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你
信你
入夜时分, 门外突t然亮起大片的灯火,恍如白昼,同时吵闹声叠起, 梁宿宁在床上翻了翻身,却被那声音搅扰地全无困意。
她微微睁开迷蒙的睡眼,然而下一瞬便有一队行宫中的随从猝然闯入厢房之中, 将这个小屋里里外外围地水泄不通。
刘母一家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黎宇瑟缩在被子里, 不敢擡头,刘母亦是如临大敌地戒备坐起。
见此, 梁宿宁登时清醒过来,随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不明就里地问道:“你们这是?”
“奉云昌王之命, 来捉拿凶犯。”那些随从声音里不带一丝起伏。
“凶犯?”刘母一激灵,被这个词砸得头晕眼花,惶恐不安道, “什么凶犯?你们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没错。”随从擡手指向梁宿宁, 语气决断,“她就是凶犯!带走!”
那些人动作利落, 不容梁宿宁有什么辩解, 她甚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便被他们带到了行宫正殿接受审判。
正殿之上, 一片明亮,似是能照清一切, 任何角落都不得藏污纳垢, 几乎所有行宫中有些分量的人物,都在当场, 包括这些时日来一直对她避而不见的晏羲和。
他眸子垂得很低,辨不清其中情绪,梁宿宁见他如此形容,亦是心头酸涩沉闷,心情有些复杂。
不等她再多想什么,那些随从便将她直直押送到晏明哲脚下。
几日不见,晏明哲此前对她的热切也被消磨了几分,他怒气正盛,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没想过你这贫女胆子这样大,连知府儿子都敢毒害,真真是错看了你!”
话音一落,又将她的脸甩到一旁,不留半分情面,力气大的将她的下颌都掐出了红痕。
梁宿宁莫名其妙被带过来,又听他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更是如坠云雾。
“你在说什么?”她揉揉下巴,蹙眉反问,“什么毒害?”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扣帽子?
晏明哲见她不愿承认,以为她还抱有一丝侥幸,擡手指向李嬷嬷那处,语气狠厉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梁宿宁朝李嬷嬷看去,她手中端着一个酒盏,眉目哀戚,像是在为什么所感伤。
“嬷嬷,这是什么意思?”梁宿宁较为镇静,没有自乱阵脚,“你告诉我云昌王到底在说些什么?”
李嬷嬷还是那副慈悲模样,只是嘴中说出来的话却能把梁宿宁推进地狱。
她似是抱不平般地对梁宿宁叹息道:“黎姑娘,虽说申公子他平时待人是蛮横无礼了些,但你也不能就因为这个对他下此毒手啊!”
这话像是当头打了梁宿宁一棒,她除了踹过申伟彦一脚以外,什么也没干过。
“申伟彦怎么了?”她勉强稳住心绪,问及申伟彦的情况。
“......申公子他已经身亡了。”
这件事实在不算是个小事,危及到晏明哲与知府之间的关系,他根本没法向申伟彦的家人交代。
再看梁宿宁一副无辜的样子,只以为她还在装傻,他不由破口大骂:“你还敢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本王此前竟会被你所迷惑,可真是恶心!”
不是她做过的事,梁宿宁断然不会承认,一字一句回击道:“我从未害过人,还请王爷你不要血口喷人。”
“还敢撇清关系?!”晏明哲被她气得面色通红,冲着随从挥手,“你们几个,把证据拿出来,看她还如何不认!”
候在一旁的随从走上前来,还拎出了一坛酒,赫然就是此前李嬷嬷与她一同酿就而成的甜酒。
“王爷,这是从黎姑娘的厢房中搜出来的。”
梁宿宁脑子“嗡”得响起一片轰鸣声,她早就把李嬷嬷送来的酒全都丢出去了,这酒坛是从何而来?怎会出现在她的厢房中?
像是怕证据还不够充分,李嬷嬷补充道:“王爷,这酒......婢子已经查验过了,与申公子所饮用的毒酒是同一种。”
旁的随从亦是附和道:“早先便看到黎姑娘与申公子不合,常起争执,想来就是早有害人之心了!”
三言两语,把梁宿宁的罪定的确凿无疑。
晏明哲听到这里,眉头更是拧在一团,眼中冒出的火焰几乎能把现在跪在地上的梁宿宁烧穿,他忍无可忍地一把抄起手边的杯盏就要往梁宿宁头上掷去。
可那手才刚刚扬起,便被一边的一股力道所牵制,让他难以再动弹分毫。
晏明哲挣了挣却没有挣开,他不悦地侧目看向晏羲和。
不想他这侄子力气这样大,只是随意伸手便能轻易将他制住,晏明哲被当众落了面子,脸色更黑了:“三皇子这是做什么,是要袒护凶犯吗?”
