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我明牌了
听着瓶底子的话,原本还梗梗个老粗脖子一脸不服气的郭启煌倏地蔫吧了下去,眼仁儿也瞬间失了焦距,感觉像是蒙了层灰的玻璃珠,后背顺着窗框无力的往下滑动时,肩膀撞得玻璃发出“嗡嗡”地震颤。
他张着嘴费劲巴拉的喘气,喉结上下滚得很用力,呼哧呼哧的响声儿在屋里飘荡着,比窗外的风声听起来还让人堵的慌,似乎完全忘了几分钟前这狗篮子和车杰还凑在一起嚷嚷“龙腾算个屁”的跋扈画面。
“郭总啊,我这可真的是替您考虑和打算。”
瓶底子从光哥手里接过一包刚拆封的香烟,手指在烟盒上轻磕了两下,抽一根递过去,又摸出打火机替对方“咔嗒咔嗒”的点燃。
随即笑盈盈地往郭启煌跟前凑了凑,玩味似的开口:“咱这会儿好说好商量,您点头认个栽,回头该咋过还咋过,至少能落个囫囵身子,可要是再耗下去的话...”
他停顿了几秒,转而侧过去身子,半边脸在灯光的映照下亮堂堂的,另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完全看不出模样:“过会儿我说话可就不算数喽。”
“屋里现在杵着的光哥、大华子几个,包括我在内,都是咱龙腾公司里出了名的“好脾气”,用国际术语讲,我们全属于软趴趴的鸽派!”
见郭启煌不吱声,瓶底子接着又道:“您估计也调查过龙腾公司的组成部分,正儿八经那群好斗的少壮鹰牌可全都没搁家,要是他们赶回来,您说...就眼前这场面,谁能拦得住啊?别人不提,老毕是个啥脾气?二盼又是什么性格?还有跟龙哥从小玩到大的道士哥赵勇超,以及生冷不忌的混不吝牛奋...”
“呼..”
“理是这个理...”
郭启煌长吁一口气道:“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关键你们..你们要的未免也太狠了点...”
话刚说一半,“砰——!”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生疼,房门被人再次从外头踹开,比之方才大华子他们进屋时候还要粗暴了不少,门板的合页“嘎吱”裂了缝,木屑混着墙皮簌簌往下掉。
“操尼玛的!郭老狗呢!”
“今儿必须剁碎他!”
紧接着就是两道破锣嗓子的吆喝泛起。
白光“嗖”地晃了几下,我眯眼一瞧,心猛地往嗓子眼里蹦。
来人竟是二盼和老毕!
俩人各自攥着一把明晃晃的片砍,刚才那道白光就是刀身反射出来的,锋利的刀刃上还沾着点泥,怕是赶路时没少磕碰。
此时哥俩跟疯了似的闷着脑袋径直往屋里猛冲,胳膊抡得笔直,片砍带着风“呼”地就朝郭启煌的头顶劈了过去,那架势,是真要见血!
“干啥啊!”
“快住手!”
光哥吼得脖子都红了,往前扑的同时,大华子已经动了。
只见老舅往前一矮身子,胳膊肘照着二盼腰眼就顶过去,另外一只手攥着老毕的手腕朝反方向一拧,就听“当啷”两声,两人的片砍齐齐掉在地上,在水泥地上砸出俩白印子。
二盼被顶得踉跄了下,回头瞪大华子时,眼里全是红血丝:“你特么拦我干啥!咋地?分不清里外人啦?他们敢碰我龙哥,不给丫叽霸剁碎,这口气我咽不出去!!”
老毕则没吭声,手腕被攥着还在使劲,手背青筋蹦得跟蚯蚓似的,眼神死死的钉在郭启煌身上,恨不能生吞了他,一副谁来也不好使的执拗样子。
瓶底子见是他俩,先是愣了下,随即“嘿嘿”笑了,往旁边退了两步,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肩膀稍稍一耸对着郭启煌摊手道:“对不住啊郭总,您看这事儿闹的,现在可不是我说了算了,咱刚才的所有约定,作不得数喽。”
说罢,他歪了歪脑袋,眼里的笑藏着股看好戏的劲儿:“我早说过,等鹰派的狠银儿们到场,就由不得我啦,你看你偏偏不信邪!”
我盯着二盼和老毕,喉咙忍不住发紧。
他俩身上的夹克衫还湿着呢,拿脚丫子想也知道铁定是凌晨赶路时淋了雨,袖口、裤脚沾染着不少泥垢,鞋底子更是糊了层黄黏土,在地板上踩出几串黑不溜秋的大脚印。
二盼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喘得跟破风箱有一拼,刚被拦下时还想挣,被光哥按住肩膀才勉强站定,嘴里还嘟囔着:“他娘的,要不是车胎在半道上扎破了,我们也不至于来这么晚,操的...”
