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关系

依照承诺，非衣也将玉佩上的内容抄录下来，交予奚醉，作为交换。

有了闻朝意与裴家的这层关系在，非衣的态度明显亲和了许多，商量着：“毒蝎山上的丹药炉虽多，但没有哪个能达到秘方上所要求的条件，想要复刻出扶摇玉露，还需殿下帮忙。”

“你既是璞璞的长辈，喊我奚醉便可，”奚醉将空杯置于茶桌上，轻压住秘方的一角，“关于灵药的事情，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提。”

非衣好奇地打量了几眼，似乎是想知道二人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但改变了称呼，连下意识的细微肢体动作也有所变化。

目光更是恨不得黏在一起，如胶似漆得仿佛刚表明心意的小情侣，青涩而火热，怕人知道，又怕别人不知道。

奚醉倒是还好，毕竟在魔界摸爬滚打十余年，周身的冷傲与肃杀不容冒犯和窥探。

闻朝意就几乎是要将欲盖弥彰写在脸上，时不时偷瞄魔君大人，真被发现时，又装作正事要紧的模样，不知通红的耳根早已出卖了他。

“既是长辈，”非衣学着他的语气，笑说，“我能否先过问二位的关系？”

久经沙场的魔君与初入尘世的仙修，怎么看也不像是良配。

奚醉并未对这个题外话而感到不满，认真道：“璞璞希望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引得孤鹰和初九对视了一眼。

其余不曾知晓具体情况的邪魔，疯狂用眼神暗示着封恭，希望这位情场浪子能给大家分析分析。

闻朝意则是通红着脸，不敢接此问，逃避道：“我需在天亮前返回客栈，时间不太充裕，还是……说正事吧。”

裴家盛产害羞内敛的性子，非衣这样的反而是奇葩，他也清楚刚认的小外甥不好意思，便没再追问，说起了正事。

“这秘法上说，欲得足以炼制扶摇玉露的药炉，需在真火将药汤燃烧沸腾之际，向其中注入至纯至阳之灵气，单是这点，就很难达成。”

能承受炙热真火而不化，至阳灵气而不裂的药炉，本就是珍品中的珍品。

更不用说这一大帮邪魔，上哪弄来仙修才有的灵气？

闻朝意听完后主动说：“我的灵气属阴，需至阳，恐怕帮不上忙。”

“帮得上忙我也不希望你去，”奚醉说，“知道毒蝎山是个什么地方吗？”

闻朝意还真在课上学到过。

毒蝎山，实则为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呈伏蝎状，乃是整个魔界地势最低，也最阴暗潮湿的区域。

其中毒沼、毒虫、剧毒植物不计其数，更有惨死怨灵、堕为邪魔的毒修、蛊修各自为营。

此处原为毒老的地盘，因其易守难攻，且攻下来也并无大用的缘故，不在魔君殿的管辖范围内。

奚醉明显不喜欢那里，提起时微皱着眉头：“火温不成问题，至纯至阳的灵气，如若需求量不大，我也可以提供。”

“对哦，”初九插了句嘴，“尊上的修为与我们这些邪魔不同，除去魔气外，还有一部分至阳灵气做引，才能燃起红莲业火来。”

奚醉点了点头：“先生只需于毒蝎山上，寻得最适合的药炉，我会命手下器修寻来好石好铁，将其加固至灵药所需的程度，如若加固不成，也可在我的管辖区域内寻一块合适处，打造新的药炉。”

“魔界的邪魔都说，新魔君从不食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非衣说，“若无它事，我便即刻赶回毒蝎山准备药材，寻找较为合适的药炉。”

他说着便要起身，这般急切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他体内的那些剧毒，不知何时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奚醉并未阻拦：“先生做好准备后，可以传讯于我或隶属于魔君殿的任何邪魔，我们将第一时间给予回应，另外，进入毒蝎山时，还望先生引路。”

“好说。”

非衣将玉佩与闻朝意写给他的药方一并收入怀中，又从袖袋中拿出了一块令牌，和一颗不知道什么植物的种子。

“山谷内的守卫见此令牌，会主动引你们来我的居所，另外，”他将种子递给了闻朝意道，“见面礼，并非魔物，即便被仙门发现也没有关系，紧要关头，以蛮力将外壳捏碎，能护你一命，并且我也会知你遇险。”

