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商讨
高胜鹤等人回来时,天已是大亮了。
半宿未眠,闻朝意倒是精神得很。
打扫了整个客房,确认没留下任何魔君大人曾来过的蛛丝马迹后,才换了身干净衣服,打算出门去买些饭食。
刚开门,就和几位神色疲惫的师兄们撞了个正着。
几人有气无力地谈话声,便也这么飘进了耳朵里。
“不行,她们实在太厉害了,我顶不住,”高胜鹤哑着嗓子,步态虚浮,“蔺师兄的计划虽说不错,但我们几个施行不来啊。”
齐万齐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单手捂着脑袋,叹道:“我已将昨晚遭遇告知师兄,着实是无力应对。”
其余五位琴修也纷纷摇头,口中嘀咕着“扛不住”“我太年轻”“仙门中还是太过清净”等话,听得闻朝意一头雾水。
“几位师兄这是怎么了?”他开门迎了过去,“是昨晚在青楼中发生了什么吗?”
“璞璞,呜呜!”
高胜鹤看到小师弟便想要扑过去,被闻朝意侧身躲开,委屈道:“青楼里的管事,不是人,呜呜,竟对我这般修身养性的仙修,做出那种事情。”
闻朝意听得十分茫然,这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好在齐万松为人稳重了些许,一把扯过高胜鹤,道:“站在客栈楼梯上说青楼中的经过,不嫌丢人吗,先回房中去。”
“齐师兄说的是,先回房中罢,”柳雾也在这群人中,同样一副饱受折磨的模样,神色却十分冷静,“我给店小二一些银钱,托他帮忙在附近买些吃食,我们几个少吃一顿无所谓,别饿着小师弟。”
闻朝意想说自己不饿,却被一众师兄不由分说地拉进了高胜鹤的客房中,关门落闩,一气呵成。
齐万齐关了门,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七个,再加柳师弟,托他那位叶姓师兄的人脉,好不容易混进了照月楼里,不曾想,刚进去就被青楼管事,认出了我们几人的身份。”
这样调查官府与邪魔勾结的事情,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他们所求助的那位名曰叶干霄的剑修,也不是傻子,只说几人是江湖上的朋友,入京游玩,欲在照月楼中招待一番。
而高胜鹤等人,一没携琴,二没施术,三没穿戴任何与问君山相关的衣饰,青楼管事能一眼认出身份,实属反常。
“然后呢?”闻朝意问。
“然后人家也没驳叶兄的面子,还说问君山上来的贵客,一定要好好招待,”齐万松道,“就将我们九人引入了豪华宽敞的雅间中,还喊了十二位美人过来,陪我们饮酒。”
闻朝意听得一愣,欲言又止道:“就只有饮酒?”
“不止呢,还和我们划拳、猜枚、飞球、投壶、赌棋……总之听过的没听过的都玩了个遍,”高胜鹤痛苦掩面,“谁输了谁喝,我们九人里,除了叶兄这位熟客外,谁玩得过她们啊。”
迟折弦也附和说:“我等牢记大师兄的吩咐,想从那十二位姑娘口中,套出些许与黑官相关的线索,没想到她们的话术实是厉害,险些反入她们套中。”
后进屋的柳雾听他们如是抱怨,也分析说:“照月楼本就是官家经营,这十二位女子又相当老练,我怀疑她们本就是被训练来应对调查的,除去劝酒外,还有不少手段,只不过我们几人,涉世不深,单是劝酒就已抵挡不住。”
闻朝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若劝酒不行,温软则风月缱绻,强硬则威逼利诱,遇到软硬不吃者,还能在酒中下毒,杀人灭口。
如高胜鹤等人这般,连第一轮都没能顶住的弱鸡,却想来调查线索,恐怕青楼中的知情者,也没能预料到。
但也好在他们连第一轮都没有顶住,否则若是洁身自好,又不惧强权,这会恐怕已经暴尸荒野了。
“但问题是,他们为何会一打眼就认出,我们是问君山弟子?”齐万松颇为不解。
闻朝意沉吟片刻,猜测道:“既然照月楼本就为官府开设,又十分警惕,或许其本身,便是黑官与邪魔勾结的重要场所。官府为保勾当不被揭穿,将他们认为的可疑者,画成小像,分发给照月楼各管事,也说不定。”
“我们哪儿可疑了?”高胜鹤不服气道,“像我这般玉树临风光风霁月的修道者,看起来会像坏人吗?”