老毕这时才捋顺了劲,大华子松开他手腕,不停挤眉弄眼的暗示。
“嗯。”
他轻轻点头,往旁边站了站,手背往脸上抹了把,蹭得半边脸都是泥。
我这才看清,他左耳下方有道新划的口子,还渗着血,估摸着是赶路时太急,被啥东西刮着了。
再往他俩后背瞧去,我的心瞬间又揪了起来,这哥俩的肩膀头上各自横挎着杆双管猎枪,是那种老掉牙的木头托,铁枪管磨得发亮,枪身上还沾着草屑,早几年国家没禁枪令时候,农村这玩意儿还是挺常见的。
枪带勒得他俩肩膀那块的衣服都皱成了团,老毕抬手揉肩膀时,我瞅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皮肤,被枪带勒出了道红印子。
长治到崇市,三百多里地,他俩居然踩着我脚后跟赶回来了,要知道我和林夕偷摸离开时候,他们还没动身,可想而知这一路他们速度有多猛,油门踩得有多狠。
“哥,没来晚吧?我跟老毕在路上就合计了,大不了给他们全弄死,完事我俩进去蹲着扛罪,你在外头想想招给我们死刑改无期,早晚能出来!十年八年的我们哥俩蹲的起!”
二盼这时缓过点劲,转头瞅着我出声,咧嘴笑时露出口大白牙,看着狼狈,但是眼里却亮堂得很。
“对,想咋整,龙哥你一句话的事儿,道士哥和牛牛也回来了,这会儿都搁楼下呢,用天津范的话说,咱们这帮人,钱可以不赚,但是脸必须得捡!”
老毕也跟着点点脑袋,从兜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烟,抖出两根递过来,自己叼一根,又递给我一支,划火柴时,他的手抖的很厉害,我自然清楚,我兄弟绝不是怕,而是累的,他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吞了沙子:“你只需要负责发号施令,剩下的事儿我们来办!曹尼玛得,总共离开崇市两天,这帮狗篮子就开始打咱的脸?”
我接烟的手有点颤,打火机接连打了两下才打着。
火苗子窜起来的刹那,我瞅见二盼后颈有道划痕,老毕的鞋帮磨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袜子,沾着点血,应该是赶路时鞋帮子磨脚,就这么硬挺着回来了。
平时总骂他俩莽撞闹腾,说他俩遇事不爱动脑子,可真到事儿上,这兄弟俩从来没给我掉过链子。
啥叫兄弟?就是听到你有恙,他能揣着家伙式,奔行千里地往回赶,眼里没别的,就怕你受委屈!
烟抽了两口,我心里那股热乎压过了酸劲儿,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随即转身看向郭启煌。
此时他赖货还倚靠在窗台上,脸色极其的难看,刚才二盼和老毕劈那一刀时,他腿绝对抖了,先前的硬气早特么烟消云散,眼里只剩下慌乱。
我往前走了两步,直愣愣的戳到他跟前。
“郭总,刚才瓶底子跟您商量,是给您留足了面子。”
我深呼吸两口,声音不高,却比刚才瓶底子的调门更沉:“您和手底下那位车总老说咱龙腾没人,觉得我们就是帮散兵游勇,今儿我必须让您瞧瞧清楚。”
说话间,我往旁边侧了侧身,让他看清二盼和老毕。二盼正把猎枪从肩上卸下来,往墙角一靠,枪托撞墙时发出“咚”的声,他撸了把袖子,露出粗壮的小臂。
老毕蹲在地上系了把鞋带,抬头时看见郭启煌正瞅他,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朝着旁边“呵tui”重重吐了口唾沫。
郭启煌厚厚的嘴唇子蠕动了两下,想说啥,又没说出来,喉结滚了滚,眼神照着墙角瞟,那儿还立着二盼的猎枪,木托上的旧纹路在灯光下非常显眼,透着股实打实的狠劲。
“我知道您不差关系,也不缺钱,不然不能把杜昂整的一点脾气没有。”
我笑了笑,往旁边指了指,光哥正给二盼递水,大华子蹲在老毕旁边,帮他扒拉肩膀头上的灰尘。
“我们跟您正好相反,我们什么都差,但兄弟们就是不差命!”
我骤然提高调门。
“郭总,本来我寻思着含蓄一点,可是我的弟兄们不允许!”
从瓶底子手里又接过一根烟,我狠狠嘬了口,声音里透着股硬气:“现在,我们明牌,你随意!眼前你所见所听的一切就是龙腾家的全部班底!干的过你尽情特么摇人举旗,干不过打今起你得学会啥叫安息!”
说完,我没再理他,转身往二盼和老毕的方向走去。
二盼往我手里塞了瓶水,老毕则拍了拍我肩膀,没说话,可那力道,比啥都实在,剩下的光哥、瓶底子、叶灿帆等人纷纷簇拥在我的四面八方。
屋里静悄悄的,就听见郭启煌靠在墙上,发出声含糊的抽气声。
今儿这局,我不知道谁赢谁输。
但我明白,我龙腾的家伙硬,人性狠,所有兄弟愿意为了这个家往前俯冲,所有袍泽乐意扛枪奔袭千里。
“嘣!嘣!”
我的话音刚刚落地,两声闷响好似平地里炸起的惊雷一般泛起,不是那种脆生生的鞭炮响,是带着股肃杀梆硬动静,显然枪声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