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夜
这顿饭吃的时间不长, 主要是何霜白她们几位老师在明天要早起赶高铁,便也不多耽误时间。
池和景预想里的针锋相对也没有出现,谢赫宁和莫寻鹤表现得极为得体, 桌上谈论的大多是海城的人文风貌。
差不多八点,晚餐结束。
吃饭的地方离家不远, 江月停和莫寻鹤选择了步行回家。
“拜拜,明天别迟到啦!”池和景坐在谢赫宁的后座, 朝他们俩挥手。
江月停:“拜拜, 别熬夜。”
车子缓缓摇上窗驶离后,江月停才小幅度晃着莫寻鹤的手, 轻声说:“明天我就要去海城了哦,你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盘盘。”
江月停忽然定住,这算叮嘱?有一种大人出门强调要小孩看好家的感觉。
莫寻鹤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脸上浮起抹笑意, 故意道:“所以就只关心盘盘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少给我扣帽子。”空着的那只手无意识按向自己颈间的项链。
紧贴皮肤那一面已经染上了体温,她举起来,因为短只能举到嘴前一点,垂眼借着街边路灯的光细细观察着。
最底端是一圈蕾丝花边银链, 下面缀着颗切割成水滴状的钻石, 光线一照便熠熠生辉,链身很细,所以戴上负担并不重。
江月停转过头,“你那天怎么会想到要送我项链呀?对了, 我记得我之前把那条袖扣项链落在你房间了, 但我之前没找到呢?”
或许是今夜氛围轻松,她吸一口拂过来的晚风, 大脑也浸过清凉般,像要把以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一股脑都问出来。
莫寻鹤正在想如何回答,就听到她的下一个问题,“还有哦,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是不是忘记了?总不能是被你奶奶吓回去了吧?”
说着她还真的沿着莫寻鹤被叶汶吓到不敢再开口的场景想象,不知道他小时候会不会怕叶汶。
头顶忽然被敲了栗子,江月停回神,不满的看着罪魁祸首。
莫寻鹤气定神闲地收回手,缓声说:“还能因为什么,我想送就送了,让你开心不是我应做的吗?”
当然,他不可能说是因为那条袖扣项链放去了别处,从衣服上拆下来的袖扣,影楼里的廉价链条,哪一样都不适合她。
单就她预备拿袖扣项链作诀别物,他就恨的牙痒痒。
沉吟片刻,莫寻鹤垂眸,将交握的手退出来,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没有空隙的与她贴紧,“我原本是想带你回家,奶奶她虽然严苛,但对于我的感情一直持包容态度。”
江月停一愣,t意识到他即将要说什么时,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回握住他,指间传来微疼。
“嗯……大概是因为我的耳朵不好,她这几年很少强迫我一定要出门,一定要回公司,我觉得也挺好,随便吧,安静点。”
莫寻鹤说到此,神情蓦地柔和起来,“之前说没人愿意跟我说话是真的,你不要老是嫌弃我跟以往不一样。”
他也怕自己脱离了一开始接近她展露出来的脆弱模样,江月停会觉得上当受骗,然后拍拍屁股又离开他。
闻言,江月停如实说:“可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嘛。”
以前会委屈巴巴地撒娇,想她也不好意思讲,经常顾左右而言他,绕来绕去她得猜好久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等到想听的问话,莫寻鹤轻轻挑了眉尾,意味深长的说:“变的不只是我,月停。”
“?”
还想看莫寻鹤狡辩争论来着,怎么话题好像又旋回她头上来了?
莫寻鹤眉宇间明晃晃的愉悦很是灼人,江月停忽而噤声,随即挣了挣被牢牢握住的手,恼道:“闭嘴,不许说了。”
再过一条街就能到景苑了,莫寻鹤正色道:“至于秘密,我想你知道的也差不多了,原本我想要自己亲口告诉你,但奶奶她既然能单独找你出去,可能也没有说什么好听的。”
想到那份资料上写的,莫寻鹤曾在处理完李之晔的事情后,去海城出过差一事。
那时的啓元明明还很危急,是什么让莫寻鹤特意抽出时间去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工作?
会跟他锁骨上的纹身有关系吗?
