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书
血书
一旁的陈达还不停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意在让他能帮上一帮,若是今日真的被这女子骑到头上来,任由她将他从尚书职位上拽下去, 那他以后在京中只怕是会再也擡不起头来。
赵欣荣虽对他的仕途漠不关心,但这陈达往日也没少为他要行的大计出过力,若身侧少了这么一个得力之人, 只会让他更加举步维艰。
此时再另外提拔心腹亦是费时费力,权衡之下, 他自是该保全陈达。
思及此他忙道:“小官也只是为陛下出谋划策罢了,何来的不妥之说?况且能有旁人为陛下出出主意, 不也是能将事情做得更加周全圆满吗?”
晏文德并未看出这几人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针锋相对,只笑笑应道:“你们所言皆有道理, 堂下女子你且说说, 你想要什么?”
“陛下......”赵欣荣见势不好,欲从中阻拦,却被晏文德伸手止了话头, “爱卿稍安。”
见晏文德这般发话, 他才不得不摁下心中的急迫之情。
梁宿宁擡起坚定的眉眼,叩了一首, 缓缓道:“啓禀陛下, 民女想要的并不多。”
说到此处, 她微微侧了侧头, 看向陈达:“只要陈大人肯兑现当初的诺言便是。”
陈达最怕的就是她以此事相要挟,谁能想到当初的口无遮拦, 今日竟会真的兑现?
他身子一震, 打算装傻充愣,将此事蒙混过去:“诺言?你这女子可是记岔了, 本官不曾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朝中便立刻响起了一阵唏嘘声,陈达这伪君子行径,皆被朝臣一五一十看在眼中,不免对他心生轻视。
“好,陈大人不记得,可我却一刻也不敢忘。”梁宿宁清清嗓子,将当日他所说的话,别无二致地复述了一遍。
“陈大人曾说过,若我真能清查出城南庄主的土地,便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位子双手奉上,不会有一丝推诿。”
“是啊,陈大人你确实如此说了!”
“我们可都听得真真的。”
旁的朝臣皆早就看不惯陈达的嘴脸,现下他如此下不来台,往常与陈达不睦的他们自是忍不住上赶着来奚落一番。
有了这么多人的作证,陈达不能再继续装傻下去,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也无法将自己的私心讲明。
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就这样把自己稳居多年的尚书宝座拱手让人,他踌躇着,换了个说辞委婉道:“陛下明鉴,非是微臣不愿让位,而是....t..”
陈达扫了几眼梁宿宁,对着晏文德示意道:“而是这小小女子,如何能担此重任?”
“且不说她是女子,我朝从未有过女子入仕的先例,单看她这样小的年纪,只怕就算是坐上尚书之位,也会将朝廷搅成一滩浑水,到时候便是后悔也晚了!”
“陈大人此言差差矣。”晏羲和冷冷出声道,“你说她小小女子,但她却能做到你多年所不成之事,岂非比你强上数百倍?”
“况且,你尚且没让出你的位子来换她坐上,又如何知道她不行?我封国向来以能者居之,女子不得入仕这样迂腐的规矩也早该改上一改,既然很多事情陈大人都有心无力,还望速速让贤。”
“你!”陈达被晏羲和气得面色涨红,反驳之词无从说起,便开始买起人情来,他眼神恳切地望向龙椅上的晏文德。
“这些年来,微臣在朝中虽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亦是日日呕心沥血,陛下定然知晓其中辛苦,殿下可不要区区几句就将微臣这些年的劳心劳力全都抹去!”
“呕心沥血?”梁宿宁轻嗤了一声,听着他的荒谬之语,只觉十分可笑,“不知陈大人是如何呕心沥血的?”
“是辛勤于盘剥本就颗粒无收的百姓,还是劳苦于和庄主们沆瀣一气,共同将心思打在朝中的国库上呢?”
“什么?!”晏文德本对他们所激辩之事不感兴趣,可梁宿宁抖出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他再也做不到心下平静。
晏文德歪斜的身子正了正:“你再说一遍?”
“陈达陈大人,不仅与京郊城南的庄主们相互勾结私下吞并了不少应上交国库的税款,还与云州知府共同密谋买卖了不少人口用以谋私。”
“什......什么?”陈达一瞬间慌了神,连腿都软了不少,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将事情做得够干净了,却不想还是被她抓住了蛛丝马迹。
他竟小瞧了这女子?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任由她踏进殿中,就该在第一时间将其斩草除根!
