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养成记菜菜捞捞

不乖

不乖

现下他们皆是大气不敢出, 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招惹,忙讪讪着,拖起那行动不便的打手, 逃也般地离开了此处,生怕下一个遭遇不测的会是自己。

田庄上少了那几个庄主的喽啰,一时平常没少被他们欺辱的农户皆扬着农t具, 高声欢呼起来。

望着那些人夹着尾巴逃跑的模样,农人们还冲着他们的背影嘲弄似的吆喝了几声, 借以宣泄平时的不满。

晏羲和放下衣袖,视线频频落在梁宿宁的脸上, 心中惴惴不安,方才他气急了, 才不愿轻易放过那欺负她的人, 在她面前,他不愿行事手段那样残忍。

这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但......他还是会担心, 万一吓到她了, 可如何是好?

看着她微有出神的眼睛,他心中的不安被尽数放大, 忍不住伸手抚过她的脸:“宁姐姐?”

梁宿宁眨了眨眼, 没有半分他所预想的会惶恐着躲开他的模样, 反而染上了层层不加掩饰的倾慕之色:“你好厉害。”

她现下一定是有些魔怔了, 不管怎么看晏羲和,都只觉他举止从容, 英姿卓绝。

“什么?”这个回答显然在晏羲和的意料之外, 让他一时错愕着没反应过来。

只是梁宿宁却没再重复第二次,藏起面上的羞赧, 转身去搀扶了那倒在地上的大伯。

那大伯撑着土地,微微起身,周遭的农户也皆围了上来,他们处境相同,便也对这大伯多了几分同情,一一关心道:“这帮杂碎真不是个人,对着这样岁数的人也下得去手!”

“大伯,你可还好吧?”梁宿宁搀着他,让他暂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稍作休息。

那大伯靠坐在石头上,连连向梁宿宁道谢,只是视线在她和晏羲和身上逡巡一瞬,又担心道:“姑娘,你们二人快跑吧,这庄主的私兵不容小觑,纵使是你情郎有通天的本领,若被他们捉了去,也在劫难逃啊!”

“情郎”二字这般砸了出来,让大伯面前的二人俱是一愣。

晏羲和偷偷去看梁宿宁的神色,她没有否认,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算是默许,便是这样微小的一个动作,都让他心间喝了蜜般的那样甜。

梁宿宁来之前便知道这田庄一事必定是个烫手山芋,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在她的头上,只是她既然已经来了,便断不会轻易被打退。

眼下她没有得力的部下,若想与这势力不断壮大的庄主们对抗,那便还要从内部下手。

她心间打定了主意,擡眼望向大伯,又徐徐望向周边那些与大伯同样命苦的农户们:“我知道他们私兵力量不好对付,但我绝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此次我来,便是为查清他们用卑鄙手段抢夺土地之事而来。”

她这话一出,那大伯擦了擦脸上不断淌下的血水,眼睛看着她,都有了些许期望,只是看着她和晏羲和稍显萧瑟的两个人,那期望又灭了几分。

他摇头道:“只怕是单靠你们,还不足以和这些庄主们的力量抗衡,女娃娃,我们还是不拖累你了,你快自行逃命去吧!”

一边的农民们也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没有出声,显然是觉得她力量薄弱,难以与庄主的力量想抗衡。

见他们如此,晏羲和眉头微锁,上前了几步牵住梁宿宁的手:“她绝非你们想的那般脆弱,必定能助你们脱离苦海,还望你们能相信她。”

他的能耐,方才农民们皆是有目共睹的,有他发话坐镇,倒也能让他们摇摆不定的心思镇定几分,他们复又看了梁宿宁几眼。

有人显然是早已被磋磨得不愿再忍下去了,出声问道:“姑娘你,当真如此有把握?”

他们真的可以相信眼前这个年岁还不及二十的女子吗?

有晏羲和温热有力的手掌紧握,梁宿宁果断道:“我定会尽我全部力量来帮助你们,只是这其中,也不能缺少大伯你们对我的帮助。”

听了她的话,农户们俱是一愣,他们平时除了下地干活,别的也不会做什么,如何能帮的上她的忙?

