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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山又传来了布谷鸟的声声啼鸣：“豌豆搭跺，割麦插禾；豌豆搭跺，割麦插禾……”

小葱、甜甜和梁巧巧正在半山坡间的树林下、草丛里捡拾地曲连，寻采蘑菇和木耳。小葱侧耳倾听片刻，疑惑的说：“布谷鸟又叫了。在咱们老家，布谷鸟都是从春二三月间开始叫的，一直叫到麦黄梢时；怎么这里的布谷鸟不分冬春，只管乱叫？”

甜甜也道：“这个时节叫也还不算太早，不过叫声一会两长一短，一会长短不分，又一会长短一样，这就很有些奇怪了！”

“小葱甜甜，你俩就不要瞎猜了，这是一只傻鸟！”梁巧巧咯咯笑道。

“傻鸟？”小葱和甜甜同时瞪大眼睛，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是只傻鸟？”

“不是傻鸟，怎么不分冬春的只管乱叫呢？”梁巧巧睐着眼睛答完，忽然双手捧腹，“哎哟，哎哟哟，肚子疼；不说了，我要……找个地方解手了！”

话音未落扭头就跑。

小葱和甜甜对望一眼，两人同时皱起眉头，疑惑的望着梁巧巧渐渐为绿荫白石遮掩的娇俏身影。

梁巧巧飞奔跑进后山，循着“豌豆搭跺，割麦插禾；豌豆搭跺，割麦插禾”的声音跑过三四面崖壁，果然看见小货郎站在一块黑魆魆的大石头上，正冲着她红口白牙的傻笑。

“小货郎你找我有什么事？”梁巧巧气喘吁吁的问。

小货郎并不答话，一跃跳下大石头拉起梁巧巧就跑。

两人一路向南跑过几座山头，直跑到南山下的小溪源头，觉得距离小葱和甜甜远了，两人既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也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了，这才停住脚步。

梁巧巧使劲甩开小货郎，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小货郎，你找我到底有啥事情？”

“嘿嘿，没啥事情，就是想你了呗！”小货郎嬉皮笑脸的答。

梁巧巧气得跺脚说道：“你……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哩，好几天都不见露面，所以刚才一听见布谷鸟叫，就急匆匆的赶了来！”

说完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谢谢挂念，谢谢挂念！”小货郎说着背靠梁巧巧也坐在了大石头上。

两人一时无话，便各拿眼睛望着小溪对岸的山坡。

在蓝天白云的笼罩下，但见对岸山坡上一群白云般的山羊从山的左面转出，又一群白云般的山羊从山的右面转出；两群山羊咩咩叫着合成一群，就在半坡间有的顶架有的啃草起来。

放羊的牧童就坐在一株野酸枣树下吹起了柳笛，笛声悠扬漫卷，随风飘落入耳。

“哎小货郎，我问你一个问题！”梁巧巧忽然睐着眼睛笑道。

小货郎转过头来，说：“什么问题？”

“一加一等于几？”梁巧巧问。

“一般情况下当然是等于二了，不过那也得同类的东西相加才行。”小货郎道，“譬如一个红薯加一个萝卜，你能说等于二吗？好，就算等于二，可你说那究竟是二个红薯呢还是二个萝卜？”

梁巧巧咯咯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发现一加一有时候还是等于一！”

“一加一还是……等于一？”小货郎瞪眼望着梁巧巧，满脸不明所以的表情。

“你看对面山坡上的羊，原本是两群，左面一群，右面一群，可是现在两群羊走到了一起，变成了一群。这不恰好证明一加一还是等于一吗？”梁巧巧手指对面山坡，嘻嘻笑着说道。

小货郎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你要这么说，那我还说一加一有时候等于三呢！”

“等于三？”这下轮到梁巧巧满面疑惑的表情了。

小货郎嘿嘿笑着，双目熠熠闪光的把脸凑近梁巧巧，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结婚了，不久生出一个小孩来。这不就是一加一等于三的明证吗？”

“对呀，还真是这么回事。”梁巧巧刚刚恍然大悟便立刻满脸通红，气得跺脚跳起，“小货郎你真坏，说着说着就说到茄子棵里了。你不是人，我不和你玩了！”

小货郎继续涎皮赖脸的笑着道：“一加一有时候还等于几十、几百、几千呢。一个公青蛙，一个母青蛙，它们结婚了，生出满河满溪的小蝌蚪来……”

“不让说，你还说！”梁巧巧吼完转头就要跑开，却被小货郎一把拉住：“好好好，我坏我坏，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这总行了吧？”

“看在你一副低头认罪的份上，我就再陪你几分钟吧！”梁巧巧原就没有打算离开，遂嘻嘻笑着重新坐到了大石头上。

小货郎摇头晃脑说道：“对嘛，这才是我喜欢的巧巧姑娘嘛！”

“呀，这里这么多的茅芽！”梁巧巧屁股刚刚沾着石头，便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叫一声，跳脚起身跑至旁边坡间开满野花的茅草丛里，两手替换不停的抽起茅芽来，一边抽一边唱着，“抽，抽，抽茅芽，三棵两棵抽一把；茅芽生得多新鲜，姑娘见了好喜欢。哎嗨哎嗨好喜欢！”

梁巧巧一会儿就抽了满满一把箭簇似的茅芽，跑过来将茅芽外表的嫩皮剥开，把里面毛茸茸的茅芯一棵棵的喂进小货郎的嘴巴里；小货郎翘着二郎腿仰躺在大石头上，微闭双眼呱唧呱唧的嚼着，直嚼得满口青白的汁液，满口腥甜的芳香。“好吃不？”

