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
人骨
从晏羲和的寝宫出来到现在, 梁宿宁的脑子还一直晕晕乎乎的,有些转不过来,他们竟这样就互通了心意?
她站在田埂上, 踢了踢脚下的土,她没有在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回了家中,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 她不知该怎么向刘母交代。
好在晏羲和他起身后还需上朝,不能一直待在她身侧, 不然她可真是会越想越乱了。
她娘亲对晏羲和有点成见,她是知道的, 她娘亲在担心什么,她也是知道的, 若是刘母发现了他们二人的事, 真的能接受吗?
“唉。”梁宿宁叹了口气,又踢了踢脚下的土。
只是这样踢着,却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她心神一凛, 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忙矮下身用手拨开那层t土去查看硬物。
她现下身处田庄, 地下种的合该全是些谷物种子才是, 怎会有硬邦邦的东西埋在下面?
泥土松软, 大抵是不久前才翻过, 还没有压实,她这样用手挖着虽不算吃力, 但也并不容易。
一边也没有什么旁的农具供她使用, 她手都磨得泛出血丝,微微发痛, 才勉强将挖出了一半那埋在泥土之下的东西,竟是一节森森白骨。
梁宿宁神色一变,双手更是不敢停留半分,也顾不上手上痛不痛了,赶忙将那骨头挖了出来。
这白骨的颜色微有发黄,不似牛骨羊骨那般坚硬硕大,如若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是节人骨。
她面色凝重下来,望着这片田地,莫名觉得不寒而栗。偏巧不远处,正有农人扛着锄头而来,梁宿宁心下一定,将手中的骨头藏在身后。
小跑几步,与那农人攀谈道:“您可是这庄子上的农户?”
农人面容经过风吹日晒,透着些黝黑,皮肤也粗糙地不成样子,约莫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只是他此时似是身子不快,有些晃晃悠悠地站立不稳。
他见梁宿宁穿戴不俗,便也没敢有什么不耐,忍着身上的不适回答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吗?”
梁宿宁不过想借他锄头一用,但既是挖地,自是不好明着和他说,便婉转道 :“大伯,我瞧你似是有什么不舒服,不如先坐下歇歇?”
她自觉她话中没什么问题,可那农户一听她这话,惊惶万状地缩了缩身子,摇头匆忙道:“不敢,小人不敢,姑娘若无事便请离去吧。”
他一把年纪,都虚弱得快要站立不稳了,明显是在强撑,又不肯歇息,况且他那样大的反应,也让梁宿宁眉头微蹙,隐隐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是她现下却无暇在那农户身上分心,她更想搞清楚的是那白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正举步不前之际,田埂上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忙于务农的农人,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个扬着下巴,手持棍棒之人,一瞧便知是那些庄主的手下。
成日对着这些农人大呼小叫,牲畜般地对待他们。
他们这么一来,再想掘土挖地,可就难办了,毕竟这是庄主们的地盘,他们断不会让梁宿宁轻易动了他们的土地。
事情愈发棘手,她垂眸犹豫间却猝然听到了刻薄的打骂声与有气无力的呻吟。
梁宿宁擡头看去,只见是方才那个身体不适的大伯正被姗姗来迟的那行人摁在地上,用手中的棍棒毫不留情地抽打。
那大伯连连乞求道:“求您饶命!求您饶命!”
他本就满是青紫的身上被打出了淤血,那几个责打他的人像是全然听不见他惨痛的哀嚎一般,依旧没有半点犹豫地一下一下挥舞棍子,不断落在本就虚弱的人身上。
一边打着还不忘往他身上狠狠啐了一口,恶狠狠道:“饶命?!你偷懒不干农活,错皆在你,竟还好意思来求饶?!”
梁宿宁知道他们不近人情,却也未想过竟这般豪无人性。
再这么责打下去,岂非会闹出人命?
她想也不想,赶忙上前止住了他们:“这大伯并非有意懈怠务农,他今日身子不适让他歇息片刻便是,何必将人往死路上逼?”
那些手下见梁宿宁不过一个女子,连眼皮都没掀,便将她一把推开:“与你何干,这人的吃住皆依仗于庄主,是死是活也不过庄主一句话的事儿!”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在他口中却这样随意,似是与路边的花花草草并无分别,梁宿宁忍着不适,再次挡在那农户身前:“现在开始不是了!”
