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回到景苑时, 江月停已经靠在副驾睡着了,停车时轻微的后坐力将她吵醒。
揉揉眼睛,她拿下盖在身前的外套, 嗓音发哑:“到了?”
莫寻鹤:“嗯”,说完下车绕到副驾抱过她, 同时把外套围在她腰后,紧了紧手臂。
困意浓重, 江月停短暂醒过来一会儿又抱住他, 埋在颈窝阖着眼假寐。
莫寻鹤托稳她,稍微俯身正要拎起那双歪歪扭扭的高跟鞋, 正要关车门,就感觉江月停擡起头,想起来:“我的手环,还没拿。”
那串他做的波斯婆婆纳手环, 江月停怕弄坏,从老宅出来没多久就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悬挂在中间的后视镜上。
莫寻鹤探身进去,江月停自己取下来,勾在食指弯上, 走动间在空中漾起蓝紫小波浪。
地下停车库乘电梯直达所住的楼层, 临近凌晨一点,走廊只有叠着两人重量的沉稳脚步声。
莫寻鹤侧过身让她输密码开门,等躺到舒服的大床上,江月停翻滚一圈卷起被子, 闭着眼蹭了蹭枕头。
莫寻鹤出去找到两身睡衣, 哄着江月停起来洗完澡。
她困得不想动,强撑着精神洗完出来后, 顶着一头湿发就要躺下去。
莫寻鹤眼疾手快揽着她的肩头,靠在自己身前,低声道:“先靠着我,吹干再睡。”
暖热的风声呼呼响起,江月停将脸搁在他腹前,揪住衣角,说:“其实你奶奶挺关心你的,你以后不要老是不回家。”
叶叔也只是与她讲了些莫寻鹤小时候的趣事,什么小小年纪装老成,顶着爷爷充满威压的目光也能面不改色的藏起玩具,掏出数学书,应对抽查对答如流。
据其描述来看,莫寻鹤的爷爷对他要求很严苛,的的确确是当作啓元的接班人来培养,她都想象到莫寻鹤七八岁时书房里乖巧坐着写奥数题。
至于那场车祸,叶叔没有向她透露太多,江月停理解,只是会不禁猜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大致说道,他的父母亲被绊在国外暂时回不来,董事长也因气急攻心住了院而生命垂危,隐于家庭多年的叶汶不得不重新出山以平稳人心。
叶叔说,莫寻鹤进公司锻炼了两年,所施展的能力从一开始处处可闻的唏嘘,到最后已经收获许多追随者。
她隐约能猜到是莫家自己的人搞的鬼,叶叔半遮半掩的说了个大概,她自然不好表现出过多的求知欲。
但是春节那段时间,郑隽给自己的资料上,一笔带过了啓元集团在五年前,也就是莫寻鹤出事的时间段里,内部曾有过高层人员的变动。
高层变动,好比抽取底部的夯实地基,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做他们难道不知道难以□□公司的发展吗?
连她一个普通人都有着模模糊糊的概念,遑论莫继远与老董事长,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守旧与创新,莫寻鹤本来平衡得很好,直到一出牵扯到邻省的跨企业合作,临到交货期却给不出。
叶叔说,那段时间莫寻鹤一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四处探寻与搜查,才知道是公司的二把手李之晔搞得鬼。
因为不满他的整改,李之晔就想带着手下们跳走,但在啓元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空手离开,在接到这一单后便联系到对方,提前做计让莫寻鹤上任后的第一个项目就出错。
莫寻鹤自然没那么蠢,干脆将计就计诈出更多浑水摸鱼的人,以肃清内部他早就看不顺眼的裙带风气。
李之晔便是个口子,不是想踢走他么,那他便走到他面前,看是他先倒还是李之晔自己先滚。
老董事长并不赞同莫寻鹤以身犯险,况且李之晔算老股东了,公司里自有他的拥簇者,即便要清算也不该拿项目做利刃,容易两头倒。
为着多年来积蓄下来的口碑,毅然将莫寻鹤扣了下来。
关于茶生意,啓元对标的一直是中高层客户,有三四年前便在他们这里订下的老客户,品质成色方面自然得层层把关,都通过了方才能供给对方。
大概是长时间的紧绷与公司传来的风言风语,随行人员亦耐不住焦躁,在那趟被运输中真被李之晔钻了空子,以次充好,直接打脸啓元。
不仅带走了许多骨干人员,还踩着啓元的脸跳槽到别家公司,一家叫做斯特的快饮企业。
老董事长鞭长莫及,在公司里收到毁约消息时,当场心梗,被员工送去医院后,莫寻鹤才得以出来清算一切。
万事最可恨的便是时差,如果能早日拿到李之晔勾结旁人,早有异心的证据,老董事长也不至于被这个临头消息气到心梗。
一边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李之晔,一边是初出茅庐的孙子,几番考量之下还是选错了路。
万幸莫寻鹤警惕,留有转圜馀地,李之晔前脚跳到斯特,后脚家就被他一手端掉。
贪.污收礼丶买卖名额丶海外洗.钱,平日里看起来朴素,谁能想到这么和善的一个老头会做这些。
说是为了家中子女,不像,都是成年人,每天吃喝玩乐没看见谁有能力。
有个儿子李杰在公司混了个主管的位子,莫寻鹤初入啓元时并未言明自己是谁,他拿到t几个项目后对方才急了,又是卡财务申报又是挡着他往上走。
某次意外在得知他是老董事长的孙子后,李杰表面上有所收敛,但几次部门聚会出去,都安排了女人送到莫寻鹤住的酒店床上。
这才触及到莫寻鹤的底线,一纸举报信递上去,直接滚回家待业,出去泡妞充面子的职业没了,老爹又被送进去喝茶。
李杰气红眼,在莫寻鹤出差去海城时,乔装打扮对他的车动了手脚。
这便是,莫寻鹤出车祸的根源。
叶叔说罢,可能是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又扯了写莫寻鹤小时候的事聊,刚说到他偷藏玩具,莫寻鹤便过来了。
话题虽然止住,江月停心里仍在钝钝的疼。
……
莫寻鹤按停吹风机,低头笑她:“记吃不记打?我没问你她跟你说了什么,你倒还来替她说话?”
