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准备

第八十章·准备

高胜鹤傻兮兮地问:“怀疑什么?”

闻朝意接话道:“怀疑掌门被琴修长老限制了,或者他本就是对方手中的棋子。”

“不止,”柳雾道,“我之前和你讲过,仙门四位长老中,只有剑修长老对骨香是完全不知情的。只不过阵修、符修两位长老并不过问炼制一事,只是在知情的前提下,为登长老这个主谋提供一些便利,换取好处。”

说白了,除去一心向道的剑修一脉之外,这仙门中的每个高位者,都有着自己的算计与利益,相互利用,又相互制衡。

符修长老贪财,连带着他的徒孙勘星护法,与金玉护法走得很近。

阵修长老好色,所教授出的徒子徒孙,大多也都贪恋凡尘。

而琴修长老不仅是贪财好色,还好权势,喜炫耀,可谓五毒俱全。

内心污秽不堪,却梦想得道成仙,不惜弄出骨香这等伤天害理的东西来。

“于是我们可能要面对的,并不是闭关中的掌门,而是三位长老?”闻朝意皱眉道,“这三人若是联手,天下很难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吧?”

十三年前四位掌门联手,将堕道为魔的越空山,封入了与问君境相对应的封魔大阵中。

越空山虽不是魔君的对手,但奚醉若想要在护住闻朝意的前提下,迎战三个长老,将会非常被动。

柳雾赶忙解释说:“就算师兄舍得坑你,师兄敢骗二爷吗?登长老非常信任我,传讯给我说,他与阵修、符修两位长老忙于寻找布阵法器,无法在庆典刚开始的几日中赶回仙门,吩咐我招待一下宾客,切勿怠慢。我可以保证,立冬当晚,没有一个长老会出现在仙门内。”

“柳师弟,啊不,柳兄,”高胜鹤幽幽道,“您的地位很高嘛,不像我,只是个‘陪嫁丫鬟’。”

柳雾对着二傻子无话可说,朝奚醉拱了拱手:“究竟是寻阵还是直接离开,仍旧是您和闻师弟说了算,我还得去敷衍那群老东西,暂且失陪。”

说罢便放下碗筷,起身出门,丝毫没有熬了一整夜,需休息片刻的想法。

锅内的肉粥所剩无几,奚醉将最后一碗盛给了闻朝意,温声问:“我需离开一会儿,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你留在竹楼中等我,可以吗?”

闻朝意知道他是要去传信给孤鹰,镇山大阵对邪魔术法颇有限制,讯息自然也难以传出。

故而奚醉需像昨日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大阵上开个窟窿,将信传出。

当然,镇山大阵无时无刻不在运转,不消半日,窟窿就会自行合拢,不至于因闯入或逃离,而变得千疮百孔。

“没问题,二爷放心去吧,”闻朝意回答道,“我就乖乖待在竹楼中,哪也不去。”

奚醉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又朝高胜鹤道:“可否麻烦高师兄两件事情?”

高胜鹤正收拾着碗筷,俨然将“陪嫁丫鬟”这一身份贯彻到底。

听到这声随小师弟喊的“高师兄”,险些将锅碗瓢盆砸落满地,哆哆嗦嗦道:“您喊我的大名或表字都行,有什么吩咐,随便使唤我就是。”

“一是帮璞璞烧点热水沐浴身子,他浸过毒水后,只简单擦拭过,头发更是没来得及处理,最好多沐浴几次,彻底洗净,”奚醉说,“柳雾说提前准备了新浴桶,在杂物间里放着。沐浴时切记门窗紧闭,不可见风,或者等我回来,我来……”

“我自己来,”闻朝意红着脸打断道,“没断胳膊断腿,自己能清洗。”

奚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外人在时,小仙修分明又坦诚又大胆。

他继续道:“二是仙门中尚无人怀疑你叛道,可否去一趟璞璞往日居所,取一套冬装常服,如果可以,最好再带一张琴和一摞黄表纸回来,为寻境做些准备。”

比起去伙房偷鸡,琴修弟子抱着装满衣服的包裹和七弦琴,一点都不奇怪,就算在弟子堆里来回走动,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高胜鹤当即答应道:“没问题,都是小事,我先烧热水,等你回来,再去取衣服和琴,您看行吗?”

这正合奚醉所意,他点了点头:“有劳了,那……璞璞,我走了?”

“嗯,你路上当心。”

闻朝意想起身送他,被轻轻压住双肩,按回了靠椅中。

“外面冷,你的经脉暂时受不得寒,不必担心,这问君山,还困不住我。”

奚醉说着,又落了一道禁制,将整个竹楼都隐在竹林中,才出了门,朝镇山大阵的边缘赶去。

房间中只剩下了高胜鹤与闻朝意二人,小仙修打算一同帮忙收拾桌子,却收到高师兄充满八卦的目光。

“璞璞,”高胜鹤怨念道,“你究竟是怎么和二爷认识的?你跟着我们去京城的一个多月里,不是基本都住在客栈里吗?”