但若有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就算是拼上性命,他们也愿意一试,不由问道:“我们能做什么,姑娘你尽管说。”

这些农民的土地不乏有被田庄庄主以暴力手段夺去的,自是被迫依附于这些庄主,他们便一直没日没夜的为庄主们干活劳作,就算如此,他们的那一点血汗钱也要被尽数压榨了去。

他们之中死的死病的病,家中亦是多有染上疫病的父兄妻儿得不到钱财医治,潦草死去,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散人亡,毫无应对之策。

农户们早就对庄主的盘剥怀恨在心,恨不得能让他们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这反抗庄主,让他们尽数偿还对你们所欠下的那些血债,说是要我来帮你们,实则这个重担还是要落在你们头上。”梁宿宁娓娓道。

“我们?”农户们纷纷对视几眼,“姑娘你的意思是?”

让他们去对抗庄主,对抗庄主的私兵?

可他们一没有衬手的武器,而没有傍身的武艺,如何能对付的了庄主们培养了那么多年的兵力?

若真能对付,哪里还用等到现在?一旦事情失败,等待着他们的必将是灭顶之灾。

大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推脱道:“使不得!我们的家人皆暴露在庄主们眼下,况且我们实在不是庄主私兵的对手!”

事到如今了,这些农户还犹豫不决,梁宿宁无法,只好直接拿出了她方才藏起来的那节人骨:“此物是我在田地间发现的,只怕是早已有不少人遇害了。”

“这样朝不保夕日子,真的还能继续忍下去吗?”

那些农户见到这骨头气息一滞,有人怔愣着问道:“这这是从何处发现的?”

梁宿宁神色一凛,拿起那大伯放在地上的农具,走到了方才那发现骨头的地上开始一下一下地挖起土来,全然一副不罢休的架势。

只是她没挖两下,手中的锄头便被晏羲和夺了去,他轻声道:“我来。”

周遭的农人见此,亦是纷纷扛着农具一同跟他挖起那土来。梁宿宁望着身着锦衣站在人群之中的晏羲和,心下不受控制地溢出了满腔暖流。

人一多起来,事情也好办了不少,他们皆手脚不停地翻动泥土,而那泥土掩盖之下果不其然藏着一具森森白骨,而那白骨之上竟还有尚未腐朽的华贵衣料。

农人们皆吓得手中一松,锄头哐啷落地:“这这地里怎会有人的尸体?”

而且这尸体早已被土中的虫蚁啃食,没了皮肉,俨然已经被埋了许久。

农户们平时虽不乏被庄主们百般殴打折磨的,却也没有亲眼见过死在庄主手中的人,更何况这人瞧起来也不像是普通农户。

梁宿宁一见这尸体的衣着服饰,便不难猜出他是朝廷官员,她微微侧头,眸中满含探寻地向晏羲和望去。

晏羲和会意,眸光落在那尸体身上的衣料纹样上端看一阵,沉吟了半晌道:“这人大抵是两年前突然失踪的蒋大人,曾任吏部司封主事一职。”

“他失踪前可有发生什么事,有没有重大变故?”梁宿宁望着那具森森白骨,只觉不寒而栗。

“两年前,陈达欲要提拔自己的人手,却遭到了此人阻拦,而后没多久,京中便再无他的消息。”晏羲和回忆着当年之事,勉强将事情经过拼凑了出来。

“不想竟是死在了这里。”

又是陈达......

他与赵欣荣蛇鼠一窝,自成党羽,梁宿宁第一个要剪除的,便是他这个无恶不作之人。只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陈达的手段,想不到他竟手伸得这样长。

不仅当初云州销金窟一案与他有关,现下田庄之事亦和他脱不了干系。

只怕他早已也勾结上了这些庄主,相互予以好处,来帮衬掩护。竟还假惺惺地要她来清查土地,真是可笑至极。

“他们连朝廷命官都敢戕害,你们难道还要将身家性命全系在这些庄主身上吗?”梁宿宁语气激动了不少,“哪日你们若惹了这庄主的不快,怕是家人连尸体都难以找全了。”

“不!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有个性子急脾气冲的农户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握紧了锄头,“哪怕是就这么死了,我也断不能再任由他们这些人胡作非为下去了!”

一个人站了出来,便陆续有更多的人响应附和,很快站在田埂上的农民皆归附了梁宿宁,这个反抗的念头一起,他们便再也难以平息下去。

“我们一定召集别的父老乡亲,让他们不再被庄主折磨,同我们一起跟那庄主拼出个你死我活来!”