手边的触感真实,江月停仰着头去看他,正好撞进他的满眼笑意,不由擡手抱住他的腰,轻声道:“她是你的奶奶嘛。”
因为是他的奶奶,是他的亲人,所以她并不介意叶汶的逼问。
莫寻鹤笑意微止,放下吹风机,手掌盖住她的后背,“说的很好听,但我还是不高兴你骗我。”
“啊,困了。”她利落收回手,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后,扭头倒下卷起被子,只留下毛燥燥的后脑勺对着莫寻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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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开始,江月停前两天完全睡不够,回家吃完饭没多久就开始犯困,莫寻鹤几次想说什么都咽了回去。
不止,江月停那晚回去睡醒后,直接搬回了对面,还防范于未然似地改了密码。
白天上完课,加上排练的强度越来越高,她一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打瞌睡,泡的花茶越来越不顶用。
可能是莫寻鹤平日里煮的茶味道极好,从池和景那里顺来的茶包口感不大行。
打开保温杯,闻一闻玫瑰花茶,江月停再摊开课本,挣扎两秒后,决然地趴在桌上补觉。
“啪——”头被敲了下,江月停不耐烦的擡头,眼前朦胧,“做什么啊?”
池和景拿着一卷试卷,围着她的位子转了两步,啧啧道:“不是我说你,年轻人得节制啊,你看看你现在跟犯春困的猪一样。”
江月停一头黑线,损回去,“烦不烦,也不知道这礼拜谁又被主任抓到两回,站在校门口傻不愣登的。”
是的,谁迟到一次便记录下来,超过三次就上校园板报墙旁边的丢人榜。
鉴于池和景是惯犯,陈坤林知道让她丢脸也没用,干脆把人抓过去站校门口维持纪律,自己也松活些。
“……”池和景翻白眼,说正事,“下个月文化节就要开始了,我刚刚听主任说这周六到下周二,我们要去海城飞春实小进修,他们刚好在举办校运动会,主任的意思就希望我们多学习学习。”
“运动会跟文化节有什么关系?”江月停清醒过来,手机振动一下,是主任刚发到群里的消息。
她点开,是一份进修名单,里面有她和池和景,往下翻了翻,还有王瑾他们几个。
连同何霜白几位老教师也在内,不等池和景说话,有老师进来叫他们上七楼会议室开会。
大课间的时间段,基本上江月停眼熟的老师都过来了,陈坤林大致扫一眼底下。
讲道:“刚刚我在群里发了份进修名单,这一次的多校联合学习是学校为大家争取来的一次宝贵机会,留在学校里的老师继续带班上课,名单上的人这两天收拾收拾,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啊,难题这些都汇总下。”
陈坤林顿了顿,话筒滋滋冒着电流响动,以最原始的修理方法,拍打两下,话筒恢复正常,继续说:“飞春实验小学在海城排在前列,届时会有许多学校的老师过去,不求大家过去表现得有多出彩,只希望各位认真对待,学习他们的长处,回来共同交流,让附小也能更上一层楼。”
语毕,底下掌声响起。
陈坤林欣慰的点点头,目光掠过坐在后面的江月停等一众新老师,朝他们笑笑。
是真的希望附小越做越好。
江月停也是,她感谢这一份工作,让她认识了好朋友池和景,优秀的前辈,严谨但不呆板的主任。
最重要的,是她认识了莫寻鹤。
所以,海城又如何,她又不是见不得人,当作重游故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