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晶石矿洞

狐妖居所的深处，向外连接着一道仅一人高的小门。

用玄狐的话来说，这才是他家的“大门”，居住在此处的十几只狐妖，每天都通过此处进出。

“再往前走一段儿，能见得一座满是晶石的矿洞，”玄狐道，“洞里原有一窝性格跳脱的兔妖。”

奚醉朝他轻点了一下头便是感谢。

玄狐又道：“那我便不再多送了，诸位多加小心，切记要仔细些分辨关卡。”

奚醉知道他还想去和自己的族人们告个别，便应道：“多谢款待。”

低着脑袋出了洞口一般的矮门，外面的空间还算宽阔，但岔路极多。

四人告别了玄狐，按照他所指出的岔路，朝山体的更深处走去。

如是走了约有一盏茶时间，高胜鹤估摸着，与他们相背而行的玄狐应是已听不到交谈声。

才问：“你们说，狐妖说的话能全信吗？”

世人皆道狐貍狡猾，狐妖更是奸邪狡诈的代名词。虽凡尘已无狐妖，但却从不缺少对于他们的诽谤和抹黑。

奚醉不答反问：“他有什么地方令你怀疑吗？”

高胜鹤还真能指出：“按理说，魂相是不需要进食的，可他家中不但煮着热茶，甚至还有烧火的炉灶、堆放着野果的箩筐、如厕用的恭桶等。”

若是说喝茶乃是爱好，那野果明显就是用来填饱肚子的。

高胜鹤可没听说过，已故的妖灵还会感到饥饿。

“观察得还挺仔细的，”奚醉笑说，“璞璞，赶路时看书伤眼，就先别看手记了。不如你来和高师兄说说，为何狐妖们需要进食？”

闻朝意倒也听劝，合上手记，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回答道：“就是因为他们需要进食，我们才更加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啊？”齐万松也懵了。

闻朝意解释说：“天眼可以分辨出，玄狐和窝中那两只熟睡的小狐貍，并非只是亡魂，实则和我们同样，拥有肉身。”

魂相不必进食，但肉身会感到饥饿，但……

“已故之人怎么可能……”

高胜鹤说到一半，忽地产生了个可怕的念头，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迎面而来的风呛得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咳！你是说？！”

玄狐实则是上仙按照禁术制成的傀儡。

青宿这种的修道者，怎么可能舍得用原本活着的生灵替自己守境？

闻朝意说：“玄狐肉身的下巴位置有一道向下的伤口，被衣物掩着，一直延续至看不到的地方，这么重的伤，恐怕是枉死，甚至遭歹人活活剥去一身皮毛。”

这只跟随青宿多年的狐妖，许是下山觅食或游玩时，惨遭毒害，总之青宿赶来时，玄狐早已没了气息，就连胸前都被划开一道大口子。

青宿拘了他的魂，询问他的意愿后，缝好肉身，用傀儡秘法将魂相置入原本的肉身里，再一次令他“活”了过来。

虽然名义上是上仙的狐傀，但青宿并不役使他，也不与他感知相通，故而除了胸前有道缝好的伤口外，与遇害前倒是也没什么区别。

“什么样的歹人能伤得了几百年修行的狐妖？”高胜鹤不解道，“还是从问君山上跑出来的。”

“那可多了去了，”奚醉说，“邪魔、修道者，或者是其他怨恨上仙的妖族，上仙即将离世那会，人、魔、妖之间的关系，应是已恶化到了极致。”

否则青宿也不会留下问君境，否则妖物也不会被屠戮至灭族都不解恨，还在最后一位少年狼妖的魂相上，施下了上万道诅咒。

可妖族遭谁惹谁了？只因其势单力薄，又不愿与邪魔为伍，就遭此横祸？

***

这条岔路不算狭窄，只是缺少照明，显得有些幽暗可怖。

依靠奚醉手中的红莲业火，能看清前方十来尺远的情况，倒也不担心被突然出现的东西绊倒，或是撞上什么。

况且有魔君大人的修为，和闻朝意的天眼与敏锐感知，根本不必害怕洞道之中会藏着什么东西。

这一路再无分岔，倒是四周凹凸不平的石壁中，渐渐掺入了些许亮晶晶的光点。

淡紫或是深蓝，盈盈的十分好看。

越往前越多，渐渐变成巴掌大小的不规则晶体，镶于洞道的穹顶，以及四周较高的位置。

“这是玄狐说的晶石？”闻朝意问道，“其中似乎并没有灵气波动。”