只要她将土地清查丈量,那些庄主们以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佃农与土地皆会被悉数奉还,再不能这般草菅人命。
见她态度强硬百般阻挠,手下们也来了脾气,眉毛一横,就要抄起棒子落在她身上:“好啊,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替这老东西挨打吧!”
那胳膊粗的棍子高高扬起,眼见着就要落在梁宿宁身上,她本就瘦弱,如何能抵挡得了这样一击?
她暗自握紧了藏起来的人骨。
若实在不行,那她除了用手中骨头为自己抵挡一二以外,也没了别的办法。
“砰”的一声,那棍子还没挨上梁宿宁半分,便径直飞了出去,下一瞬手握棍子的人也随着棍子一同摔倒在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那狼狈摔在土里的打手低咒一声,恼火地大声叫嚷道:“哪个混账东西,也敢在这里撒野?!”
他说着便要再爬起身冲过来,周遭其馀的打手皆面面相觑没敢动弹。眼前这人衣着华贵,一看便知身份不比他们庄主差的。
况且方才见他只随意出手,那名打手便不堪一击地倒在一边,想来身手也是不差的,他们几人定然不是他的对手,与其给自己招惹上这么一个麻烦,倒不如在一边见机行事。
晏羲和眉目冷硬地望着冲过来的打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半步。
那打手显然也是怒上心头,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气得红了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只是他刚举着棍子跑到晏羲和的半臂距离之时,脖子间骤然贴上一个冰凉之物,既锋且利,带来划开皮肤的痛意。
打手低下头定睛一瞧,竟是不知何时出鞘的剑尖直抵他咽喉,若他再贸然往前半步,那剑尖必定会直接穿过他的脖颈,只怕会让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当即就知晓了其中厉害,双腿打颤,手里的棍子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人也没出息地缓缓跪下,昂着脖子哭求道:“饶饶饶饶命,求贵人高擡贵手!”
晏羲和瞧也不瞧他,只慢慢看向梁宿宁,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执起她的右手,将手中的那把剑交给了她:“他既是惹了宁姐姐不快,那他是生是死便全都交给宁姐姐定夺。”
冰凉凉的剑柄被塞入手中,梁宿宁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好,便被他握在了手里,他的手掌紧紧裹着她的手,带她一点点提起剑指向那人的头颅。
他凑向她的耳侧,话间亲昵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怒,显然是因方才所发生的事情而不快了:“动手吧,宁姐姐。”
跪在地上的打手见状,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对梁宿宁的猖獗气焰,涕泗横流道:“姑娘,姑娘,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姑娘,求姑娘饶我一条小命!”
若非脖颈间被剑尖指着,行动不便,那打手怕是早就要将头磕地头破血流了。
梁宿宁身形僵硬,看着不断向她告饶的打手,这人欺软怕硬,品性极差,是该让他好好吃些苦头,可若真要让她杀了他,她也是有些下不去手的。
只是身边晏羲和铁钳般的手紧紧攥着她,她根本毫无挣扎的馀地。
“你若长了记性,以后别再这般欺负人便是,若再让我发现了第二次,我绝不会饶你。”梁宿宁思忖了半晌,终是出言警告了一番,算是为此事做了个结果。
说罢,她便想将手收回,毕竟这明晃晃的剑亮在这里,也是无端让人心里发毛。
哪知晏羲和似乎并不满意于此,他摇摇头,声音有些低凉,完全不同于在她面前的温顺:“宁姐姐,你还是太过容易心软。”
下一瞬一声凄厉粗噶的惨叫声便骤然响起,眼前有血液飞溅而出,眼见着就要溅上来不及避闪的梁宿宁身上,但却被一只玄色暗纹的衣袖尽数挡在了外面。
将那脏污血腥和梁宿宁隔绝开来,没让她沾染上分毫。
再回神,那打手两只胳膊皆软软地耷拉在肩膀之下,似是没了知觉一般,他难以忍受那样的剧痛,在血液横流的泥地上来回打滚。
“看在她的面子上便饶你一命。”晏羲和暗自出声,“若是你还这般不听劝阻的话,那下次便不只是断了你的手筋那么简单了,懂了吗?”
“懂......懂了。”
其馀的打手们虽逃过一劫,却也如杀鸡儆猴的那只猴儿一般了,要知道他们素来都是一个德行,那被废了双手的打手所干的事,他们平时也一个都没少干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