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格物院的“难题”
“皇家格物院”，这个曾经被无数人视为“异端”的机构，一夜之间，便成了整个大唐最炙手可热的“圣地”。
然而，在这份泼天的荣耀之下，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他们正面临着何等巨大的……难题。
格物院，“新式武器研发司”。
这座位于长安城南，皇家猎场之内，戒备森严的独立院落，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的氛围之中。
院子的中央，一片焦黑。
半堵被炸塌的院墙，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三日前那场失败的实验所带来的恐怖。
十几名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的工匠和道士，正垂头丧气地围在一堆被炸得奇形怪状的金属残骸旁，交头接耳，争论不休。
“……不行！还是不行！”
那个被李承乾从军中请来的最顶级的火器匠公输班，烦躁地将手中的一块废铁扔在地上。
“殿下给的那个‘颗粒化’的法子，确实能让火药的威力增大数倍！但是……但是，这威力，也太不可控了！”
公输班指着那片废墟，心有余悸地说道：“三日前，我等只是想测试一下新配比的火药在铁管内的爆炸效果。谁曾想，那火药竟如此暴烈！还没等我们的人撤离，它自己就炸了！当场就炸伤了我们五个弟兄！”
“非也，非也。”
一旁仙风道骨的炼丹老道士玄尘子，摇了摇头，反驳道，“贫道以为，问题不在于‘药’，而在于‘器’！”
“那凡铁所铸的铁管，太过粗糙鄙陋！根本无法承受‘乾坤神雷’的无上神威！依贫道之见，当以百炼精钢，辅以玄铁寒铜，方能铸造出足以承载此等神力的……仙家法器！”
“放屁！”公输班，这个暴躁的军中匠人，立刻骂了回去，“你当百炼精钢是大白菜吗？！还玄铁寒铜？你怎么不去天上把雷公的锤子给偷下来？！”
“你……你这不知礼数的武夫！竟敢对贫道口出秽言！”玄尘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眼看这“科学家”与“神学家”的争论就要演变成一场全武行。
一个平静的，却又充满了威严的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
“——都，住口。”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太子李承乾，正身着一身便服，在马周和称心的陪同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殿下！”
所有的人，立刻躬身行礼。
李承乾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
他没有去理会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专家”们。
他径直地走到了那片废墟之前，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那些被炸得扭曲变形的铁管残骸。
李承乾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他知道，他们遇到了一个最根本，也最致命的技术瓶颈。
——冶金。
他，作为一个“特种兵”，知道“钢”比“铁”好。他也知道，火药需要在密闭坚固的空间内爆炸才能产生最大的威力。
但是……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稳定地量产出能够承受住“高膛压”的合格钢材。他更不知道如何去设计一个既能保证引爆时间，又绝对安全的引信。
这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那点“科普级”的知识储备。这些，才是真正需要用无数次的“试错”和“经验”，去堆积起来的核心科技。
“殿下，”马周看着太子那凝重的脸色，低声说道，“……此事，或许，不可操之过急。我等是否可以先放缓一些？”
“而且……”马周的脸上露出了更深的忧虑，“……近日，长安城内，关于我‘格物院’的非议，又多了起来。”
“长孙无忌等人在朝堂之上，多次明里暗里地弹劾我等‘妄顾人命，私造凶器，乃国之大患’。说三日前的那场爆炸，便是‘上天示警’！”
“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臣能感觉到，陛下也动摇了。”
“户部，拨给我们的经费，已经半月未曾到账。兵部，也以‘军务繁忙’为由，拒绝再向我们提供任何试验用的铁料……”
技术瓶颈！
政治打压！
经费断绝！
三座大山，如同乌云一般，压在了这个刚刚才因为“火药”的诞生而风光无限的“新式武器研发司”的头上。
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然而，李承乾在听完马周的汇报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气馁与退缩。
反而，他的眼中燃起了一股更加炙热的火焰！那是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猛兽所特有的，不屈的……斗志！
“很好。”
李承乾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他们，不是想看孤的笑话吗？”
“不是以为，断了孤的钱粮，就能让孤知难而退吗？”
“天真！”
李承乾转过身，看着他那群同样士气低落的“科研”团队。
“诸位，都陷入了一个误区。”李承乾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我们，总想着，去造一根，能困住‘猛虎’（火药）的，最坚固的‘矛’。”
“可既然，我们，暂时造不出这样的‘矛’。那么，我们为何，不能换一种思路？”
“——去，将这头‘猛虎’，驯化成一只，听话的‘猎犬’呢？”
“猎犬？”众人皆是不解。
“不错。”
“我们，暂时，不追求，让火药‘爆炸’。”
“我们，只利用它，在管道内，‘燃烧’时，所产生的巨大推力，去将一些，更小的，致命的‘东西’，给喷射出去！”
“这，就像一个，威力巨大了百倍的……大号爆竹！和，无需臂力的强弩！”
这个理念，对于这些，还沉浸在“爆炸”的震撼中的工匠们来说，无疑是颠覆性的！
它，大大地，降低了，对“炮管”强度的要求！
就在众人，还处于震惊之中时，李承乾，又抛出了第二个，更加“离经叛道”的想法。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下了一个，圆润而又厚重的……编钟的形状。
“既然，炼‘钢’很难。但，我大唐的‘青铜’铸造技术，却是世界顶级的！
青铜，虽然韧性不如钢铁，但其硬度和耐磨性，却足以，承受火药‘燃烧’所产生的推力！”
“我们，可以，用，一体铸造成型的‘青铜管’，来代替，那工艺复杂，且强度不均的‘焊接铁管’！”
这个构思，让在场的所有工匠，都眼前一亮！
是啊！
他们怎么没想到？！
这，是一条，完全可行的，技术路线！
看着众人那，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眼神，李承乾知道，技术上的难题，暂时，解决了。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更麻烦的……“钱”，和“政治”的问题。
没有经费，没有铜料，一切，都只是空谈。
“殿下，”马周低声提醒道，“……可，铜乃是，铸钱之本。朝廷，对其管控，极其严格。我等，又去何处寻来，足以铸造数百门‘铜炮’的铜料呢？”
“是啊。”李承乾点了点头。
“所以，孤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身份足够尊贵，能名正言顺地，从那些，‘不差钱’的宗室府邸中，为我们，‘筹集’来，那些，早已被他们，当做摆设的，前朝铜器。”
“一个又，同样，对长孙无忌等人，心怀不满，愿意，与我们，结成‘同盟’的……”
“自己人。”
李承乾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在“宗室考评”中，被他“点化”过的，正直而又骄傲的身影。
——吴王，李恪。
“马周。”
“臣在。”
“备车。”
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如同猎手般，狡黠的光芒。
“孤，要去，亲自，拜访一下，我那位，许久未见的……三弟。”
“孤，相信，他，一定会，对孤这个，能让他，重新，在父皇面前，建功立业的‘新项目’……”
“……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