毕竟人多力量大,这些农民不再为庄主劳作,那庄主定然也拿他们没有办法,t打又不敢直接一棒子全打死,若真是打死了,又剩谁来给他劳作干活?

“我不会坐视不理,定会调出兵马来援助你们,只要能一举将这为祸一方的庄主推翻,朝廷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封赏。”

晏羲和见他们大有一往无前之势,不由开口为这已经见大的火苗又添了把柴,使其熊熊燃烧,经久不息。

*

操劳了一天之久,回到府中已是暮景残光,黄昏之际。天边的红霞笼罩之下,一切都朦胧似幻,让人看不真切一般。

晏羲和牢牢牵着梁宿宁的手:“今早......怎么自己一声不吭就走了?怎么不等等我?”

他一直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回到宫中见她不在,更是火急火燎地找寻她的去向。但宫中皆无一人知晓她曾来过,除却恨风。

也好在是恨风护送着她出了皇宫,这才让他稍稍放心下来,可即便知道她身侧有恨风暗中守护,他也不能全然安心。

她一刻不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他总归是如目盲之人走在悬崖峭壁边,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着,也幸而今日他来得及时,没让她受些什么委屈。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好乱,片刻也不得安宁。”梁宿宁苦恼道,她本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好理清他们的关系。

他一在自己身边,便将她的心思全勾去了,还怎么心静?这“罪魁祸首”竟还好意思问她?

她正还苦恼着,耳边却猝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意,晏羲和手掌覆在唇上,天边的红霞似是落进了他的眼中一般,一派潋滟靡醉之色。

他勾起唇角,凑近了几分,长指缓缓触上梁宿宁的心口:“宁姐姐你自己意志不坚,怎么反倒来怪我?”

“是在......欺负我吗?”

他步步紧逼,话间更添暧昧,眸中之色亦是如雾如纱,无端诱人,梁宿宁慌不择路地别开眼:“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她被他逼退在墙角,一步也退不开了,心间砰砰作响,那狂跳不已的心脏似是想隔着胸腔吻上他的手指般,一下一下撞击不已。

“你欺负我啊。”望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晏羲和眼中浮现点点碎光,满心满眼全是她忸怩羞涩的神情。

他的手自她心口一点点滑过她的锁骨,颈边,停在了她的唇瓣之侧,失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昨晚害我一直那般失态的,不就是你吗?”

“把我吃干抹净,今早就直接走的那样干脆的不也是你吗?”

他在她眼前,梁宿宁本就心慌意乱,更遑论他这般明晃晃地勾.引,顺着他的话便也自然想起二人之间的那一幕幕亲密无间的画面。

她面色“噌”地红了个透,眼神闪躲怎么也不敢看他,恍惚中好似真的她是那般将他吃了个干净,便不负责任的孟浪之人。

全然忘了,他们之所以能那般纠缠不休,皆是因他而起。

“我又不是故意的。”梁宿宁没了底气,小声道。

唇边的摩挲突然重了几分,她蹙眉看去,晏羲和正竭力抑制着呼吸,热气丝丝缕缕地袭在她面上,他哑声道:“这可怎么是好?”

“宁姐姐还我这样伤心,要如何补偿我呢?”

“补......补偿?”梁宿宁一愣,她可什么都没有啊,他想从她这里要什么补偿?

“你想要什么?”她想了半晌问道。

她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给的,他想要什么和自己拿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分别?

这么一想,梁宿宁半点也不吝啬道:“想要什么随便拿。”

见她这毫无旖旎心思,落落大方的样子,晏羲和不由拿她的一根筋有些没有办法,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她还看不出来?

“不如......你来猜猜?” 他不错眼地凝着她,“猜猜我到底想要什么?”

说罢,梁宿宁下唇上那作乱的手指又是重重一划,生怕她猜不出来一般。她蓦地反应过来,他想要的,分明是她......

只是擡眼看着他着急心切,却勉强按捺住自己逼近的身体,故作从容地等着她送上门的模样,梁宿宁突然心头滑过一阵狡黠,偏不让他如愿地钓着他。

“猜猜......”她慢吞吞地想了好半晌,“我猜你想要我前几日新增补的律文,是不是?”

