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成真

第五十九章·成真

窗外的风冷极,前半夜里,才下过一场雨,初晴,月色朦胧。

以奚醉的修为自是不会被雨淋到,但赶路匆忙,衣摆难免沾染些许潮气。

角落中的炭火盆“噼啪”轻响了好几声,满屋干燥的暖意被夜风搅乱。

仅穿了一身单薄里衣的闻朝意却毫不在意,他起身的匆忙,甚至是赤足踩着地板,红着耳根,仰脸望向深夜到访的魔君大人。

“我若是一直不醒,”他问,“你是不是也就这么隔着窗子,默默看我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时,不留痕迹地离开?”

这话乍一听是埋怨,仔细品品却更像是撒娇。

奚醉愣了一下,如实回答说:“来时没考虑那么多,单纯是一时兴起,但……璞璞,我是邪魔,比你想象得要贪心得多。”

最初心动时,他也的确想过就这么远远看着,默默护着,哪怕十年百年,哪怕对方结婚生子。

但闻朝意却不断用态度和行为告诉他,他可以靠近自己,可以与自己亲昵。

他当然想与对方亲昵,想抱着他,吻他,要他。

一如当下,闻朝意向后退了两步,让出窗边位置,道:“外面冷,你先进来吧。”

奚醉本是踩着一扎来宽的窗沿,手撑着上方的窗框,立于窗外。

闻言双膝微曲,轻巧地跃入了屋中,没发出任何响动。

只是关窗时带入室内的风,引得闻朝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愧为数一数二的仙门,问君山发给弟子穿来就寝的里衣,皆为丝质,单薄柔软又舒适贴身。

既挡不住寒风,也难以掩饰身体的某些反应。

奚醉早已发觉,并不戳穿,只道:“穿这么少下床,也不怕染了风寒,我抱你回床上去罢。”

再赤足走回床上,冷且不说,还十分不雅,闻朝意仅犹豫了一瞬,便乖乖点了点头。

应是特地运行过至阳灵气,奚醉的怀中很暖,打横抱起小仙修后,也不占半分便宜,快步走至床边,将对方塞回了被子里。

被中尚留有余温,闻朝意暗自松了口气。

却听见奚醉略带笑意地轻声问道:“可以说说,你梦到了我什么吗?”

小仙修的舌头立刻打结,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很特别的……就是,有关桃娘那个境里的一点记忆。”

“桃娘的境里,”奚醉认真推测道,“关于我的化名?还是关于双修功法的起式?”

“都不是,”闻朝意嘟囔了一句,见对方真想知道,眼神闪烁地回答说,“是……你穿婚服的那个画面。”

奚醉面露不解,隔了一小会,才恍悟道:“你真想我脱?”

闻朝意的耳根红得像火烧一般,赶忙道:“别,你……房间里会留下魔气的。”

这语焉不详的阻止,羞得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奚醉却听懂了他话中所指。

与单纯的亲吻不同,邪魔纵欲,必然会于空间内留下少量的魔气,难以清除。

若是在奚醉那家茶楼里,倒是无所谓。

但这家客栈颇受各仙门喜爱,除去外出的高胜鹤等人,其余楼层中还住有不少修道者。

即便奚醉此时能落下禁制,他走之后,也迟早会被外人发觉。

着急又害羞的小仙修十分可爱,奚醉立于床边,单手撑床,俯身点吻了他的额头。

闻朝意听罢往被子里缩了缩,却也不想真的拒绝,嘟囔道:“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好意思我一个人享受,他心道,分明奚醉才是理应难以克制私欲的邪魔。

闻朝意想说怎么可能,自己一介仙修,本就该清心寡欲,修身养性。

但他刚张嘴,就被奚醉以吻封了唇。

不同于那晚茶楼的青涩与缠绵,奚醉的吻中夹带着极深的思念,像是在述说着不愿分别。

炭火仍旧燃着,房间内被吹散的暖意再次聚集。

……

良久,奚醉俯身深吻,又轻唤了声:“璞璞。”

***

而后,奚醉替闻朝意清理了房间内所有的痕迹,并喂了对方一颗清除魔气的“薄荷糖”。

休息够了的闻朝意倚在床边,披着外衣,红着脸不舍道:“你要走了吗?高师兄他们今夜不会回来。”

房间里落着隔音禁制,奚醉在他身旁坐下,道:“你若不困,便陪你到早市出摊之前。”

闻朝意自是不会说困的,问道:“二爷来,真只是为了看看我?”

