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血

    “少爷,你太难伺候了。”


    又回来了。


    “赢了不乐意,输了也不乐意。”


    余季清晃了晃脑袋,眼前一片花花绿绿的光晕,记忆还停留在余知念的血溅了自己一脸的画面上。


    猩红又温热的液体如一把被打开的水扇,泼向地面,泼向他的身体,泼向他的脸,泼向他的眼球。


    “我如你所愿全力以赴了,你却更不乐意了,你想怎样呢?”


    隔着落在眼皮上将要滴落的血影,他费力地仰头去看,却看到她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在笑。


    在笑什么?不痛吗?


    “别太难看了,少爷。”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主动去找死?


    砰地一声,在余知念倒地之后,子弹穿过了陈铎生的脑袋。


    那个,断了两条腿,还会在大腿上插刀让自己强行走动的疯子,就那么死了。


    比他,比余知念,死得还要早。


    余季清狠狠抹了一把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听不进去温齐燕嘴里那些挖苦他的话了,大脑里已经钻进去一只找血吃的蚊蝇,嗡嗡作响着,让他烦闷、焦躁,却无能为力。


    余知念抱着胳膊在一旁观察着余季清。


    他在经历后遗症。


    死亡过后,大脑提供的警示与幻觉会持续作乱,明明处于安全的环境,但依旧会陷于死亡带来的战栗中。


    惊悚到极致的麻木,陡然安全后需要快速适应新环境的敏锐感知,正在对抗。


    疼痛会在对抗之后出现,浑身的肌肉会紧绷、抽搐,直到陷入昏迷。


    真奇怪,自己以前也有这样的后遗症,但这两次却消失了。


    她站在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一样!


    像是随着重生记忆被分享,连同那些痛苦都分了出去。


    三、二、一。


    人倒了。


    众人手忙脚乱,余知念插进去晃了晃手机屏幕,非常冷静:“别担心,我已经喊家里人来接了,没事的。”


    两小时后,余季清在自己的床上醒了。


    余知念撑着下巴趴在他的床边,含笑问:“醒了?”


    这画面有些太梦幻,余季清第一反应竟然是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


    痛痛痛!


    他果然不是陈铎生那种变态!


    余季清嘴巴里像是绊着一只石子,说话都不利索:“你,你在啊?”


    “嗯,等你醒等了……”她看了一眼时间,“两小时零七分。”


    他讷讷地:“哦,哦哦。”


    “我在你睡着的两个小时里想起来一件事,我好像被人杀死过呢。”


    余季清悚然地看向她,没想到对方会把这层窗户纸直接戳开:“什么?”


    “凶手是陈铎生,你知道的吧?”


    余季清闭嘴不言,虽然他也发现了,余知念和他一样记得陈铎生杀自己的事情,不然,在上一次也不会直接问自己谁把陈铎生放进来的。


    可是。


    他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陈铎生要杀你的呢?”


    “我为什么不知道陈铎生要杀我呢?”


    “因为……”


    因为在自己的记忆里,没有陈铎生伤害她的情况啊!


    还是说,那几次没找到的杀死余知念的凶手,其实就是陈铎生?那余知念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他把你关进小隔间的吗?”


    余知念眯了眯眼。


    “什么小隔间?”


    “就是冠军赛,我拿了冠军后找不到你了,我……你不记得?”


    余知念开始装糊涂:“他把我关进过小隔间?不是余菁菁被关的吗?”


    余季清上钩,他惊讶地微张着嘴,连忙找补:“对,不是你,我记错了。”


    “你说你得了冠军?不是温齐燕?”


    说到自己最骄傲的事情上,余季清懊丧的脸上都愁云消散了:“什么温齐燕,我可是全国冠军呢!而且我拿了三块金牌!”


    余知念眉梢微挑。


    只知道炫耀全国冠军?后面的记忆没有吗?


    余知念旁敲侧击地又问了几个关于比赛的事,果然,他只知道自己在他的版块死掉的那几次。


    死后七天世界重启,最远也只是冠军赛。


    “那陈铎生呢?”


    余知念把话题转回来。


    “他……他比赛不干净,菁菁发现了把他举报了,应该是进监狱了吧,反正是警察把他带走的……不对啊。”


    余季清惊觉。


    “他也有记忆吗?”


    余知念否定道:“不可能。”


    陈铎生那种人,知道未来只会想方设法投机取巧,不可能利益不要了,赌命去报复惹不起的人。


    “那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你?”


    余季清也被捅了两次了,他问道,“也许他想杀的是我呢?”