“它的本身不含有灵气，却是种极好的载体，是制作法器、阵石、护身佩等物的极佳原料。”

齐万松倒是识货，感慨道：“这种晶石越清透越上乘，二爷手中的这块，在江湖上属千金难求。没想到问君山中，竟会藏着这种宝物。”

“恐怕上仙离世后不久，晶石就被开采一空，”奚醉说，“毕竟想要开宗立派，光是建筑和门内弟子日常开销，都需要极大一笔钱财。”

关于各大仙门赚钱的法子，除去收揽弟子和缉拿邪魔外，闻朝意还听过不少或真或假的传闻。

比如论剑派的一部分收入，来自每年向前来比武论剑的修道者和江湖人士，收缴一定的费用。

然而前来比武论剑江湖客实在太多，经常出现爆满，抢不到入山资格的情况。

于是他山脚下有个不入流的小仙门，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向外高价兜售入山票券。

再比如以悬壶济世闻名天下的听风谷，每年卖得最多也最受欢迎的，是一种用于壮阳的丹药，其次则是延年益寿的养生补品。

闻朝意领悟道：“难怪问君山在立派最初，就封印了登仙洞的入口，原来不是为了保护秘籍法器不被外人窃取，单纯是在开采晶石卖钱。”

“赚钱嘛，不寒碜，”高胜鹤半开玩笑道，“你看，石壁下方这些能轻易取走的晶石，都被掰得只剩个桩儿了，可见上仙也是需要花钱的。”

上仙当然是需要花钱的，否则这么一大座仙山的妖物，如何养活。

只是，闻朝意心道，上仙的个子有这么矮吗？有几颗自己无需踮脚都能触及的晶石，依旧完好无损地立于石壁凹陷处。

这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深处晶石更为密集的矿洞里，就传来了些许细微的响动。

先是一声轻“咔”，有些类似于方才奚醉从石壁上掰下晶石的声响，而后是布料摩擦的“沙沙”，伴随着一蹦一跳不加掩饰的脚步声。

闻朝意跟奚醉对视了一眼，以气声问道：“兔妖？”

“大约是。”奚醉略一思索，曲起手指，用指节轻叩了两声石壁。

举动里没有注入任何的修为和威压，深处的那个声音却好似被吓了一大跳。

清脆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稚嫩，努力镇定的语调掩饰不住惊慌：“什……什么人？！”

“怎么像是个小孩子？”奚醉嘀咕道。

高胜鹤则朗声回答：“你家上仙让你等的人。”

矿洞深处安静了少顷后，传来了一连串“嗒嗒”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名粉衣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

银发于头顶扎成了两个小髻，如同洁白的兔耳，一双赤瞳圆瞪着，鬓间戴了一小枝金桂，怀中还揣着块刚掰下来的晶石，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闻朝意开天眼去观，果然是一只白兔，茕茕孑立，正怯生生地望着奚醉，又害怕又好奇。

高胜鹤自诩亲和力很强，是个受师弟们欢迎的孩子王。

当即放柔了语调，喊道：“小姑娘？”

哪知兔妖立刻变了脸色，怒道：“我是男孩子！”

“呃，”高胜鹤温和的笑容裂开了一瞬，赶忙改口，“小少年，小少年，别生气，上一关的那位玄狐，你认识吧。”

狐貍和兔子本应是天敌的关系，但听闻“玄狐”二字，兔妖的神色却缓和了一些。

点头道：“既然你们通过了他的检验，那就随我来吧。”

说罢，也不等四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转身，朝原本待着的矿洞深处走去。

高胜鹤茫然道：“说好的性格跳脱呢？”

齐万松等了他一眼，示意他小点声：“我们只见到了一只，而非一窝。”

“难不成是假货？”高胜鹤质疑，“璞璞，他是真兔妖还是假兔妖？”

“真货，不过……”闻朝意盯着兔妖的背影，琢磨了一下如何形容，“他看起来，有点孤单。”

“兔妖还会孤单？”高胜鹤大为困惑，随口说道，“怎么？被其他兔妖孤立了？”

闻朝意擡眸看了他一眼。

“玄狐说矿洞里‘原’住了一窝兔妖，还特地强调了性格，并嘱咐我们‘仔细些分辨关卡’，但我们走了这么久，没见到其他兔妖不说，也没发现任何生活痕迹，更别说什么关卡了。”

闻朝意边擡步跟上兔妖，边轻声猜测着。

“所以我倾向于，山中原本的确有一窝兔妖，但不住在矿洞里，或者曾经住在矿洞里，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搬了出去，只留下了单独的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