晏羲和懊恼地喘着粗气,横在她腰际的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再猜!”

“不对吗?”梁宿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眼睛转了转,“那是想吃我曾经给你熬制过的山药粥?”

他默了半晌,没有搭话,再擡起眼,似有风雨欲来之势在其中涌动:“故意的,嗯?”

疑问的话语,肯定的语气,说着那扣在她腰间的手便一点点下滑,往常他清冷如玉的声音在此刻显得灼热非常:“再这么欺负我的话,我可要惩罚你了?”

梁宿宁:“......”

她直觉感受到眼前此人的危险,待在他怀里的每一刻都气温陡然升高,感觉到那一点点下滑的大掌,她根本不敢想他的惩罚到底是什么。

正打算直接脚底抹油开溜,可谁知她这个念头一起,那下滑的手掌便马上在他所停留之处拍了一下,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梁宿宁身子一僵,难以自抑地闷哼一声。

“果然这么不乖......”晏羲和低笑一声,又接连落下了几掌。

“你你你,我跟你拼了!”她恼羞成怒地扑了过去,却正中晏羲和下怀。

他展臂将她接住,不再多废话什么,捧着她的脸,直接将自己的嘴唇覆了上去。微风阵阵,庭院旁边的杏树桃树皆有花朵盈满枝头。

轻风裹挟之下,片片花瓣如雨般竞相飘落。

就连二人的唇齿间,好似都溢满了花香之气,晏羲和的唇舌在梁宿宁口中寸寸流连而过,攻城略地,不依不饶地百般纠缠,厮磨不止。

直到梁宿宁呼吸愈发困难之际,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面上。

梁宿宁转头看去,才发觉是前来拜访的陆介,正愣愣看着他们,手中抱着的酒坛落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酒液汩汩留出,一路蜿蜒而下。

“陆公子你......”

场面一时太过尴尬,梁宿宁脑子里搜寻了半天,竟找不出一句话来缓解现下的气氛。

晏羲和见了他,方才那丝萦绕在二人之间的柔情也消散了大半,他如临大敌地紧紧揽住梁宿宁,宣誓主权般地看向陆介,不愿让他俩靠近分毫。

“是是我来的突然,没及时和黎姑娘你说一声,抱歉。”他俨然方寸大乱,说话颠三倒四地,垂头看向那撒了一地的酒,又赶忙伸手想去将碎瓷片收拾干净。

“都是我不好,这酒是不久前伯母刚酿好的,我怎么就这么给摔了?”

他像是想要逃避现实般地为自己找点事情做,可越急越乱,还不慎被那酒坛的碎瓷片划伤了手。

“陆公子,你先别收拾了。”梁宿宁擡步便向走到陆介身边,跟他说清楚一切,可晏羲和横臂拦着,根本不让她接近陆介分毫。

看着他这般紧张的模样,梁宿宁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介听了她的话,便也不再动了,一直低着头,慌慌张张道:“对对,不收拾了不收拾了。”

说罢,他似是预感到即将会发生什么般,含糊着便要匆忙离去:“黎姑娘,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改日再来造访。”

“别......先别走!”

她话都还没有跟他说清楚!

大抵是门前这处的动静太大了,刘母从弯弯绕绕的回廊中走了过来,纳罕地朝这里投来目光,一瞧见梁宿宁便没能抑制住声调,大叫了一声:“阿宁!”

看到刘母,一天一夜未归的梁宿宁当即心虚道:“娘亲......”

刘母迈出门槛,往她这走出几步,才发现她正被晏羲和搂在怀中,衣襟相贴,举止亲密,似是什么都难以将二人分开一般。

见此情形,她不由愣在原地,说不出话,不想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们二人这是......”