晏文德早已为这国库空虚之事头疼了许久,最初让陈达接替了梁子平的位子时,便是为了他能让国库充盈一事出谋献策,而他上任之时,也有所成效。
只是后来一日一日,便大不如前了,不想竟是暗中做了这样的勾当?!
晏文德眼睛里被怒意所充斥,他抑制着怒气大口喘着气:“陈达,你做了这样的事?”
陈达又怎么会轻易认下?
他连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矢口否认道:“陛下明察!下官不曾做过这样的事,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啊!”
“那是自然。”梁宿宁望着他不断求饶的丑态,“你做的污遭事,可远不止于此。”
“你含血喷人!”陈达不甘心地狡辩道。
他既然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梁宿宁自是该让他死个明白,她与晏羲和相互对视一眼,晏羲和便示意殿中陪侍之人,去将一些画押血书取了来。
陈达等人与这些庄主本就因利而合,现下大难临头,他们自然是为了保全自己,其他什么都可以舍弃掉。
这些庄主们唯利是图,怎么可能会为了包庇陈达将罪责全都揽在身上,身陷牢狱之中。
他们诉苦无门,又求死不得,明智之举便是自己将做过的一切都坦诚交代出来,或许还能得到朝廷的从轻发落。
那血书被取了来,上面将陈达与庄主们这些年来所贪下的赃款,谋害的官员或百姓俱都写在了上面,若非早已和陈达私下往来,又怎会事无巨细地知道这其中所有?
又怎会对每个失踪的官员了如指掌,他们每个人失去踪迹的节点也能纷纷对上。
这些庄主们不与朝廷交集多年,单凭他们是断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晏文德目光一行行扫过那血书,尤其是在看到那赃款钱数已高达万金之时,更是再也无法压抑住心头火气,一把将那血书扔到了陈达的脸上,怒道:“你自己看!”
“都已经说的这样清楚了,还敢不认?!”
他素来都是爱重赵欣荣一党的,鲜少对他们动过这样大的火气,不由将他们都吓了一跳,陈达哪里还敢看那血书一眼。
直膝行几步,哭求道:“陛下明察!定是那庄主们与这村姑故意想要陷害微臣的,微臣不曾做过!”
“陈大人说笑了,我若真有这样大的本事,还至于如此费力地将他们抓捕起来吗?”见他口不择言起来,梁宿宁心中淤堵的恶气消散了几分。
陈达不管说了什么,晏文德都不为之动容。
他诉求无门,眼睛里全是梁宿宁此时嘲弄地看着他的样子,他再也不能忍受一般,从地上爬起身来,便要向梁宿宁扑过去,目眦尽裂,可怖非常。
“贱妇!你这贱妇,我便是死也断断容不得你!”
他这疯了一般的形容,惹得朝臣皆退后了几步,躲他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会不慎伤及自己。
梁宿宁瞧到他扑过来,却半点没有慌张之色,只静静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下一刻“砰”地一声传来,殿内惊呼不止,只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陈达已然被踹倒在地,官帽也一同落在地上,便如此刻的他一般,再难有再起之时。
晏羲和挡在梁宿宁身前,细细护好她,便是旁人他都不会让他们轻易碰上梁宿宁半分,更何况是如今面目可憎的陈达?
“陈达,你疯了不成,是当朕不在了吗?!”晏文德虽是个不理世事的皇帝,但陈达这般视他如无物,无异于将他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他自是不能忍受。
赵欣荣眼看着陈达这般言行无状,也只站在一边默然无声,似是并不打算管这档子事了,他觑了觑晏文德沉得发黑的脸色,本想出手帮上一帮的想法也全都打消。
何必再给自己招惹是非,现下要紧的,是该怎么让这村姑远离朝堂,若真任她进来了,他们岂非处处受她掣肘?
他忙在晏文德发话之前,先一步出声裁断道:“陛下,陈达以下犯上,罪该万死,瞧着他如今的这个模样,只怕是问也难以问出什么来了。”
“不如便先将他押进牢狱之中,等他清醒一二了,再问也不迟?”
赵欣荣回头瞧了陈达一眼,那眼神一下就让本欲再暴起的陈达顿在原地,他们久处多年,自是能摸清些许对方的意思。
他当即会意,在原地装疯卖傻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已经罪无可恕的他延缓些死期,至于在时间被拖延的这段日子里,能发生什么,谁又可知呢?
或许这害他落得如此境地的村姑就这么死了也不一定呢?
“贱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断不能看着你如此祸乱朝政,该死的明明是你!”
陈达口中的话越说说难听,晏羲和眉头越锁越紧,终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大掌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疯了?”他唇角弯着有几分狠绝的笑容,“那还有什么好留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