奚醉这才说道:“真是来看你,非衣先生所需的物品和药材已备齐,就等我回魔界开炉,头一次开炉,炉火必须不中断的烧足三七二十一天,才算成功。”

此炉需红莲业火,也就代表着,之后的二十一天里,奚醉都不能离开魔界。

闻朝意当然不舍得这么久都见不到对方,但更担心的是:“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修为也并未恢复至满盈,持续燃烧二十一天的业火,能撑得住吗?”

“无需我不断运功,”奚醉耐心解释说,“炉中会放置助燃物,我只负责燃起业火,但为了以防万一,需在炉旁守候,避免有胆大妄为者破坏药炉,或是业火突然熄灭。一旦熄灭,这座最为合适的药炉就不可再用。”

这座药炉,由非衣先生没日没夜地在毒蝎山谷中挑选了数日,又以奚醉等人费心费力寻回的矿石和灵物,修整并加固,才勉强达到了炼制扶摇玉露的要求。

因不达标而损毁也就罢了,但如若因失误,或被不长眼的邪魔所破坏,众人这么多日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故而由奚醉亲自镇守,也是情理之中。

闻朝意了然地点了点头,道:“那我是不是也没法给你写信了,小啾没法只身飞往魔界吧?”

可怜的小啾被魔君大人无情地锁在了窗外,无法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奚醉笑道:“非让它飞,肯定也是能飞回去的,但我信中同你说过,它虽有妖物的心智,却无妖气与修为,不能布阵,也不能御气,等用翅膀扇回魔界,二十一天也早就过完了。”

二十一天都没法联系,奚醉也颇为不舍。

他应是考虑过多种术法,却找不出任何一个,能由闻朝意施展,而不被他的师兄们发觉。

“常规的传讯方式自是行不通,至于之前所用的双修功法,仅起式不算完整施术,确是不会留下痕迹,但仅施起式,相距过远,魂相的连接会断开,”奚醉说,“我实在想不到什么解法,只能希望你照顾好自己,倘若真遇上危险,可以使用非衣先生赠予你的种子,至少他会知道,并告知我。”

“我与众师兄在一起,应也遇不上什么危险。”

闻朝意考虑了片刻,突然想起自己对于蔺泠的怀疑,问道:“对了,二爷,仙门中有人检举蔺师兄,说他不久前曾传讯于你?”

奚醉如实答复:“嗯,他曾在你装作险遭我轻薄那会儿,传讯于我,问我对你究竟什么想法。”

“啊?”闻朝意惊讶道,“二爷怎么回答的?”

“敷衍了几句,他应该是信了,没再追问过,”说起这件事,奚醉皱了皱眉,“他当时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信中难以辨认语气,但我感觉他并不生气。”

闻朝意听罢,便将自己白日里所产生的困惑也说了出来。

奚醉沉吟道:“你怀疑他表面上追捕越空山,实则在做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无法断定,”闻朝意说,“总之,他的行为有些反常。”

“我让人去查,你提防着点他,避免正面冲突。”

“好。”

窗外的天际泛起了一丝微白,街道上传来车轱辘滚过的声响,小贩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崭新的白昼即将开始。

奚醉起身,揉了一把闻朝意的发顶,整理好衣物,再次戴上了面具。

窗外的风依旧凛冽,吹开了整夜的暧昧。

闻朝意披着外衣,执意送他到窗前,目送那道矫捷的身影,消失在了还未消散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