齐万松翻了个白眼:“越不像坏人,在坏人眼里才越可疑吧。”
闻朝意继续推测说:“几位师兄曾被牵连进了奚府管家秋伯被杀案中,在衙门里待了半日,虽是蔺师兄请林师姐下山将你们捞了出来,但官府中人或许也因此对你们产生了怀疑。”
奚家与官府勾结多年,却在蔺泠等人下山后,莫名死了两个家主身边的亲信,且两人死亡时,一众琴修都在场。
管事死于闹市,又与禁术有关,遇上他们,还能说是巧合。
但秋伯死在极难进入的奚府中,他们仍旧在场,虽能解释为大少爷的朋友,且被下了迷药,姑且算是有不在场证明,但黑官作贼心虚,总归还是会怀疑他们的。
只是这些细节,闻朝意没法讲给几位师兄听。柳雾是个聪明人,顺着他的意思,思考道:“大师兄应该是已经猜到照月楼有问题,才安排我前去调查,只是我等能力实在有限,未能寻得线索,至于他曾求助过的林师姐……”
林素鲤,辅国将军的女儿,曾向众人随口提及“去青楼找父亲”,恐怕说的就是这照月楼。
闻朝意想起这位林师姐声称,在青楼里见过二爷,而奚醉本人不承认自己去了照月楼,在心中暗骂了魔君大人一声“骗子”,为了哄自己,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可惜“骗子”这会应是已经回了魔界,没法传讯对峙。
看在林素鲤也称其不近女色的份上,小仙修暗自表示,可以暂不追究。
在场基本都是可以信任的师兄弟,齐万松也就干脆明说了:“素素与其父感情很好,又出入照月楼,恐怕对于勾结邪魔之事,不会完全不知情,仙门弟子,与邪魔勾结乃是叛道之罪,若真有此事……”
“我辈必将追究到底,”高胜鹤说,“还是那句话,护法不管,就去找长老;长老不管,就公之于众;各仙门不管,这仙修也就没必要做了,咱也去投靠魔君算了。”
闻朝意:“……”
你们能不能放过二爷?
性子温吞的迟择弦圆场说:“事情暂未查明,还不至于到此地步,当务之急是告知大师兄,我们已被黑官怀疑上了,问问他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我从昨夜到今早,除去醉得不省人事的那三四个时辰外,接连给他发去了数封信件,”齐万松无精打采道,“直到现在,都没收到任何回应。”
闻朝意好奇道:“师兄们昨日下午便离开了客栈,除去醉倒的三四个时辰外,都在照月楼中喝酒?”
“是啊,日落前进的照月楼,一直喝到了丑时左右,”高胜鹤苦着脸道,“感觉自己近三年内都不想再碰一滴酒了。”
“那师兄酒量还不错嘛,”闻朝意嘀咕了一句,“为何奚府夜宴时,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假扮作池兄的二爷喝倒了?”
说起这个,高胜鹤就来气:“青楼里给我们上的,不是花酿果酿,就是上好的女儿红。奚府夜宴,你不喝你是不知道啊,那天杀的,给我们喝的是关外的烧刀子!”
闻朝意没绷住,偏开脸低笑了一声。
难怪呢,特地嘱咐他一口都别碰。
以小仙修的酒量,碰一口就能不省人事一整夜。
***
等待蔺泠回信的过程中,众人吃了早饭,各自回屋,或是沐浴,或是补觉,努力消除身上沾染的酒味与疲倦。
闻朝意则是在自己的客房中,练了一整日的琴。
自他在境中悟出琴术后,便对此颇有兴致,若高胜鹤等人不在,会以寻常纸页,叠作似猫或似狼的模样,以琴音试着控制。
因所施为琴术,不会留下禁术痕迹,而十分痴迷。
这会儿师兄等人回了客栈,就干脆只练指法,不运功施术。
直练至日头西斜,高齐二人带着晚饭和蔺泠的回信来寻他时,仍不知疲倦。
“小师弟今日琴术长进颇快,”高胜鹤欣慰道,“蔺师兄说得对,修道者需悟凡尘。”
“师兄谬赞了,”闻朝意收了琴,起身去迎,“找我所为何事?”
齐万松不太乐意道:“蔺师兄回了信,说他有一计,但需小师弟帮忙,我俩商量了一番,觉得甚是冒险,但……”
但仙门有令,各脉长老、护法及大师兄之命,不可违。
闻朝意心下稍有不安,却道:“蔺师兄应有他的考量,即是与我有关,可否将信给我看看?”
齐万松不情不愿地拿出了信,其上确为蔺泠的笔迹。
「我听闻,十日后,是辅国将军的老丈人,也就是他正妻父亲的寿辰。
每年寿辰,他都会在照月楼中设宴,广邀各路能人,其中不乏世家公子小姐、江湖豪杰,当然也少不了修道者。
他自诩好与魂相清透者打交道,许多势力为了讨好其,每年的这段时间里,都会重金悬赏魂相较为清透的乐师、舞姬、伶人等,博其好感。
我有一江湖友人,能入此局,然,你们几人,已遭怀疑,唯有璞璞,未曾被任何人记下容貌,也符合魂相清透之要求。
此信无需再回,待我后日赶回客栈,再做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