪里再找一把弑神之矛来，而且就算找来了，也不一定有用。 不得不承认，爱神虽然逼格越来越低，但祂搞的事，却是越来越可怕。
其他邪神搞事无非是想要多侵蚀一点这个世界，多吞吃一些灵魂……但唯有祂，一直在尝试动摇这个世界的根基。
“真是麻烦啊龙小姐，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沐恩支撑着起身，叹气道：“在我道歉之后，你也得必须给我道歉，如果不多给我一点奖励，我可不会原谅你。”
说着，他再次迈步，再次向前。
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似乎已经重复了很多很多遍，也被阻挡了很多很多遍，以至于满身是伤。
在这满是黑雾与残魂的冰寒之地，他的动作还是如此的沉重，充满了苦痛，连灵魂都在颤栗……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丝毫迷茫与迟疑。
“【愚蠢！】”
爱神的讥笑声，依旧如梦魇般如影随行：
“【汝还不理解吗？为何就连拥有魔神之血的吾都必须先借用那些人类的计谋攻心？这一切的症结，是汝依靠无脑蛮勇，就能解决的？”】
“【一切的根源，都来自她心灵的伤痛，而她的伤痛，来自自身的弱点，来自八百年前的塔尔斯，来自这千年以来漫长时光的积累。】”
“【而汝……人类，汝本与她没有任何交集，在她所有的伤痛之中，都没有汝的位置！】”
“【汝……根本就走进不了她的内心！】”
“……”
沐恩不语。
他已经懒得再跟这家伙过多纠缠，他的眼底，此刻只剩下这唯一的目标。
就是不远处那挣扎着的、苦痛着的巨龙。
什么伤痛，什么时间，什么塔尔斯……他都不在乎。
他抬起脚步，再次走进属于她的“领地”。
“吼……”
可怕的威压再次袭来，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巨龙，会出自本能，无差别的攻击任何靠近她的存在。
沐恩几乎是瞬间就被锁定，面对暴怒的天灾、死厄之龙、天穹之下最强的生物，别说是此刻的他，就算是他的全胜状态，也几乎没有任何存活下来的可能。
这一刻，就连爱神都安静下来，欣喜地等待着沐恩被碾成肉泥。
……
哗啦啦……
双翼卷起的狂风，化作了微风。
吹动了纸折的小风车，那旋转的声音，就像是孩童天真的嬉笑。
“【？】”
所有的残魂都露出了人性化的难以置信之色，因为这一刻，沐恩并未被碾成肉泥。
他成功走进了暴怒巨龙的领地，他手上举着一只小风车，染着血，有老旧斑驳的血，也有他此刻流淌的血。
巨龙轻轻垂下头颅，被血色渲染的黄金瞳注视着小风车，明明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玩具，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她像是沉入一片美好的梦境，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她的心灵被触动了，被这样一个小小的玩具触动了，所有的暴怒化作无形，她用鼻端轻轻蹭着，如此温柔。
“【不！这不可能！】
无数残魂再次呼啸，爱神的嘶吼如同冰原崩塌：“【沐恩——坎贝尔！！！】
“……”
沐恩，却已经轻轻拥住了那巨龙的头颅，感受着她鳞片上的冰冷，与炙热的呼吸。
“怎么能说没有交集呢？之前你给了我的血，现在……我也把我的血给你。”
鲜血，顺着沐恩的身体流淌，汇入巨龙鳞片之间的缝隙，似乎与之彻底地融为一体。
“再让我看看你的梦吧，亲爱的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