“我能问一下,你当年为什么会去海城吗?”原本平和的眼神浮起几缕涟漪,怕他闭口不谈,怕他直言不讳。
前者她会以为莫寻鹤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前人,后者却又担心自己被梗住。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攀升,模模糊糊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站在一起的画面。
问话落下几秒的时间,江月停却恍如觉得隔世般难捱这种寂静氛围,替自己找补着说:“你不想说就不说,我……我就是想起来随意问问而已。”
陡然意识到这件事关系到他受伤的直接根源,江月停面露悔意,懊恼地捏上衣角,叠起摩挲着。
莫寻鹤垂眼,便看见这一幕,心脏也像是被她捏皱,泛起压出酸汁的疼惜。 悬在头顶的声音带着些许空渺,江月停听见他的语气似乎很犹豫,自己也跟着紧绷起来。
“月停,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其实当年我去海城是因为想见一个人,她……”
电梯门叮地打开,把自己也锤回了现实世界,江月停突然踮起脚,擡手捂住莫寻鹤正欲继续说下去的嘴。
不仅眼中泄出逃避意味,连嗓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好了好了,不说了。”
“不提了好不好。”她不想听了,也不想让他再回忆一遭那场车祸。
莫寻鹤缓慢地眨了下眼,没再开口说了。
江月停开门进屋,找出行李箱收拾后面几天要穿的衣服,莫寻鹤先是靠在门口,刚刚把盘盘抱过来,不断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嫌烦,干脆蹲下去让它自己玩儿。
四肢轻盈一跳,跳到了摊开的行李箱上面,江月停忙着叠衣服,没注意到盘盘进去了,衣服直接搭了上去,压得盘盘叫出声。
莫寻鹤笑了声,过去把盘盘抱出来然后塞到江月停怀里,说:“坐着,我来整理。”
盘盘嗅了嗅江月停的胳膊,仰着脑袋叫了两声,这是想吃猫条了,见莫寻鹤整理得挺像样,她去外面客厅底下找出一条来。
撕开小口,一点点往外挤,就蹲在电视柜底下喂它,晚上不能吃太多。
莫寻鹤给它养成了习惯,乍一得到美味,先是犹豫了两秒,没感觉到莫寻鹤的气息,跟江月停一样胆大的张嘴舔走。
江月停小声制止,“吃一点就行了啊,不能吃太多。”说完,把还剩下大半的猫条举高,找了根夹子夹好放到柜子上面。
重新转身进屋里,盘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咂巴着嘴喊着喵喵,还想吃。
放到沙发上要穿的衣服都已经被莫寻鹤叠好,工工整整地放进了行李箱,见她进来,说:“再拿两件外套过来,夜里温度低,有外套才不冷。”
“哦。”江月停放下环抱起来的手,咽下了那句他收拾东西很诱人的打趣,找出两件薄外套折好递给他。
收好完成,莫寻鹤将箱子拖到门口玄关处,对着跟他一块出来的江月停说:“明天我送你过去,几点的票回来?”
江月停翻开手机看了下购票信息,说:“17号下午五点半,我自己就能回来,不用接。”
“四天。”莫寻鹤擡手将她拉到身前,低头看着她说,他们要分开四天,四天见不到面。
江月停伸手去蹭他的下巴,指尖微勾,觉得手感还不错,顺口回道:“准确来说,是五天。”
“嗯?”
她解释说:“因为行程安排得太赶啦,所以我和霜白姐他们商量了下晚一天回来,刚好我们第二天会调课,不用跟着大部队急着回来。”
莫寻鹤伸出手圈住她的腰,眼眸漆黑,听完她的话后神情也变得多了几分低落,“好吧,那我每天给你发的消息,要记得看。”
虽然不知道他会发什么消息,但并不妨碍江月停此刻觉得他像留守儿童。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煞有介事的做了个敬礼动作,江月停笑盈盈的说。
莫寻鹤悠然散漫的往后靠了靠,紧挨着玄关,上半身往后没有着力点,“完不成也没关系。”
“真的?”
圈住她腰身的双手微微用力,憋得江月停吸了吸肚子,晚上吃的饭有点多,肚子也鼓起来一点点弧度。
莫寻鹤不紧不慢的沿着里面的打底衫轻轻摩挲,旋即将掌心覆盖到她的小腹上,渡给她一阵温热。
片刻,江月停盯着他认真的模样,意会到什么后,松了那口气,肚子与他的掌心接触得更多。
莫寻鹤表情放松,眼神赞许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到时候每天结束你大概会很累,你要是想起来就回我,想不起来就好好休息,精神不要太紧绷了,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不是不讲理的要她回消息,也不是让她时刻在他面前保持体面,可以忘记与忽略,更可以放松自己。
心情不好没关系,小肚子没关系,比起示于人前的体面规范,他更希望江月停在自己面前是轻松的。
光影融融,夜色浓稠。
江月停垂下手,从他的臂弯伸过去环抱住他,侧脸贴过去,耳边尽是他的心跳声,烘来安稳感。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动,像是要将这一刻的宁静定格。
莫寻鹤看见她的刘海盖住了长长眼睫,挺窄的鼻梁晕开暖融灯光,在侧脸映出微弱黑影。
他擡手抚上后背,拇指来回蹭了下,叮嘱着,“无论如何,要好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