梁宿宁略有尴尬从晏羲和怀中钻了出来,他见到刘母在此,自是也不好多加阻拦,只转变了方式,稍显委婉地握住了她的手,昭示着二人现下的关系。

“阿娘。”梁宿宁看着晏羲和,轻轻唤了她一声,而后果断道:“陆公子的婚事当日是我为顾全他的颜面,才退让半步的,我无意于他,现下也不会再考虑此事了。”

“陆公子,抱歉。”她侧头向陆介的方向看了t一眼。

此事还是该当断则断,不然含糊不清说不清楚,只会愈发剪不断理还乱,其实早在最开始她已经和陆介说的够直白了,只可惜他一直不死心。

陆介赶着离开的脚步一顿,到底还是他走晚了,亲耳听到了梁宿宁说出这句话,现下不管他想不想面对,这一天终归是来了。

他又何尝不知,他们两个人之间只要有晏羲和在,他们就毫无可能,只是他始终想着有个万一罢了。

“如此,我便先行告退了。”陆介擡眼,看见了他们紧紧相牵的手,又狼狈地将脸别了过去,多看一眼,他的心就痛上一分。

刘母望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若非她一力在这二人之间撮合,他如今应是也不至于失望成这样。

待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后,刘母才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的二人,微微叹了口气:“进来说话吧。”

梁宿宁被晏羲和紧紧牵着,不容退却半步,她是有所迟疑的,对刘母交代出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她实在毫无头绪,不知从何说起。

反倒是晏羲和步履沉稳地抓着她,走了进去,似是早已将这一日会发生的情况了然于心,不止是刘母,他恨不能将两人在一起的消息昭告天下,他已经期盼这一日很久很久了。

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抢走她。

庭院清幽寂静,刘母素来不喜人多杂乱,现下便也没什么侍候之人。刘母也毫不避让,半点不顾及晏羲和是否在此,直白问道:“阿宁,你可想好了?”

握着她的那只手无声收紧了几分,他的紧张一点也不比她的少。

感觉到他的不安,梁宿宁慢慢回握住他的手,对着刘母点了点头,果断道:“我喜欢他,除他以外,心中再也装不下旁的人了。”

早在很久之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种喜欢就已经藏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他次次地拼着性命保护她,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比这世间任何一个人对她的事都要上心。

她也想有所回馈,不愿再看到他总是为了她的事而暗自神伤。

她......舍不得。

“可这位皇子殿下的身份,并非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攀附的上的。”刘母颇为为难地看了晏羲和几眼,这女婿她一个村妇怎么敢要呢?

“伯母安心,我与她之间不会为这些繁文缛节所牵绊。”晏羲和进退得宜,一言一行显然早就有所定夺,“阿宁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见他神情不作伪,对梁宿宁百般珍视的模样,刘母也不由动容了些许,向他吐露了一直梗在自己心中的那个疙瘩:“可上次阿宁的眼睛,不就是因你而伤的吗?”

动辄便伤得那般严重,她怎么敢放心将女儿交给他?

她这话堵得晏羲和哑口无言,眼中划过一丝隐痛,他百般不愿想起的事,就这样被轻易提起,好似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破开将淋漓血肉暴露在外一般。

纵使紧紧攥着梁宿宁的那只手,他犹觉不足,幼时那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无力之感再次袭来,他垂下眼帘,沉声道:“以往之事是我对她不起,若可以......还望伯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此后,只要有我在,别人再也休想伤及她一根须发。”

他虽是这般说了,但刘母心底仍迟疑不定,毕竟谁不会嘴上说说好听的话,要紧的还是该看面临大事时,人会怎样做。

她看向梁宿宁,又重复了一遍:“阿宁,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我们出身乡野,尚且不能完全独善其身,百般受人磋磨折辱,更遑论......”

“更遑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晏羲和闻言手间狠狠一颤,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梁宿宁察觉到了他那刹那间的慌乱,忙以指尖扣住他的手掌。

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对着刘母直戳心肺的发问,梁宿宁摇摇头,牢牢牵住了晏羲和的手:“有他在,我什么也不怕。”

她的心意已经如此明显地表露出来,就算刘母再怎么不赞成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还不等她给出个准话,便又听梁宿宁微有忸怩地补充道:“其实,阿娘你也该知道的,这些时日里来,他早已明里暗里地保护了我千百回了。”

她们一家自和晏羲和相遇开始,便处处受他照拂,就连现在的住处也是由他亲手操办,不可谓不用心。

刘母身为一个母亲,必然想看着自己的女儿过得顺遂,她既然能够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相守,而且偏巧她的心仪之人还将她捧在手心一般宝贝着。

她也不能只因为一个还什么都没发生的担忧,就这样硬生生将他们二人拆散了去。

望着他们紧紧相牵的手,她也只好妥协道:“罢了罢了,只要见你平安顺遂,我便没什么别的奢求了。”

如此,便算是同意了他们二人的事。

晏羲和怔愣着,还有些不敢相信现下所发生的一切,他就这样得到了光明正大站在梁宿宁身侧的权利?