闻朝意一时间无言以对。

仔细想想,他与奚醉,也不过才认识了两个多月。

若略去那些不方便向高胜鹤透露的,在境中的惊心动魄与撕心裂肺,他与奚醉之间的感情,大抵只能讲述为,一见钟情。

或许单纯是因为他生得俊秀,正巧长在了那位魔君大人的喜好上罢了。

在这样的见色起意下,他得以与奚醉相识,而他也倾慕于对方的强大、坚韧、隐忍、温柔。

倘若是寻常人家的儿女,他们大抵应该就此说媒成亲,白头偕老。

可生于纷争的涡旋中,哪怕挣扎着握紧对方的双手,就已抵上了自己的性命。

“没什么跌宕起伏的相恋过程,”闻朝意说,“就是单纯……看对眼了,私定终身。”

高胜鹤张大了嘴,质疑道:“单纯地看对眼了,他就能为你只身独闯问君山?以及我听柳师弟说,你被困照月楼那晚,他也是不惜背负骂名和嫁祸,从魔界赶去的京城。”

“不止,最开始我骗你们说险些被他侵犯,是他自己的主意,为的是解释我当晚为何离开了奚府,以及身上为何留有使用过傀儡秘法的痕迹。”

闻朝意认真回忆着,像是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能够稍稍替心上人平反一些子虚乌有的骂名。

“他当时没有做任何冒犯我的事情,那五个逃出大阵的邪魔,不能算作是赔罪,应该算我们欠他的。”

甚至奚醉为此受了伤,又带着伤,入了桃娘所留之境。

闻朝意心想,也不知二爷身上的伤究竟痊愈了没有,照月楼那晚黑灯瞎火,意乱情迷之下,也没看得仔细。

高胜鹤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比从柳雾那里听说了骨香还要惊讶。

自认为是自家白菜的小师弟,实则是歹人窥伺了十多年的炉鼎。

而那位拱了白菜的野猪,身为邪魔,却比修道者还重情。

原来这颗水灵灵的白菜,从来就不是长在他高胜鹤家地里的!

除了祝福,还有什么能和魔君大人比?

***

当晚,闻朝意沐浴干净身子,换了新的常服,推行过第二次灵药后,与奚醉一同躺回了竹床上。

仍旧是他睡在最暖和的地方,但实际上,房间里的炭火很旺,不但不冷,还有点微妙的热。

桌边点着的油灯没熄,小仙修睁着双漂亮的小鹿眼,不愿乖乖睡觉。

“不困?还是经脉疼?”奚醉不解道,“我哄你睡,或者陪你聊一会儿?”

“能不能有第三个选项,”闻朝意说,“脱衣服,我想看你身上伤的愈合程度。”

奚醉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早就痊愈了,别担心,邪魔的愈合能力很强,不会影响寻境的计划。”

闻朝意当然不是担心影响原定的计划,他只是心疼奚醉,两个月来,或者说开始调查骨香的这几年里,都不曾好好休息。

“你脱不脱?”他努力板起脸问。

“脱,”奚醉慢条斯理地起身,“脱给你看,算我赚了,何乐不为?”

本就只穿着里衣,解开倒也方便,借着那豆灯火,闻朝意足以清晰地看到奚醉身体上的每一处疤痕。

邪魔的愈合能力的确很快,失控造成的伤口,已然痊愈,新的疤痕叠在旧伤上,倒也不难看。

至少闻朝意只觉得心疼。

他没忍住伸手触了触,那流畅的线条立刻紧绷起来,肌肉微隆着,张力十足。

“别,”奚醉轻握住他的手腕,“忍不住的,璞璞,别欺负我这个邪魔了。”

这话颇有些讨饶的意味,但小仙修莫名地不想放过他。

“用手,”闻朝意红着脸轻声说,“就像,二爷帮过我的那样。”

奚醉很是犹豫:“你的身体受不得累。”

看得出来,魔君大人隐忍到了极致,他比小仙修想要亲近得多,只是在顾及对方的身体。

闻朝意仰着脸,喊了声:“阿醉。”

奚醉呼吸一滞,又听到对方说:“我实在是……太想你了。”

他阖了一下眼,忍无可忍,依着自己心底的期盼,吻了下去。

闻朝意亦是轻搭着他的肩,认真回应。

灯油不知何时燃尽,兀自暗了下去。

炭火静静燃烧着,窗外竹林潇潇,夜色正浓。

世间寒风凌冽,吹不散,这满屋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