“好吃，好吃死了！”

梁巧巧咯咯笑着，轻拍双手脆声欢唱：

俺是个公社的饲呀么饲养员哎哎，

养活的小猪哇一呀么一大群儿哎哎。

小猪崽儿，白蹄子儿，

一个一个劲地直蹦起儿，

小猪崽儿撅撅嘴儿，

一个一个劲地拱地皮儿呀。

……

“你把我当成小猪喂了？”小货郎停止咀嚼，呼的翻身坐起。

梁巧巧嘎嘎笑道：“瞧你这副吃相，不是个小猪又是什么？”

梁巧巧说完咯咯笑着，转头就朝下面溪流的拐弯处跑去。

小货郎摆出一副凶神恶煞面孔紧紧的追在后面，喊：“你敢把我当成小猪，看我不追上狠狠的揍你一顿！”

……

十多分钟后，小货郎和梁巧巧并肩站在一片刚刚绽露新芽的芦苇丛前。看梁巧巧目视随风起伏的芦苇出神，小货郎手指溪流清浅处的乱石和溶溶脉脉的水波道：“梁巧巧我给你说个稀奇事！”

“什么稀奇事？”梁巧巧回头问道。

小货郎神秘兮兮的答：“夏天时候，只要跳进水里随意翻开一块石头，就能在石头根下找到螃蟹，指甲盖大小的螃蟹；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两只螃蟹紧紧的抱在一起……”

“抱在一起干什么？”梁巧巧瞪大眼睛，不解的问。

小货郎不怀好意的笑答：“当然是做一加一等于三的事情啦！”

“三句话不离本行，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这个话题上。小货郎你是真坏，你坏得很，你简直从头发梢坏到了脚后跟！”梁巧巧再次羞得满脸通红，跺脚喝骂。

小货郎一本正经的分辨说道：“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它们要是不做一加一等于三的事情，这满河满沟的小螃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货郎你要再敢跟我说一加一等于三的事情，我立刻和你翻脸你信不信？”梁巧巧手指小货郎喝道。

小货郎吓得赶紧连连鞠躬回答：“我信我信。——山里你没见过的稀奇事多着哩。春末夏初时候，大家都去山脚下的潮湿处捉蝎子；翻开一块石头，挖开一条土缝，就能看到长得肥肥胖胖的蝎子。那蝎子猛一吃吓，立刻翘起蝎尾张牙舞爪的要和人来斗，不想却早被竹筷夹起，丢进了竹篓里面……”

“石头缝下捉蜈蚣我见过，怎么，石头缝下还有蝎子？太吓人了！”梁巧巧手抚胸口大声叫道。

小货郎笑着回答：“当然有了。不过山民们都知道有蝎子的地方没蜈蚣，有蜈蚣的地方没蝎子！”

“为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呗！”

梁巧巧望着小货郎，由衷的说：“小货郎你懂得的真多！”

小货郎胸脯一挺，骄傲的说：“除了蝎子蜈蚣，山里还有土布袋呢。土布袋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梁巧巧眨着眼睛问道。

小货郎答：“是一种蛇，长得肥肥胖胖的，颜色土黄，山民不细看就会当成一条布袋捡起来搭在肩上呢！”

“妈呀，好怕人！”梁巧巧吓得以手抚胸叫道。

小货郎转了转眼珠，又道：“还有狼呢。我们小时候经常唱的儿歌就是：日头落，狼下坡；放羊娃，等着我；芝麻茬，绊住脚；急慌慌，跑不脱。秋天的黄昏，你背着一背篓东西走在两旁都是干玉米棵子的小路上，忽然看见前面坐着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像狗但又不是狗，不是狗但又很像狗，嘴里吐着血红色的舌头，两只眼睛里闪着绿荧荧的光。这样，这样……”

“我不听我不听，小货郎你净吓唬我！”梁巧巧两手捂耳，转身就跑。

小货郎突然一指前面：“呀，狼！”

梁巧巧吓得返身奔回，一头撞进小货郎的怀里。

小货郎得意的哈哈大笑：“不是狼不是狼，我看花眼了，原来是块大石头！”

“小货郎你再吓唬我，我彻底不理你了！”梁巧巧脸色惨白，恼羞成怒的说。

“不了不了。我保证再不吓唬你了。”小货郎连声答应说道。

梁巧巧瞪眼咬牙喝道：“不行，你得赌咒发誓再不吓唬我了！”

“我赌咒，我发誓：天王老子地王爷，南海菩萨北海龙，我小货郎要是再吓唬梁巧巧的话，”小货郎右臂高举，转着眼珠说道，“就让我头发梢上长个疔，脚趾甲上流黄脓；隔壁二大爷一辈子打光棍，邻村三大娘永远娶不上儿媳妇……”

梁巧巧跺脚叫道：“小货郎你这算赌的什么咒，发的什么誓？头发梢上能长疔吗，脚趾甲上会流黄脓吗？还有，隔壁二大爷打光棍、邻村三大娘娶不上儿媳妇又和你有关系吗？”

小货郎嘎嘎笑着，一转头又突然大声喊道，“狼来了！”

梁巧巧吓得顾不上发脾气，再次撞进小货郎的怀里。

“这次我又看花眼了！”小货郎说。

梁巧巧气得满脸通红，说：“你个死坏蛋，我走了，我再不和你玩了！”

说完气哄哄的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