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坏蛋仔
之后一周，喻阳都是搭原时的单车上下学。
他腿伤看起来吓人，其实没那么严重，周三已经行动如常了，只是淤青还没完全消退，从乌黑泛紫变成红棕色，巴掌大一团覆在膝盖上。
陶奶奶给他搽红花油，边搽边念叨，原时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喻阳露在裤子外细白的腿，准备走，陶奶奶又嘱咐他明天帮忙送孙子上学。
“嗯。”原时应了，去玄关穿鞋，脸上表情淡淡，看不出有没有不愿意。
喻阳想说不用了，但陶奶奶冲他使了个眼色，就没开口。
等原时关门出去了，他才问：“奶奶，时哥为了送我，天没亮就要起来把自家地里的活做完，好辛苦的，您为什么非要他送我？”
陶奶奶还没说话，坐对面看报纸的陶爷爷先插一嘴：“她那是人民教师的职业病犯了，见不得小朋友不上学，借着送你逼阿时回学校呢。”
这倒是没想到。
喻阳问：“时哥以前都不回吗？”
陶奶奶叹气：“也回的。不过上午不去，忙着下地和送菜，下午才去上课。”
可主科目基本都排在上午四节，光听下午的课，学习怎么跟得上。
“考零蛋呗！”陶爷爷说，“反正他家没人管，考几分都一样，也就你奶奶咸吃萝卜淡操心。”
陶奶奶瞪他：“细路哥唔读书边有前途啊，以后好似你一样做耕田佬？”
陶爷爷一拍沙发：“耕田有咩唔好，一样有出息！”
陶奶奶说：“是啊，好有出息，教出一个反骨仔陶明峰。”
她这么一说，反骨仔的老子和儿子都不敢说话了，各自默默转开脸。
沉默一会，陶爷爷丢下报纸去洗澡。
喻阳从茶几拿了个砂糖柑，剥皮给陶奶奶吃。
他总是当哄人那个，喻英华说他像软柿子，没脾气，担心会让人拿捏。
喻阳却觉得不会。
脾气越硬的人越吃软，刚来陶家的时候没人待见他，现在陶爷爷不好说，至少陶奶奶是对他改观了，剥好的砂糖柑喂过去，陶奶奶还会夸一句“反骨仔个仔又教得几乖”。
喻阳笑眯眯不说话，低头又剥了一个。
“你怎么知道阿时起得早？”陶奶奶问他。
“起夜看见过，”喻阳说，“我听外面像在施工，就探头看了一眼。”
原时家是机械化种植，早些年穂城有家外企要做新机落地测试，带了几台农耕机到红果村找农户合作，条件是必须改种红薯。
村里种番茄和草莓的多，且大都种植多年，改种有风险，收成也未必很好，因此即便免费也没人敢拿自家的地来做试验。
唯独原时报了名，满地柿子树全数推倒，重新起垄，移栽红薯藤，到最后收割，全程机械化操作，只需要一到两人就能完成整块地的种植作业。
测试做了两期，为期一年，第二期收成量达标了，技术人员带着数据收队回穗城，将三台试用机低价卖给了原时。
“那些机器低价也值几万块，阿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用租的形式分期付。”
陶奶奶叹了口气：“他是聪明孩子，知道租的话东西不归自己，这样即便家里想要钱，也没办法背着他把机器偷偷卖掉。”
喻阳听着点点头，陶奶奶才察觉自己说漏嘴，又叮嘱他：“你别在他面前讲这些，他自尊心很强，不喜欢别人可怜他。”
喻阳说：“我知道，不会说的，奶奶。”
他只是想起原时说的“不下地就没钱上学”，想起这两天同桌睡得很沉的呼吸声，还有那些鬼画符似的笔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冒出了一些可能是不自量力的念头。
周五放学早，晚上喻阳就把作业全部写完了，周六睡了个懒觉，起来吃过早饭，做了家务，问陶奶奶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陶奶奶重视教育，开学后不让孙子下地干农活，赶他去做作业。
喻阳说做完了，陶奶奶不信，周末两天的作业一晚上怎么能做完，要他把原时叫来，两人对一下是不是真的做完。
“……”
喻阳怀疑陶奶奶是故意的，不过没说破，给原时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家。
原时：。
喻阳：那你过来一下，奶奶要检查你作业。
原时：？
喻阳：你知道有什么作业吗？
原时：不知道。
喻阳：那我过来找你？还是你过来。
原时：要出门，下午再说。
喻阳猜他是要去市场，就回了个“好的”，然后跟陶奶奶说：“时哥不在家喔，晚点才能对。”
陶奶奶吩咐：“叫他午饭过来吃。”
喻阳把原话发给句号，得到了一个句号的回复。
好省流量的对话，时哥人真挺好。
原定计划未能成行，喻阳就回了房间，用平板登陆陶思然的账号去班群下载了这周的课件，还有开学测的卷子，打算周末好好补一下。
市重点的教学进度比这边要快些，题型难度也更深，喻阳一学进去就有点入神，忘了下楼帮忙做饭，陶奶奶上楼敲门叫他吃饭也没听见。
直到平板被人抽走，他才吓一跳，回头对上陶奶奶生气的脸。
“玩得这么入迷，饭也不吃了？”陶奶奶声音很高，火气很大，不听辩解直接没收，“作业做完之前不准再玩。”
“奶奶，我没……”
“赶紧下来吃饭。”
喻阳有口难言，他图省事在平板上写答案，没留纸质。
陶奶奶这一收他就是想自证清白也拿不出证据，只好暂时认了这个哑巴亏。
午饭时陶奶奶还揪着不放，一直在谴责电子产品对小朋友的毒害，引用的案例不知猴年马月的事。喻阳默默扒饭，没告诉她其实大城市的学校早就开始信息化教学了，完全脱离电子产品还真有点不方便，只能说有利有弊。
但老一辈训话时反驳是火上浇油，罪加一等，喻阳没有硬碰硬的癖好，乖乖收声挨骂，祈祷陶奶奶尽快消气。
结果没料到战火未能止住，还波及到原时，陶奶奶刚骂过他，转头就问起原时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坏蛋仔同我讲做完喔，就一晚，抄答案都没这么快。阿时你做多少啦，等下拿来奶奶看看，看他有没有讲大话。”
原时看了喻阳一眼，喻阳咬着筷子没吭声。
“怎么了，是不是没做完？”陶奶奶问。
原时说：“没。”
陶奶奶一脸了然：“就是嘛，那你俩下午一起做，做完我再对。”
【作者有话说】
反骨仔个仔又教得几乖=反骨仔的儿子又教得挺乖。俺们喻阳是情绪价值提供大师，专治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