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簪
银簪
梁宿宁本以为刘母将她带回厢房, 必然会有说不完的话,会有问不完的问题。可不想刘母只是将她带进了屋,于圈椅上铺就了软垫, 将她细细安置好,便不再言语。
刘母的异样的缄默,让梁宿宁为之一怔, 就在她即将离开自己身侧的时候,梁宿宁突然拉住了她:“阿娘没有什么旁的要问的了吗?”
她现下已经冷静下来, 对着梁宿宁敛了些许哭腔,不同于方才的失态, 只是现下她心头又装上了别的事,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刘母似是天人交战了好一阵, 才斟酌道:“我只问你一句, 你与那三皇子殿下究竟是何关系?”
“为何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那般不对劲?
她话未说全,只说了几个字, 馀下的便卡在喉头。
梁宿宁等了好半晌也没等到她将话说完, 不由侧头问道:“什么?”
看着她空洞洞的眼神,刘母一时竟不知如何对她说出口, 颓然地张了张嘴, 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也罢, 等她好起来后, 想来应是能比自己这个局外人,更能明晰三皇子对她的心思。
刘母轻轻叹了口气, 那三皇子的一番话说得明明白白, 自家女儿是因他患上了眼疾,虽说能够治愈, 但到底也实在刘母心中留下了个疙瘩。
且先不说他出身那样高贵,自己这贫苦人家根本够不上,就说现在不过几天功夫,他便让梁宿宁设险瞎了眼睛,这是无论如何,刘母也不会放心将女儿交给他的。
况且深宫之中尔虞我诈,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她如何放心自己放恢复神智不久的女儿,孤身进入到那龙潭虎穴之中?
刘母在梁宿宁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为她理了理衣袖,试探地问道:“阿宁,你觉得三皇子如何?”
“三皇子他惩奸除恶,正气凛然,为人自是不必多说的。”
她说话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含羞忸怩,似乎还没有对这三皇子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刘母这才放下心来:“那他为何说你的眼睛是因他而伤?”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晏羲和的那番话太过容易让人误会,难保不会让她以为,自己的女儿一个不小心,被旁的人害了去。
毕竟,自来了行宫起,冲着她们一家来的明枪暗箭就没有断过。
梁宿宁手指抚上自己的眼睛,对着刘母解释道:“其实......若非他来得及时,只怕我如今已经不能活着回来见到阿娘了。”
刘母闻言,心脏都漏了一拍:“你说什么?”
待听梁宿宁将事情经过全都向她讲了一遍后,她才彻底明白过来,可这样听下来,自己亦是心惊肉跳,向来温柔的她第一次重重拍了梁宿宁一下。
可一责打完梁宿宁,心疼的还是她自己,她又一把抱住了她,哽咽道:“你怎么瞒着我做了这样危险的事,若是你不再痴傻便要面对这样的磨难。”
“那我情愿你不曾恢复,至少阿娘看着你也能安心些。”
梁宿宁抚着她的脊背,安抚道:“阿娘,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痴儿了,咱们也不能一直被困在小镇子里。”
她还要重回朝堂,亲自让赵欣荣为当年他所犯下的恶事付出代价。
自她们一家来到行宫的那一天起,刘母就感觉到自己的生活逐渐与以往的日子偏离开来,她们无需再煎熬那一顿饱一顿饥的日子了,也不用再守着豆大的零星炭火取暖了。
她的女儿已经能做到凭一己之力,就让全家衣食无忧,可这前路却是她无法想象的凶险。
刘母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屋门突兀一响,黎宇大喇喇从外面跑了进来,带起一阵轻风。
见到梁宿宁,他高兴地咧开嘴笑了起来:“阿姐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阿娘这些天有多想你!”
黎宇活蹦乱跳地出现,霸道地搅散了屋内二人的感伤,刘母一看到他就破涕而笑地数落道:“又到什么地方野去了?脸脏的活像刚从土坑里爬出来一般。”
她作势要起身去拧黎宇那脏兮兮的小脸,可黎宇惯是个调皮的,他偷笑着躲到了梁宿宁身后,边笑嘴上还边说着“打不着打不着”之类的挑衅之词。
梁宿宁含笑听他们在一旁打闹,可下一瞬,她手中便被黎宇塞了一个凉冰冰的东西,黎宇还不忘叮嘱她:“阿姐可千万收好了,这是那个大哥哥给我的,要我一定交到你手里!”
这东西的触感,梁宿宁便是化作了灰都会认得,她一点点划过簪子上的精巧的花纹式样,还有一处摩挲地极为光滑,几欲磨平了一般。
这是她八年前的东西,是她还唤作梁宿宁时那枚细细收好的银簪。
她这般捧着这簪子,像是在手中捧住了当年的自己,眼泪一时断了线的珠子般颗颗滚落。
她记得这个簪子在她不小心打开晏羲和的匣子时曾见过。
她还记得,那匣子是他的珍贵之物,里面装满了和她有关的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