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半仙半魔

奚醉在石体崩裂的瞬间，将只来得及抽手的闻朝意，拉进了自己怀中。

他也没想到这么大一块巨石会突然瓦解，吓了一跳，挥手间落下的禁制足有四五道。

小乌也毫不犹豫的闪至了大少爷身前，奚醒则捏着诀，满眼戒备。

只是四人警惕了好一会，满地碎石块和人体残肢都没有再动弹的意思。

仿佛其本身只是这座秘境中一块无用的置景，因承不住灵气，而碎裂崩塌。

奚醉收了禁制，放开闻朝意，独自上前查看。

大少爷同样拍了拍小乌的肩膀，示意对方放轻松，走到碎石边缘，认真和弟弟探讨。

“看起来像是被利刃斩断的手脚，和一些不知道哪个部位的，被剜下来的皮肤。从状态上看，这种切割，是活着的时候进行的。”

奚醉赞同道：“嗯，这些花纹无一例外都是魔印，而非刺青，但这些肢体并不属于邪魔，应该是些凡俗，或修为不高的修道者。”

地上混着石块的人体残肢，闻朝意粗略的分了一下类。

不翻动的情况下，可见左手四只，右足六只，左右耳加起来九只，小臂两条，大腿一条，以及不堪入目的器官，和难以分别位置的皮肤若干，皆无腐烂的痕迹。

从皮肤的色泽与状态上来看，应是来自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至少二十多人，却被粗暴的混在一起，像垃圾似的，被塞在空心巨石中。

更不用说，石块的下方，恐怕还堆着更多。

“你说，”大少爷若有所思道，“他们是与邪魔茍且后怕被发现，自愿砍断手脚，剜去魔印的？还是被人发现了，以此种方式来处罚？”

奚醉不答，反而回眸问闻朝意：“你觉得呢？”

闻朝意被问得一愣，认真思索后回答说：“我觉得，若是为了掩人耳目，或是因自身的放纵而感到懊悔，那么生剜下皮肉后，应该销毁这些证据才对。就算难以销毁，也不会将其集中起来，藏于青宿观山门外。”

青宿观，顾名思义，乃是供奉着青宿上仙的道观。

再大胆的人，恐怕也不敢将地上这滩污秽之物，堆积在祂的门口。

奚醉很欣赏的点了点头：“虽然从未听说过此等风俗，但我猜测，封入巨石并立于山门外，是希望借上仙灵气，镇压邪祟。再结合该秘境，为屡次蹭青宿上仙名头的贺衔云所留，也许这些残肢，是他惩戒与邪魔茍且者所留。”

仙门的课程中有提到过，修为极高者，能于打坐冥想时，修炼出独属于自身的心境。

通过入梦和神游，自主或不自主的，将不便存于凡尘的术法秘籍，和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存于其中，便有了秘境的雏形。

拥有心境的修道者得道成仙后，若残念未了，留于人世，心境变化作秘境，尘封于世间某处。

为了这些不太能见光的东西，不被后人发现，自知残念难消的修道者，会在修行过程中，刻意改变自身心境，努力将秘密藏得更深。

若按这般推理，闻朝意想到了个问题。

他问：“贺衔云惩戒与邪魔茍且者，在仙门内应是光彩之事，没什么见不得人，为何反倒成了秘密，存于秘境之中？”

“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这个秘境，不能算是得道成仙者所留吗？”奚醉问。

闻朝意答曰：“自然记得。”

但他没入过真正的仙境中，不知二者有何区别。

奚醉耐心解释道：“我虽未能寻到仙境，但曾进入过许多魔境。传闻中说，仙境里大多是封存着秘籍与法器的关卡，而我所见的魔境内，皆是杀不尽的邪魔和堆积成山的残肢。”

“你的意思是……”

这个据说是半仙贺衔云所留的秘境中，既有仙的关卡，也有魔的怨恨。

贺衔云当年究竟做过什么？

这些残肢，是否与奚醉所说，贺衔云误杀同门师兄弟后，偶然发现骨香秘方有关？

闻朝意如是想着，又听奚醉道：“我努力分辨了一下，可惜时代久远，这些东西又仅是来自贺衔云的记忆，而非真正被砍下的那些肢体，故而难以细辨明，不同的魔印究竟来自那些邪魔，也不清楚这些邪魔是否还活着。”

邪魔对于非心仪者的的魔印，有天生的排斥感。

高阶魔族基本能做到过目不忘，更不用说是奚醉这样能力极强的魔君。

但残念中的魔印上不带有魔气，又发生于两三百面前，那些留下印记的邪魔，有没有活到奚醉上任，都说不定。

大少爷观察了片刻后也放弃了，伸手将蹲在他身边的小乌拉起来。

“那就继续往前走吧，这儿也不算太大，咱们带小仙修进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青宿观里那个最终关。”

