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
示弱
他都伤的如此严重了, 连气都几乎喘不上来,可还是会在第一时间照顾梁宿宁的情绪,她不由伸出手去堵他的嘴, 眼角泪痕未干:“快别说话了,留着些力气,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及着晏羲和的伤情, 梁宿宁一刻也不敢耽搁,尽心尽力地将他扶回庭院中。他去而复返还拖着这样一副鲜血淋漓的身躯, 院中的刘母亦是吓了一跳。
她声音拔高了几分,惊声叫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会受了这样严重的伤?”
“阿娘, 来不及多说了,先将他扶进屋中安置好, 现下最要紧的是请个大夫回来医治。”梁宿宁没有自乱阵脚, 虽是心中难过,却也依旧能维持镇定。
“对,对。”刘母于惊慌中应声。
她见晏羲和满头是汗, 虚弱地靠在梁宿宁肩上的模样, 便心知他眼下最离不开的,就是梁宿宁, 忙道:“你快扶他进去, 我这就去找大夫。”
梁宿宁一手搭着晏羲和的胳膊, 颤颤巍巍地支撑着他进了屋子, 将他放在床上安置好后,于明火的映衬下, 她才看清他的伤情有多严重。
烛光微微, 摇曳不止,那柄插在他胸口的短刃被鲜血染浸, 冒着幽幽的寒光。方才站在院外太过昏暗,再加上梁宿宁实在忧心太过。
一时竟没察觉,这插在他胸口上的短刃,分明就是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三棱飞刺。
他们几次三番为这同一拨人所害,这些隐在暗处为贼宦做事的暗卫就像苍蝇一般阴魂不散,不由让梁宿宁抑制不住心间的怒气。
田庄一案,他们尚且还没来得及彻底成事,陈达他们便坐不住了吗?
他们既然往死里逼她,还这样伤害晏羲和,那她定要早早将他们除去,不给他们留一丝喘息之机。
望着他难得虚弱的模样,梁宿宁的手微微抚上晏羲和鲜血淋漓的伤口之处,不忍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许是怕她担心,晏羲和一直都强撑着一口气,此时他擡眼看着她颇为凝重的眉眼,竟还能笑吟吟地与她玩笑:“如此,这些时日我便由阿宁你来保护我了。”
“你放心。”梁宿宁义不容辞道。
她面上哭得尽是泪痕,偏还一脸正色地故作坚强,无端看得晏羲和心痒痒,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趁着梁宿宁现下对他的关心,不断索取温柔。
“那......宁姐姐你可以抱着我吗?”他弯了弯苍白的唇,有气无力道,“我觉得好冷。”
他身上仍在不断冒出新鲜血液,梁宿宁素来也听说过,人若是失血过多,身子便入坠寒窖一般,那伤口她只看一眼便心疼都还来不及,哪里会想到他是想借伤口来夺得她的关心?
她二话不说地凑他近了些,伸出手臂将他揽在怀中,还时刻顾忌着他的伤口,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会让他的痛意更甚。
晏羲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也适时贴了过来,自下而上地仰望她道:“还好宁姐姐在这里,不然我该如何是好?”
感觉到他的气息越发虚浮,梁宿宁忙声音提高了些,想让他撑到大夫赶来的时候:“我在,我一直都在,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了。”
“所以你也不可以......留下我一个人。”
她说着,话间忍不住哽咽起来,听出她情绪的变化,晏羲和将将要合上的眼皮又挣扎着擡了擡。
留她一人?
他怎么舍得?等一个人等待几年那样的凄苦,他的宁姐姐断然不能受半分那样的委屈。
好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刘母气喘吁吁的匆忙声音:“就在这边,大夫麻烦您快些!”
一个瞧起来年岁不小的大夫与刘母的身影一同出现在门口,他见到了屋中鲜血横流的情景,亦是神色微变,赶忙提着药箱走到了晏羲和身前。
那大夫拿出把剪刀一点点减去晏羲和伤口之处的衣物,本来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着,可就在那大夫握紧了他胸腔中的三棱飞刺时。
他望着晏羲和几近苍白的面色,忍不住提点了一句:“可能会有些疼,小郎君还请稍稍忍忍。”
晏羲和被他的声音唤醒了些许,垂眼扫向插在他胸腔的那支飞刺,半点没放在心上,他历来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千百倍的比比皆是,哪里就如此娇气了?