    余知念忽然觉得,或许可以直接骗余季清,让余季清以为陈铎生就是要杀他,但谁叫她上一轮里笃定地承认过了,现在立不住。


    有点可惜。


    余季清却不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他只是在死亡的冲击下,将自己内心感受到的荒谬、感受到的失控,通过一个又一个问句发泄出来。


    “而且为什么,会那么……太巧合了,巧合过头了,就好像……”


    “好像有什么在帮他。”


    余知念补上他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毕竟这太残忍了——


    一个人要怎么去理解,整个世界都要自己去死呢?


    余季清猛地抬头去看她,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呵护,生怕刺激到了自己的妹妹,然而余知念心平气和,非常冷静。


    冷静得像那晚在邱鹏家里的泳池边,很无所谓,但又让人莫名地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那冷静下涌动。


    他思维发散,提出来一个离奇但又能说得通的设想。


    “有没有可能,之前的那些是平行世界,而我们……”


    “平行世界?”她听完就笑了,“那有什么重要的?”


    如果那些都是平行世界,那么这么多世界里的余知念,唯有承载所有人记忆的我活下来了。


    那可真是一篇伟大浪漫的史诗,无数个宇宙中的我,都在要我活下去。


    而我,也会为了下一个我的存活,不留余地,全力以赴。


    何况,又怎么会是平行世界?


    余知念摸着自己手腕上看不见的疤,那片皮肤看上去细腻柔软,但一旦被指尖划过,就能感受到隐藏着的诡异的崎岖。


    “痛吗,余季清?”


    “什么?”


    “你说那是平行世界,那你能感受到刀扎进身体里的疼痛吗?”


    余季清打了一个激灵,他眼神飘忽,嘴巴张张合合,仿佛在这空气里都溺水了。


    他应激一样,喉结上下滚动,额上凝结出汗珠,沿着那条由余知念用酒瓶创造的伤疤,缓缓地淌过。


    很紧张。


    余知念火上浇油:“三哥啊,刀刺进身体里,很痛的,不是吗?”


    她应该是在说陈铎生持刀行凶的事情,但余季清难免想到在他的记忆里,那场由他进行的,野蛮的杀戮。


    他把刀刺进了她的身体里。和陈铎生一样,正面的,刺向心口的刀。


    餐刀的冷硬触感,她错愕又哀绝的眼神,那空洞的眼睛淌下的泪水,还有她怀里,同样伤口的余菁菁。


    即便是为了余菁菁,即便是她先刺向了余菁菁,可他竟决绝地、毫无怜悯地屠杀了她。


    是的,是屠杀。


    是无情的、冲动的,却没有迟疑的屠杀。


    余季清颤抖着,他嗓子里堵上一块充满咸涩海水的海绵,每说一个字,都在饮自己的泪:“很痛吗?”


    余知念反问他:“你没感受到吗?”


    感受到了啊,很痛的。


    “很痛,真的很痛。对不起,太痛了。”


    刀锋划开血肉,餐刀刺进心脏,果实被迫袒露出熟软的内在。


    余知念注视着他,将他掩盖不住的悲痛与恐惧尽收眼底。


    啊,他记得,记得自己杀了自己的那次啊!


    那他会向自己承认吗?


    余知念注视着他,少年英勇地想要拯救她,他挡在自己面前,先于自己死亡,也许是因为迟来的亲情,也许是愧疚导致的弥补,但……


    瞧瞧他躲闪的眼神吧。瞧瞧他欲言又止的微表情吧。瞧瞧他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吧。


    他不会承认的。


    他甚至提出来一个平行世界的猜想,想要把那股忐忑不安的折磨压下去。


    余知念注视着他,如同注视一只已经栽进陷阱却还试图挣扎的野兔。


    它想要奔逃——但逃不掉了。


    它想要打洞——但狩猎者早就将所有的土壤浇筑得坚硬。


    寂静持续得格外漫长,于是它以为自己躲过去了。


    兔子很蠢的,跑不了之后,就不停地蹬腿、蹬腿、蹬腿,或者干脆装死。


    都不知道自己不管死活,结局都只是一盘菜。


    她开始期待余季清向自己承认所作所为的那天了。


    一定会很有趣吧?


    这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抱歉……我,抱歉……我后悔了……”


    “嗯?”


    余季清耷拉着肩膀,如狼狈的被雨水淋得湿透的小鸟。


    “我后悔了,我不该那么对你。”


    余知念的“反常”终于有了解释,原来因为自己曾经害死——甚至亲手杀死过她。


    这对一个十八年以来顺风顺水,只在竞技场上受到过挫折的人来说,太超过自己的思维模式了。


    可余知念听完只是想笑。


    后悔?