往后她的身边不会再有旁人,可以这样与她比肩而行的,只会有他一个。

瞧着他半晌都没个反应,梁宿宁不由晃了晃他的手,忍不住打趣道:“平常瞧起来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像傻了似的?”

晏羲和确实有些不能自已了,直到夜幕该拜别之际,他好似还一脚深一脚浅的,像踩在云雾中一般,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就这样落到了他的头上,让他心间全然被幸福充盈,有些目眩神迷。

“快别傻站着了。”耳边蓦地横出一声熟悉的轻唤,将他的思绪如数拉回。

“已经这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梁宿宁缩了缩被他握住的手,今天下午他就没怎么松开过。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好似和他开诚布公了一切之后,他反倒比之前更加粘人了。

“阿宁......”晏羲和眸子一瞬也不移开地凝着她,自唇齿间吐出的这两个字似是已经酝酿过无数遍,带着如灼灼烈火般炙热而浓烈的情感。

梁宿宁忽然有些不敢去瞧他,她实在是怕了他这动不动就要贴上来的架势。

好在这时,刘母微有不解的声音自院中传来:“阿宁,怎么送殿下一趟送了这么半天,夜里蚊虫多,快些进来!”

有了刘母这好似及时雨般的救场,梁宿宁也一下子就有了掩饰她逃避的理由,忙不叠地转身摆摆手:“在外面耽搁太长时间了,你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还不等晏羲和脑中思索出个合适的理由再留她一二,眼前的软玉温香便骤然跑开。

他视线黏在她慌不择路逃窜的背影上,嘴角泛起的那抹笑意还尚未来得及收回,馀光便瞥见了隐在树林间的一点寒星,他当即转瞬变了脸色。

只听“嗖”的一声,那林叶间的凌厉剑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梁宿宁袭去,晏羲和素来没怕过什么,可在那一瞬间却吓破了胆。

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害怕梁宿宁受伤,甚至是她自己。

“小心!”晏羲和的身体比思绪要快上一步,先行以自己的身躯为盾,帮她挡下了几乎要夺去她性命的一击。

梁宿宁只觉身上一沉,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整个人被他扑倒在了地上,鼻尖似有血腥之气萦绕上来,旋即便感觉到身边的地面已经微有濡湿了。

她惊慌失措地侧头看去,果然是一滩暗色血迹,一颗心当即就悬了起来:“殿下!”

晏羲和明明受了伤,却还一无所觉一般,眼睛一下便如鹰隼般地盯紧了隐匿在树梢之上的人。

那人被他这样阴翳的眼神盯着,忙又摸出第二支箭矢,意在将他们两个都赶尽杀绝,可还不等他的手触上装有兵器的囊袋,便觉一股朔风袭面,胸口处泛着凉意传来剧痛。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已经被利剑贯穿而过的胸膛,身体再难维持住平衡,从树梢上往旁侧一歪,栽落在地上,口鼻抑制不住地呛出血液来。

晏羲和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立,拼尽了力气才在最后一刻护了梁宿宁的周全,现下危机解除,他也终于能放下心地倒了下去。

“殿下!”梁宿宁面色煞白地接住了站立不稳的他,那支箭矢没入了他身体大半,她一碰到他,便摸到了满手温热湿润。

因他体内大量血液汩汩流出,嘴唇失了血色,脸色亦是苍白的几t近透明。

梁宿宁还从未见过他这样虚弱的样子,生怕他经受不住会昏死过去,连声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叫着他:“殿下,殿下别睡......”

“阿宁。”都已是这样危在旦夕的时候了,晏羲和却还反过来轻言轻语地哄着她,“不哭了,好不好?”

他伸出手来,一点点拭去她的泪水,若非晏羲和这一句话,梁宿宁连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泪如雨下了。

“你......你再这样哭,我可就要心疼了。”晏羲和扯着嘴角,望向她断了线般的泪珠。

他并不想她难过,可她的眼泪为他而流,却也让他抑制不住地心生欢喜,若是能夺得她的关注,他即便是遍体鳞伤又怎样?

“别怕,我才刚能名正言顺站在你身侧,不会这样轻易就弃你而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