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
主动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 像是两把小鼓槌般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
梁宿宁一时恍神,竟真的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来,磕磕巴巴地从嘴里蹦出那几个字:“哥......?”
刚说了个开头, 她便马上反应过来,止住了馀下那未来得及说出口的亲昵称谓。
好险,差点真的让他得逞了。
晏羲和笑意盈盈地支着下巴看向她, 引诱般地催促道:“还没有说完,怎么不继续说了?”
梁宿宁:“......”
他这对着她尽是揶揄逗弄的样子, 真是不敢让她相信,此前那个踏着飞雪, 面色凉薄,和她于马下重逢, 溅了她满身腥血的就是面前这个人。
比起面对透着肃杀凛冽之气的他, 梁宿宁觉得,现在这个总是有意无意要拿她打趣上一两句的晏羲和,更让人招架不住。
好在她现下什么也看不见, 否则对上他清凌凌的眼睛, 只怕她的慌张会无处遁形。
“你倒是越发没大没小起来了?”梁宿宁颇为无奈,微微撑起身子, 想要理理衣裳下床去梳洗。
只是她本就目盲, 不能视物而行动迟缓, 晏羲和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更是一把将她摁了回去,轻易抓到了她话中的漏洞, 言辞缓缓地问道:“谁是大?谁是小?”
梁宿宁被他问得一时语塞, 说起来倒也是,似乎她活了两辈子, 哪一世也没有他大。
细细在心中算了算他如今的年岁,大抵早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她微微一笑,用一副老成的长辈口吻关切道:“殿下既知道自己大了,也该早些娶个好人家的姑娘,生下一堆孩子满地跑。”
“如此,你宁姐姐我也放心了。”
晏羲和:“......”
这下语塞的轮到他了。
不过他怔愣的神色没有维持多久,便很快眼神里又有了光彩,手腕一动,牵起了一缕梁宿宁的发丝,那发丝上还沾染着与他一样的气息。
这样紧密相贴的蛛丝马迹,让晏羲和自心底里升起了一丝窃喜,他长指微弯,玩儿也似的将那发丝一圈圈缠在手指上,像是这样他们便能密不可分一般。
他抿着嘴角,往梁宿宁的方向凑近了些:“我觉得......这好人家的姑娘,眼前就有一个。”
梁宿宁:“......”
这话没法继续往下聊了,再聊就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她果断伸手,想要将他推开,自行下床。
可谁知一夜过后,他睡得衣衫凌乱松散,襟口亦是微微敞开,梁宿宁这一伸手,便直直碰上了他这半露在外的光洁胸口上。
这番动作过后,二人俱是一愣。
她温热柔软的手轻触于他的身体上,让他不由克制地闷哼出声,这声音既轻且淡,却有力地在这偌大的寝殿中荡开阵阵馀波般,让梁宿宁整个人蓦地僵住。
她僵硬着悄悄将手往后缩,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可晏羲和偏偏不让她此时如愿,她指尖都还不曾从他身上抽回半分,便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捉住。
“怎么,宁姐姐这是等不及了?”他声色哑然,失笑着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手,“在这青天白日里,就要对我上下其手?”
窗子里透进来的和煦晴暖的阳光落在梁宿宁脸上,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的脸上热意升腾究竟是被这高照的艳阳晒的,还是被他这撩云拨雨的话羞的。
“我......我没有。”她干巴巴地为自己辩解道。
尽管这话在二人暧昧的动作之间,显得是那样苍白无力。
“慌什么?”比起她笨嘴拙舌地为自己开脱,晏羲和要从容得多,他眼尾微挑,眸色冷冶而妖异,“就算宁姐姐真的想对我做什么,我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哪怕是要他死,他也不会犹豫半分,只要是她想要的,他皆会双手奉上。
可梁宿宁完全不吃这一套,甚是不解风情地煞风景道:“你想得美。”
晏羲和:“?”