    不,余季清,你才不后悔呢。


    这只是基于犯了错误后的遗憾与伤感,不是真的后悔。


    “蠢货。”


    她面对他的忏悔只有这样的批语。


    又蠢,又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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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余季清愕然地抬头看她,少女的眼睛漆黑如墨,里面翻涌着嘲弄。


    “你这不是后悔,”她说,“你也根本不会后悔。你知道真的悔悟是什么吗?”


    他无法移开视线,只是徒然地张开嘴:“什么?”


    “是恨。”


    余季清只觉得头昏脑涨,听得并不清楚。


    余知念视他如虫豸,嘲讽地注视他。


    在他尚未发觉时,她已经彻底将他抛下,让他独自在大雨里淋着,再也挥动不了翅膀。


    “连恨都没有,算什么悔悟。”


    余季清依旧懵懵懂懂的,他躺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已经不在理他的余知念,大脑缓慢地运转,企图理解她刚才说的话。


    恨?


    恨什么?


    她在恨我吗?


    他试图在她的表情里找到一些线索,可什么都没有。


    余知念的脑子已经在想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了。


    陈铎生代表的剧情的测试完成了,解决了她的疑惑,并让她摸索到一个新的规则,可余季清这里的突发事件,她还没来得及处理呢。


    余季清为什么会有记忆?


    异变开始在第一次死亡,第一次才是关键,第二次那个——


    她之前害死了余仲扬,也不见余仲扬有记忆啊。


    自己一直是特殊的,那余季清忽然和自己一样有了记忆,一定和自己有关系。


    她忽然问:“我记得,最开始那次,陈铎生是先给了我一刀,然后捅的你是不是?”


    “是,怎么了?”


    “刀刺进了你的……脊柱?”


    “嗯。”


    “唔……”余知念自言自语,“脊柱神经所处的环境封闭,就算打开了血也融不进去。咦,所以,是血吗?”


    “什么?”


    “伤口很深吗?我当时没有意识,只知道他捅了你,把你的脊柱切断了吗?”


    “没有,只是顺着胸椎侧边扎进去了,伤到了肺。”


    “那一定很痛吧?”


    她突兀地说。


    余季清不知道她为什么忽地关心自己,于是有些羞赧,又有些疑惑。


    他结结巴巴道:“还,还好?”


    比起你当时的情况,自己其实还好。


    “真是太可怜了,一定很难过,这时候我们就很需要家人的安慰了,是不是?”


    余季清不确定地说:“是,是的吧?”


    余知念合掌点头:“是这样的。”


    “妈妈和菁菁不在家,就算通知了也回不来,让她们干着急不太好吧?”


    最麻烦的两个人呢,还是放在一边。


    “二哥在野林子里拍戏,电话都打不通吧?”


    毒蛇一条,处理起来很烦。


    “爸爸和大哥……”


    余文和一只老狐狸,光靠打感情牌一点用都没有。


    “你说哪个会来看你?”


    余季清很想说是余文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里最重视他的是余伯晏。


    “大哥,怎么了?”


    余知念低下头在手机上划了几下,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狐狸般狡黠的笑脸:“猜对了,余伯晏三小时后会到。”


    “大哥要回来?”


    “嗯。”


    “他不是在国外吗,赶回来不……”


    余知念忽然很义愤填膺:“亲爱的弟弟突发昏迷,再冷漠的人也要回来吧!不然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啊?有这么严重?


    余季清一头雾水地被余知念按回床上,他似乎在余知念的话里品味到一些阴阳怪气。


    可又看到余知念心情很好地开始剥自己床边的水果。


    是他的错觉吗?


    余知念剥了两个橙子吃,汁水充盈,香气沁人,吃完后故意拿余季清的被角擦了擦手,又将余季清床前的踩脚凳拖到房间门口。


    她站上去,两脚踩了又踩,直到站稳。


    少女挥动手臂,似乎在丈量某个高度,练习着,好用拳头击中某个目标。


    她在干什么?


    余季清看不明白,又不敢问,只把被子悄悄地向上拉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闻到一股橙皮的气息。


    没过一会儿,他睡着了。


    梆地一声,余季清被巨响惊醒。


    他连忙从床上坐起,下意识环顾四周,就看到在自己卧室门前,西装革履的大哥发丝凌乱,嘴角带血。


    他仰躺在地,而余知念跨坐在他的腰上,手狠狠地按住余伯晏的两只手腕将人钉在地毯上——有血。


    是余知念手掌的血,还是余伯晏手腕的血?


    余伯晏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他大口喘息着,被口腔里的血腥气冲得头脑发懵。


    第二次了,又被余知念袭击了,之前还有不让她吃东西的引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少女骑在他身上,目光灼灼地端详男人的反应。


    她郑重地等着什么,好似刚做完献祭与祷告的虔诚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