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小县令升职记50
暮春时节，靖安伯府的后院之中，紫藤花架洒落下一地粉粉紫紫的花瓣。
如亦在一座靠近府墙的小院儿翻出了几个樟木箱子。
此刻她正蹲身在樟木箱前，细心整理着箱子里的旧书。
当她的指尖轻轻抹过《大虞风物志》封面的积灰时，忽地，墙那头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
“昨儿个，你瞧见瑞国公家的车驾了没？就连那赶车的老头儿，手腕上都戴着鎏银护腕呢！”一位粗布短打的货郎，晃着手中缺口的茶碗，“昨儿个我在醉仙楼，瞧见了国公夫人的贴身婢子，那腕上的金钏，足有三两重！”
茶铺老板闻言，晃了晃手中的茶壶，努了努嘴：“这算啥？你们瞅瞅隔壁靖安伯府的那个红衫丫鬟，她头上的金丝簪，比这日头还光亮嘞！”
货郎嗤笑一声：“人家伯府拢共才几个主子？瑞国公府西房一十六个少爷，光马夫都能凑个戏班子出来！”
如亦擦拭书脊的手微微一顿，好奇地问道：“这瑞国公府这么富裕吗？”
一旁的红霞接口道：“这瑞国公府可是三皇子的外家，能不富裕嘛。”
“说起来，还挺像荣国府的……‘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如亦轻声感慨。
“我们府也富裕着呢！”绿漪骄傲地说道。
“那是婉儿会经营。”如亦笑了笑。
这时，墙那头的茶铺老板又开了口：“许是国公夫人善持家吧？”
谢瑶环轻轻拍了拍手上旧书的灰尘，笑道：“大人还记得《石头记》吗？”她的袖口不经意间扫过了晒书的竹筛，“若说瑞国公府的奴仆都穿金戴银……怕不是放了印子钱吧？”
谢瑶环的话音刚落，货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善持家个屁……老钱头，我悄悄告诉你啊……昨儿个我邻居家的秦婶子哭诉，说是欠了十两银，利滚利到五十两……她男人为了还瑞国公府的债，被逼着签了卖女契……”
如亦拍了拍手上的尘埃说道：“明日让岱宗扮成借印子钱的山里猎户，去试他一试！”
次日巳时（清晨9点），岱宗一瘸一拐地蹭进了瑞国公府的角门。他脸上涂满了黄泥，粗布裤腿间还渗着鸡血，活脱脱一副潦倒破落户模样。
他颤巍巍地上前哀求道：“求管事的发发善心……”
“发善心你可就找错地方咯，”管事的倚着黄花梨圈椅押了一口茶，“出城首走，那山上寺庙里的佛陀才发善心嘞。”
“管事的，我想借一点钱去找大夫……不然我这腿可就……”岱宗抹了一把脸上的黄泥，将掉下山伤了腿脚的猎户表现得淋漓尽致。
“你是从哪儿得知此事的？”管事冷冷地问。
“去找大夫时，听东角巷的人说的……”岱宗脸上的汗水泪水血水糊成一团，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
“九出十三归（借十两银子，只得九两，还十三两）……”管事翘着二郎腿，翡翠扳指在账本上敲打，“画押按红指印，三日之内若还不上……”
“三……三日？”岱宗举起三根手指，满脸惊愕。
“还不了？”管事拍了拍岱宗的胳膊，“你这身板，送去矿场，倒也值个五两银子！”
当夜，靖安伯府的前院书房内，烛火摇曳。
岱宗压低嗓门：“属下装成瘸腿猎户去借银，那管事竟要九出十三归！您瞧瞧这……”他翻出一本蓝皮账册，“仅一个恶仆手中的账册就记得满满当当……”
如亦接过账册，仔细翻阅着，眉头紧锁：“你拿了账本，他没起疑心？”
“可不止这一本呢……我说利息太高借不了，他还朝我叫嚣、威胁。”岱宗愤愤地说道。
谢瑶环冷笑道：“国公府的狗，吠得比主子还凶。”
“不过……”岱宗有些疑惑地说道。
“怎么？”
“仿佛有另一批人也在查瑞国公府。”岱宗说道。
“他这么高调，没人查就怪了……之前没事儿只是事不关己而己……隐轲，你去查查瑞国公府放印子钱的证据，查清楚了便将证据交给章衡。”如亦沉声说道，“既然有问题，那就索性捅出去吧。”
“是。”隐轲应声领命。
“谢瑶环，你去请温先生编一出新话本，将瑞国公府放印子钱的事情详尽写出。”如亦继续说道，“在话本中暗藏真实的时间地点，诱使那些被坑害的债户对号入座。便命名为……《金玉记》吧。”
“《金玉记》这名字妙极，倒是合了瑞国公夫人的名。”谢瑶环接着问道：“这话本是要在我们书肆售卖吗？”
如亦摇了摇头：“不售卖，你悄悄地递给说书人，让全京城的说书人都说这个故事。”
三日后，醉仙楼内，说书人惊堂木猛然一拍：“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那金凤夫人，妆匣子里都渗着人血……且说那天，夜半时分金凤夫人正数着卖身契，忽闻窗外传来阵阵哭声……原是七日前吊死在府门口的刘寡妇，她回魂索债啦……”
说书人山羊须一抖，惊堂木“啪”地一声脆响，震得满堂茶客的银箸齐齐颤动，气氛
瞬时紧张至极。
京城之中，“双龙戏珠”的话题早己被《金玉记》中的金凤夫人所取代，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焦点。
朝堂之上，瑞国公跪在奉天殿前，头埋得低低的，身躯瑟瑟发抖，头上的冷汗滴在金丝地毯上。
皇上将折子狠狠扔到瑞国公面前，怒声道：“证据确凿，你可还有何话可说？”
“臣未管好内宅，臣无话可说。”瑞国公声音颤抖着。
“好，那……”皇上正欲发落，三皇子突然上前跪在殿前，“父皇！请看在瑞国公往日尽心职守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你可知瑞国公犯了多大的错？”皇上怒目而视。
“儿臣知道，儿臣愿意去皇觉寺吃斋念佛三年，为大虞祈福，以赎瑞国公之罪！”
“……行吧，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瑞国公剥夺爵位、罚没家产、回乡养老吧……”隆兴帝挥了挥手，近日琐事繁多，己经让他感到有些精力不济。
“谢主隆恩。”瑞国公叩首谢恩，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