感受到方才那巧舌如簧之人的沉默,梁宿宁倒颇有些扳回一局的成就感,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回。
晏羲和正纳闷着她想做什么,便见她的手攀上自己的肩膀牢牢揽住,而后她猛地起身,攻势一转,刚刚是她在下,他在上,现在却成了他为下位者。
他能在她没有焦距的眼睛中,看到面上渐染绯色的自己,他于下方细细凝着梁宿宁,竟有了一丝难以啓齿的期待与渴望。
“宁姐姐......”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声音沙哑而颤抖。
然而,不同于他所预料的,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梁宿宁一将他乖乖制住,便自顾自转身,摸索着下了床榻。
她算是明白了,若想让晏羲和老实下来,就要化被动为主动,而且......就算她不主动,晏羲和他也有千百万种法子让她主动。
也不知他这八年来师从何人,到现在竟是越长越歪了。
殿门被叩的声音响起,突兀地打碎了二人之间的平静。
一听这声音,晏羲和敏捷如风地下榻,将梁宿宁回护到自己身后,警惕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随从谨小慎微的声音:“殿下,奴才有事禀报。”
“说。”
“行宫东侧厢房处的那刘姓妇人听闻黎姑娘留在了殿下寝宫,很是过意不去,欲要将女儿接回去,不知您意下?”
晏羲和眉目一压,正欲严声回绝,却被梁宿宁拦住了,她拽了拽他的胳膊,斟酌道:“我长留在殿下这处,实在不成体统。”
“况且我阿娘想来也惦念我许久了,殿下还是放我回去吧。”
她现在眼睛受伤,行动不便,晏羲和不放心将她交予任何人,只是瞧着她正色起来,他也不敢太过强硬:“她对你真的好吗?”
能比他照顾得还周到吗?
能有他一般......对她如此上心吗?
梁宿宁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她是我如今的阿娘,自然是对我极好的,殿下实在不必为我操劳。”
方才两人说笑玩闹的轻松退却,晏羲和这才发觉,不同于幼时的亲近温柔,此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八年这样长久的疏离,她的身侧早已不仅是只有他一人。
*
梁宿宁既然心中有了打算,晏羲和再怎么多言也难以动摇她的心思。
她说要回去,那便是一定要回去的。
晏羲和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将她送回厢房,让她去和刘母一家团聚。
自梁宿宁回到行宫以来,刘母自然也听到了些风吹草动,只是梁宿宁实在被晏羲和护得太过严密,让她始终难能一见。
今日终于能重新看到自己的女儿,才发觉她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般,什么也看不见了。
刘母心头一t沉,擡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宁,阿宁你别吓我。”
“这不碍事的,过不了两天我就能好起来的。”梁宿宁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面上那一下下的掌风,她擡手握住了刘母的手掌,耐心地安慰着她。
刘母没有听进去半点,带着哭腔地反问道:“你不是告诉我,你是去采买东西的吗?”
“怎么这去了一趟回来,就把自己磋磨成这样?”
“是我不好。”晏羲和适时出声,站在梁宿宁身旁,望着她的目光是藏不住的痛色,“皆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她。”
“若要怪,那便怪我吧。”
刘母被他的这番话搞得错愕非常,经他这么一说,再看他看向梁宿宁那不清不楚的眼神,竟像是他们早已私定了终身般相近。
“你......”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人屈尊降贵地低头道歉,又曾百般帮过她们一家,她们道谢还来不及,又怎敢理所当然地去怪罪他?
可他又确实是与自己女儿的眼疾脱不开关系,若说心头一点不满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往后我家姑娘就不劳烦殿下您了。”刘母将梁宿宁拉回自己身侧,隔绝了两人莫名的情愫流窜,“草民之间还有家事相商,就容我们先失陪了。”
语罢,她便带着梁宿宁匆匆离去了,将厢房的朱门关得严严实实,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怖之物紧追不舍一般。
晏羲和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梁宿宁又一次消失在了他眼前,可他却不知该以什么立场阻止。
如手握了流沙一般,越是想要紧紧抓住,越会在指缝中渗漏地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给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