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牢房

第七十六章·牢房

夕阳西斜,橘色拢在问君山巅的松林间,甚是好看。

可高胜鹤无心观赏,只忧心忡忡地抱着一身崭新的冬服,在金玉巅附近游荡。

期间金玉护法急匆匆地从正门走了出去,像是打算去办什么要紧事情,吓得他赶忙躲进了角落里。

这个角落很不错,乃是殿内的视野盲区,躲一天可能都不会被发现,这是高胜鹤在此蹲守了十天后所得出的结论。

显然今日有所不同,有人和他持有同样的观点,且先一步躲在了此处。

高胜寒刚一撤身,就被冰凉的刀刃抵住了喉咙。

身后有道又低又冷的声音问道:“闻朝意在哪?”

“我我我……”高胜鹤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却还算硬气,“我凭什么告诉你?”

刀刃又往里压了几分,只要再轻轻一动,就能割破皮肤。

“凭你想活命。”

高胜鹤当然是想活的,心道反正自己也不知具体位置,干脆答了句废话:“就在这金玉殿中。”

“废话,”对方并不好糊弄,且已有了些不耐烦,“这殿中是否有暗门,如何进入?”

“我不知道啊,”高胜鹤欲哭无泪,“这位兄台,啊不,大爹,我要是知道,不就自己进去劫狱了吗?”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对方收了刀子,刚想将高胜鹤打晕,就听到远处有个声音喊道:“二爷且慢。”

奚醉擡眸,一手还锁着高胜鹤的命门。

金玉殿附近常年杳无人烟,倒是不用担心来往的弟子撞上。

来者他在闻朝意身边也曾见到过,好像叫柳雾。

“二二二……二爷?”高胜鹤哆嗦得更厉害了。

好在柳雾快步跑过来拯救了他:“我知道闻师弟在哪,也知暗门如何进入,还请二爷饶过高师兄。”

那双淡漠的黑眸静静地打量着他,柳雾不禁心惊,暗道魔君的修为高深得令人发惧,那群老东西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片刻后,奚醉应是觉得他姑且可以信任,放开了高胜鹤,道:“带路。”

于是柳雾走在前面,倒是不算很紧张,毕竟心里没有鬼,且巴不得魔君殿下真能将小师弟劫走。

奚醉紧随其后,一言不发,神情凝重而担忧。

高胜鹤被扔在了原地,纠结再三后,实在是担忧小师弟的安危,还是咬牙追了上去,而前面的两人,也并未阻拦。

***

三人前后走进金玉殿中,李芝玉离开后,殿中竟连个看守都不剩,静悄悄的,唯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柳雾轻车熟路地引着奚醉入了密道,手搭在通往地牢的暗门机关上时,仍有些不太放心对方此行的目的。

冒死道:“斗胆一问,二爷找闻师弟所为何事?他身上的魔印,真是来自于您?”

奚醉并不多言,只将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锁骨上那朵极为显眼九瓣红莲。

魔印为证,无从作伪,柳雾便将灵力注入机关,开启了暗门。

冷风挤入了缓缓开启的暗门之中,啸叫着穿过石廊,将石壁上用于照明的火把,吹得摇曳不止,忽明忽暗。

潮气裹挟着淡淡的檀木香扑面而来,奚醉皱了一下眉,道:“他被贵仙门长老发现了身上的魔印后,便关押在此处?”

柳雾随手拿了支火把,头一个走进石廊中:“您应该比我要了解骨香得多,也知道闻师弟被养来是做什么的,那个老东西,怎么舍得养了十九年的炉子,白白浪费或是逃走。”

奚醉跟得很紧,应是怕柳雾触发石廊机关遁走,手中的短刀都不曾还鞘,大有对方长耍什么小动作,便一击将其毙命的意思。

被拿到逼着引路,柳雾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称不上是问心无愧之辈。

故而又解释道:“老东西暂时不打算为难闻师弟,这十来日里,我也为他送去了足够的冬衣与吃食,二爷不必过于担心。”

奚醉并不接这个话题,反倒问了句:“知道灵种吗?”

“您是指被许多修道者称为‘妖灵遗迹’的那种,捏碎坚硬外壳后,能短时间内护住自身性命的灵种?”柳雾不确定道,“世间真的还存留有这种灵物吗?”