闻朝意没接，偷偷看了奚醉一眼。

比起尚不太熟识的舅舅，他还是要更信任自己的心上人一些。

这个眼神很是可爱，奚醉没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好东西，收下吧。”

他性子内敛，那声“舅舅”依旧没能喊出口，非衣也并未介意，辞别了众人，连夜回了毒蝎山。

孤鹰等人送他到茶楼门口，也都未再返回，而是领了奚醉之命，查奚骛逃离京城的路径，与有关问君山琴修长老的线索去了。

灯火通明的茶楼里，最终只剩下奚醉和闻朝意二人。

小仙修仍是不困，乖乖地坐在茶桌旁。

奚醉给他倒了杯热茶，又端来了新的茶点，道：“现在送你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吃点东西再走？”

京城内从不缺更夫，闻朝意清楚地知道，这会刚到寅时，距离深秋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便回答说：“我想多在二爷身边待一会儿。”

没有外人在时，他也倒算是坦诚。

奚醉轻笑了一声，在他身旁坐下，靠得极近。

温声道：“我清楚你回仙门的打算，会让小啾一直跟着你，做你的信使，遇到什么事情，没事也可以，只要想找我时，都可以让它替你传信。”

闻朝意对胖鸟没什么意见，只是翅膀扑扇得再快，也比不过传讯的术法。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是术法便会留下使用过的痕迹，以他的修为，骗骗高胜鹤等人兴许可以，但绝对不可能瞒过蔺泠。

故而只点了点头，问道：“二爷既自有灵气，为何还专程找我，破贺衔云所留之境？”

奚醉回答说：“那境的关卡，需没伤过无辜之人的处子之身，向机关内注入偏阴性的灵气，你是最佳的人选。”

“你不也没……”闻朝意小声嘀咕。

不伤无辜之人是奚醉的原则，至于是不是处子之身，小仙修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的。

奚醉愣了一下，突然起身，灭了堂中半数灯火，道：“开天眼，给你看。”

闻朝意不明所以，只是照做，却看到奚醉撤了附于魂相上的障眼之术，将自身魂相，完完整整呈现在他的面前。

天眼并非透视术法，故而衣服当然还是好好的穿着，只是魂相上若存在有封印、诅咒、天罚、魔印等痕迹，会像莹莹发亮的夜光石那般，透出所穿的衣物来，一目了然。

他看得清晰，奚醉的身上没有任何一处，似贺衔云所留之境中那般，形状各异如刺青似的魔印。

却由颈部至小腹，整个劲瘦有力的躯干上，都以朱笔写满了闻朝意不认识的字符，洋洋洒洒，百十来字，皆不似大苍及周边常用文字。

唯一能看懂的，只有心口处，墨笔压于朱字上，龙飞凤舞的一个“生”字，明明是黯淡的深黑，却看上去，比那些朱色要亮了许多。

“这是……”闻朝意骇然，“什么？”

“天罚，生来就有，找卦修看过，无甚大碍，”奚醉轻声解释说，“以前不给你看，是怕吓着你，如今既是与你亲昵过，总不好再瞒着，贺衔云所留之境的机关，我的灵气的确是不适合，并非我与他人有染。”

闻朝意哪还在乎这个，追问说：“天罚怎会无碍？”

“具体我也不清楚，给我看命的，乃是大苍数一数二的卦修，因看破天机，恐遭天劫，才遁入魔界，”奚醉道，“老人家说，此乃我前世的劫，不能与我多说，但那道‘生’字，为贵人所赠，可保魂相无碍。”

他说得诚恳，闻朝意自然也不会不信，只想着若有机会，回问君山书库内查阅一番，或是问问号称百事晓的师兄罢。

便又换了个话题说：“非衣先生问我俩是什么关系，二爷觉得……我俩是什么关系？”

奚醉答得认真：“你希望呢？”

知交？如越空山与蔺泠，从同游江湖到再不相见，最终落得是敌非友，不死不休。

情人？似柳公子和桃娘，隐忍半生却阴阳两隔，为了在一起而心机算尽，终是只能以命相搏。

修侣？像闻晟与金玉护法，同床共枕貌合神离，一个暗中偷腥，一个日后报复。

初入尘世的小仙修不明白，只道：“我希望，能和二爷始终同心，哪怕天各一方，也不相叛，不相忘。”

奚醉不语，伸手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入自己怀中，亲了一下额头，才道：“尘世中有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你的期许。”

闻朝意担心他身上的伤，不敢乱动，只仰脸道：“什么？”

“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