奚醉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应是原打算说些粗鄙之词，意识到闻朝意在听，又生生憋了回去。

换做模棱两可的：“这三根玩意儿上的魔印，比其它皮肤上都清晰，且印记花纹是一摸一样的。”

大少爷听罢仔细打量了一番：“啧，还真是，魔印留在这么个地方，够变态的，还被活生生割了下来，想想就觉得疼。”

“或许是某个邪魔的特殊爱好，”奚醉见过的变态邪魔多，倒也不算惊讶，“走吧，这个魔印我记住了，有机会可以去魔界找找它的主人还在不在。”

说着他就回到正路上，继续朝山丘上的青宿观走去，仿佛不想再多看这堆污秽半眼。

反而是闻朝意头一次见这种乱葬岗似的场景，他天生胆子大，不惧怕尸体或类似尸体的人偶，单纯好奇。

见奚醉走了，只好跟上。

奚醒追在后面，完全没了平日里装出来的正经大少爷模样，笑问：“你打算怎么找？满魔界盯着别的邪魔那玩意儿看？”

奚醉没好气的怼道：“我不会拿你的钱发悬赏吗？”

这俩兄弟，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倒也合理。

***

整个大苍名为青宿观的道观比比皆是，大小与陈设各异，唯一相同的，便是其中都供奉着青宿上仙。

再说青宿上仙，因其化名无数，真名已无从考证，便以其所留书“后世于青穹之上，星宿之中寻吾”中的青宿二字，作为封号。

有关其得道成仙的说法也各不相同，仙门内主流说法为，青宿生于千年前战火未歇之时，曾拜于庙堂，辅佐两任大苍明君。

而后退隐山林，有妖物、邪魔、器灵、圣兽等好友无数，能与仙人酌酒，与修罗对弈。

五百年前羽化登仙，除留书一封外，无人寻得其所留秘籍或法器。

“据我所知，祂那些术法，都是想到后就直接公开的，能不能学会，要怎么去学会，学不会是否更改术法，祂都不关心，”奚醒说，“否则，也不会有如今各大仙门术法同出一宗，又各有新意的盛景。”

“这你又是从哪听来的？”奚醉问，“还有关于魔印的事情，我可没和你说过那么详细。”

“为兄当然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奚醒不想细说，只哈哈道，“一会进了道观，我跟小乌在外面清场，你带小仙修进去破机关。”

奚醉犹豫了一下：“机关破解后，秘境中可能会出现更多低等邪魔，你常年装病，无法习武，能顶得住吗？”

“小看哥哥了不是，”奚醒笑说，“秘境里的低等邪魔没有思维，速度还慢，谁能被他们伤到。”

奚醉想了想，解下长刀，递了过去：“还你。”

闻朝意这才知道，这把古朴的长刀，实则是属于大少爷的东西。

奚醒也不和弟弟客气，只问：“那你用什么？拳脚？被污血溅一身可不是你的风格。”

奚醉答曰：“用符。”

好么，废人舞长刀，邪魔施符术，一个无从想象，一个倒反天罡。

奚醒没憋住笑出了声。

巨石离道观本就不远，四人很快便于交谈间，行至了正门入口。

这座贺衔云回忆中的青宿观很小，除去正殿外，院中便仅有几间供修道者居住的房间。

观内原种有树木花草繁多，秘境中不知为何，植被弯曲枯萎，已看不出原有的形态，亦难以分辨其品类。

再往更远的山丘上看，便是散不仅的黑气，与焚不尽的火光了。

如奚醉所说，这个秘境不大，就只有这么一小片山丘。

“咦？等等，这是个什么东西？”

大少爷突然停下了步子，而走在前面的闻朝意未曾察觉，被一道湿滑却有力的条状物缠住了脚踝，险些摔倒。

奚醉在回身扶他的瞬间出手，那东西仿佛能察觉到危险，立刻缩回泥土中，不见了踪影。

好似幻觉一般，唯有闻朝意靴边若有若无的湿痕，证明着所发生的一切。

“不是幻相，”奚醉的神情冷了下来，“这个秘境里有东西，我刚刚察觉到了。恐怕我们前几次来，看到的都只是表象，那块巨石才是打开此境真正的机关，开启后，它便不再是半仙半魔的秘境，而是彻彻底底的魔境了。”

如是说着，远处再次传来了细微又黏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