“有,”奚醉沉声道,“大约两个时辰前,他曾捏碎过一枚,灵种的原主告诉我,他应该在问君山的金玉殿附近,遇到了危险。”

两个时辰,从魔界赶到问君山,柳雾根本无法想象。

即便是移星阵一类的术法,也不可能瞬间移动如此之远的距离,更何况仙门外落有镇山大阵,会阻绝一切邪魔靠近问君山。

哪怕将灵种的原主告知奚醉,闻朝意遇险的这段时间,忽略不计,柳雾也难以在自己所了解的修道者中,找出任何一个,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潜入问君山。

可见得知闻朝意遇险的魔君大人,有多心急。

只是……

“我昨晚离开时,他挺有精神的,还和我道了谢,”柳雾不解地嘀咕道,“距离现在才过去了不到十二个时辰。”

如是说着,他却也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奔向了石廊深处。

奚醉紧随其后,唯有听得一头云里雾里的高胜鹤,抱着想偷偷送进来给小师弟御寒的冬服,被落在了最后面。

***

关押闻朝意的那间牢房,位于整个地牢的最深处。

附近的火把不知为何全数熄灭了,越是靠近,檀木混着甜果的香气便越明显。

柳雾心道不好,随手将火把就近插进凹槽中,寻着怀中钥匙,打算开门。

奚醉却全然等不及,一掌拍断锁头,踹开沉重的铁门,快步走入了牢房。

入眼是满屋干涸的黑水所残留的痕迹,四下一片狼藉,断掉的麻绳上残留着血迹,凌乱地散落在水池边,湿漉漉的冬服无章地扔了满地,淌出的黑水将地面弄得一塌糊涂。

石床的被褥间有个不显眼的隆起,小小一只,蜷缩着,只有散乱打结的长发,和半张毫无血色的脸,露在外面。

“璞璞?!”

奚醉立刻闪身至床边,俯身伸手去探鼻息时,手指难以克制的轻抖。

昏迷中的闻朝意应是听到了呼喊声,细微地挣了一下,想要睁眼,口鼻和眼睑处却满是干涸的黑水和血迹,十分痛苦。

柳雾见状,赶忙取来偷藏在牢房中,供小师弟应急的清水与纱布。

也不敢上前亲自操作,递给魔君大人后,又退回门口去,还拉住了终于赶来的高胜鹤。

二人就这么看着奚醉,全然不顾地面的脏乱,单膝跪在石床边,用清水打湿纱布,一点点替小师弟轻拭着脸上的污迹。

闻朝意在这个过程中彻底醒了,嗓子因灌入大量黑水而暂时难以出声,只能以唇语无声地喊了句:“二爷。”

奚醉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抱着他起身喝了些清水,才问:“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不过是十天不见,谁把他的小仙修弄成了这副模样?

闻朝意轻抓的他的手臂,喝光了壶中所有的清水,这才感觉缓了过来,以气声答道:“金玉护法,她清楚我的身世,趁着金玉殿中无人,特地跑来告诉我,我娘亲是她亲手虐杀的……”

奚醉握着空水壶的力气一紧,只欲提刀冲出地牢,找那金玉护法讨个说法,或者干脆,讨她性命。

他不敢去想,小仙修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被阵法压制着修为,面对杀母仇人的虐待时,有多愤怒和绝望。

地上磨断的染血麻绳,和闻朝意满身黑水痕,无不讲述着两个时辰前,所发生的一切。

但他需留下来照顾闻朝意,待到无恙后带他离开问君山。

况且他赶来时,正遇上金玉护法离开此地,这会儿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只是,如何带小仙修离开,也是个问题。

奚醉起身坐至床边,让闻朝意倚靠在自己怀中,仍旧是裹紧被子。

他轻握着对方的手腕,边探查脉象,边向闻朝意的经脉里,注入纯净的至阳灵气,希望能以此缓解黑水带来的痛苦。

闻朝意此时的经脉,根本受不住移星阵所带来的负担,更别说强行冲破镇山大阵,逃离仙门。

恐怕就连逃出地牢阵法时,那为数不多的灵气反噬,都会使他异常煎熬。

奚醉思量再三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素坯瓷瓶,小巧而平庸,不似用来装什么要紧东西的器皿。

但当魔君大人拔去瓶塞,递至嘴边时,小仙修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总之不会有毒,”奚醉连哄带骗道,“先喝,喝完再告诉你。”

闻朝意的确也不认为对方会伤害自己,就乖乖接过瓷瓶,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与想象中的不同,液体并不似其它药物那般苦涩到难以下咽,反而清甜温润,很是好喝。

他回味了一番特殊的口感和香气,追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也不知道它对于经脉受损的内伤有无作用,不过解骨香之毒,确实有效,”奚醉答曰,“这是扶摇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