比起他的盛怒模样,晏羲和显得冷静不少:“不过是几个人的口舌之言,皇叔这便轻信下来了?”
“口舌之言?”晏明哲把胳膊从他手心挣开,恨恨地拍着桌子,“连证据都摆在明面上了,还有什么好推脱的?!”
晏羲和却偏偏要和他唱反调一般:“那若我说,她不是凶手呢?”
一时间,正殿上满是两人针锋相对起来的气氛,晏明哲眼皮一压:“你在说什么浑话,她怎么可能不是凶手?”
“我最恨旁人胡乱诬陷,这事不是她做的。”晏羲和声色低沉隐有痛色,似是意有所指。
“诬陷”二字一出,梁宿宁心头触动,看了晏羲和一眼,她突然想到,八年前的她就是因被构陷而死。
“你说不是她做的,那你又有什么证据?”
晏羲和眉眼一擡,看向方才说话的仆从:“你亲眼看见她投毒了?”
那仆从暗中和李嬷嬷对了个眼色,忙点着头:“对,昨日夜里,奴才看到黎姑娘拿着酒盏亲自进了申公子的房间。”
“今早有奴仆们进去一看,才发现申公子已然身亡了,口吐白沫,嘴唇青紫,显然是被毒害的原因。”
李嬷嬷容色恳切,为自己打着保证:“殿下,奴婢不是会随口诬陷旁人之人,还请您相信奴婢。”
晏羲和轻轻一笑,半点面子也不给:“不相信。”
这话堵得李嬷嬷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这两人都已经这么多天有所疏远,可在这个各种证据都直指这贫女的时候,三皇子还愿意出面帮衬她。
他明明该因她动了他的箱子一事,恨上她才对。
三皇子的那个箱子是他所珍爱之物,从不允许除他自己以外的人触碰。
此前宫中有个心怀不轨的宫女,为讨三皇子欢心,自作主张打开那箱子,去打探晏羲和的喜好。
更为人所唏嘘的是,她竟还要效仿当年冷宫梁氏的模样,来博三皇子一笑。
结果可想而知,她非但没有趁机攀附上三皇子,还因此赔上了一条命。
八年前的那个冷宫梁氏,李嬷嬷也是知道一二的,那梁氏命苦,还没来得及见上圣上几面,便被潦草发配到了冷宫,此后和三皇子在冷宫相伴扶持了一段时日,便受害身殒了。
三皇子与那梁氏的感情是人尽皆知的事,谁又敢轻易拿那梁氏来开玩笑。
可这贫女不一样,这贫女的眉目神韵都像极了当年的梁氏。她本以为引这贫女和之前的宫女做了一样的事,会使其下场与宫女一般凄惨。
谁知,三皇子并未把她怎么样,还安然地放回来了,现在更是还要出言来袒护,可真是和她预想的大相径庭,难不成三皇子真的对贫女生了什么旁的心思?
“殿下......”李嬷嬷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晏羲和擡手打断。
他像是不想再听她多言。
“她昨日并未出门,孤的人在她身边一直跟随,未见她出去。”
“这......”方才指认梁宿宁的随从磕巴了一下,擦擦额角渗出来的汗,讪讪道:“许是,许是天色太暗,奴才看错了。”
梁宿宁嗤笑一声:“下次若再要作证,烦请擦亮眼睛。”
晏明哲不久前因此大发雷霆,现下得知或许事情并未只是浮于表象那么简单,一时颇为尴尬地沉默下来。
“那这毒酒如何解释?”李嬷嬷拿着酒盏,递到了梁宿宁眼前,俨然把那酒当做了置人于死地的铁证。
梁宿宁轻飘飘扫了眼那酒:“这酒,嬷嬷你不是与我一同酿的吗?怎么现下反倒只说我有罪,而撇清自己的干系呢?”
李嬷嬷气结,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愣愣道:“可这酒是从你房中被搜出来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梁宿宁只淡淡看着她,不做一语。
现下就算是从她房间里t搜出来的,也不能证明是她投的毒了,毕竟有晏羲和方才的话为她作保,足以证明不是她出门投毒,反而还能因此明晰,作案之人另有他人。
梁宿宁没再和她多做攀扯,也不愿去理会晏明哲这个胡乱发狂的疯子,对晏羲和定定道:“还请殿下给我十日时间,十日之内,我必会亲手揪出真凶。”
“不使一人含冤。”
“我信你。”晏羲和言辞清浅。
他视线落在身姿挺得笔直的她身上,怅然失神。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不得不认下这个事实。
对着和宁姐姐如此相像的她,他没有办法任其受人构陷,虽是已经百般克制,却还是忍不住频频往她身上投去目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