只是在他擡眼望到梁宿宁那如临大敌的严肃表情后,不觉一笑,心下突然就转变了主意。
不知怎的,明明是晏羲和受了伤,她却比他还要紧张,看着那大夫的手慢慢挨上飞刺的尾身,她忙道:“麻烦您轻一些。”
大夫点点头,算是应允。
旋即,梁宿宁便感觉怀中的人一动,她垂头看去,只见他眼神微有闪烁,瞧起来湿漉漉的,无端引人垂怜不已。
“宁姐姐,我怕......”
他难得这般示弱,不由让梁宿宁一时怔愣,她记得此前他的身体上便遍布刀疤,与她相遇之后,更是大伤小伤接踵而至。
往常在他面上从未见过一丝不妥,皆是无所谓般的毫不在意。
不想,他竟是会害怕的,那这些年来他究竟是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里?
梁宿宁不敢再细想下去,每每多想一次,便觉自己的心上也嵌入了枚三棱飞刺一般。
她擡手覆上了他的眼睛,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你不必怕。”
飞刺在被拔出的那一瞬,血液飞溅,晏羲和胸腔猛地一颤,抑制不住地闷哼道:“好疼......宁姐姐,我好疼......”
那汩汩外流的鲜血,梁宿宁光是瞧着便心惊肉跳,他在她怀中断断续续的嗫嚅,更是让她方寸大乱,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的痛意减轻些。
只好笨拙地抱紧他,在他耳边耐心抚慰道:“马上就好了,马上就不会痛了,你再忍一下,一下就好。”
在一切都处理好之后,他身上的血也止住了,伤口也包扎好了,梁宿宁才彻底放下心来。
大夫拟了方子,打点好这处的琐事才离去,刘母亦是忙里忙外,没少帮忙。现下危机解除,她便也被梁宿宁劝着回去安寝了。
倒是晏羲和,熬过了方才那紧绷的时刻,现下眼睛正于烛火映衬下,晶晶亮亮地朝她望来。
梁宿宁将他要煎的药材整理好,见他还精神着,不由问道:“你怎的还不睡?”
方才还不是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吗?
他摇摇头,从榻上支撑着身体,靠在床柱上,刚刚那风一吹都经不住般的脆弱好似散了几分,他声音微沉:“阿宁你......你何时动身与田庄农户汇合?”
梁宿宁正欲下意识回答他,可听到他的语气,嘴上突然一顿,没了声音。
她没多回答,只是轻飘飘地转移开了话题:“我先将这药煎好后,喂你喝下,旁的事稍后再说。”
“好。”
梁宿宁在和田庄农户们分别之际,曾与他们定下该何时动身将庄主们一网打尽的,农户们一呼百应,皆为自己即将解脱的日子而振奋。
他们一一相互号召,反抗的力量亦是在不断壮大,况且晏羲和为助他们成事,还调用了自己的兵力,内外围困,想来这庄主们定然难以逃此一劫。
马上便到了她该前往的时候,可不想晏羲和竟在此时遭遇了刺杀,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她瞧着他,怕是还有跟她前去的打算,可他现在的身体,又怎能经受的住那样艰苦的奔波劳累,若再不慎伤及到了身体,她岂非要悔恨终身?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他再跟着她涉险了,他已经为她受了够多t的伤了。
梁宿宁看着药罐咕嘟咕嘟冒出水泡儿破开,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这药已然煎好,她将药盛入碗中,端回了屋子。
“殿下,药好了。”她走近床榻,将药碗放在了一边的矮桌儿上。
药汁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单是闻着便能让人的脸皱成一团。
晏羲和的视线顺着那汤药落在梁宿宁脸上,正欲说些什么,便见她主动将药碗端在手中,盛起了一汤匙的药,细心吹了吹,喂到了他嘴边。
她鲜少这般主动,让晏羲和微有一怔,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了?”梁宿宁见他有些失神,只以为他是怕药苦,“快些喝吧,我为你备下了蜜饯儿。”
说着又将汤匙往他唇边怼了怼,生怕他磨蹭着会失了药效。晏羲和不疑有他,将她送上来的汤药一一吞下。
她本还担心他性子警觉,会察觉出什么不对,不想竟是她多虑了,他这眼巴巴望着她的乖顺模样,只怕便是她端来的是一碗穿肠破肚的毒药,他也会毫不犹疑地喝下去。
有她不断诱哄着,这药也总算是喝了个干净,梁宿宁忐忑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些许,只是不等她拾着药碗离开,他便急急拽住了她。
“我的蜜饯儿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