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15.1.519

下午打开防空洞里层时找到了幸存者,可惜人数不多,也不属于方便转移的人群。

队长联系了总部,得知运输机在东南区坠毁了一架,因为没有检查透彻,上飞机的群众中有人尸变了。另外几架都在执行任务,至少三天才能顾及这边,我们得原地待命。

救出来的六个人都经过了检测,没有感染,但个个都饿得脱形,我们又去了一次商场,收集了多天的食材,这几天暂时就以这栋居民楼为据点,持续集中难民直到运输机到达。

队里的情况倒是不太乐观,队长怀孕了,刚看到检测结果的时候我震惊于他们的不顾后果,但孕九周说明了胎儿形成于病毒爆发前,队长他们无可厚非。

此事上报军区的话,孩子必定不允许留,如今救灾为重,而如果选择留下孩子,队长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军心恐怕也难稳。

截至今天,疫病记录已经翻看到了510年3月份的第二卷,暂时没找出关联性。从现在的丧尸形态来看,病毒进化似乎带有某种攻击性,我怀疑和战争事件有关,已经第二次向中央申请调用三战资料,希望此次申调书能通过。

情况暂时就是如此,走一步算一步。

有栖川沐将文档保存,静静站在窗边看着对面楼栋里被风吹得乱飘的窗帘,星星点点的暗色衬得帘布破败不堪,穿堂风从对楼大开的门外灌过来,隐约带着些腐气,那房里怕是死了人。

他眼睫轻轻颤了一下,走到床边把数据板放到了枕头就堵在了他面前:“我今天看到队长朝你皱眉了,你瞒了什么?”

有栖川沐没说话,旁若无人地绕过顾铭远继续往外走。

顾铭远抓住他的手腕摁到墙上:“我没和你闹着玩,队长是不是情况很严重?”

有栖川沐施施然垂下眼皮对上顾铭远锐利的目光:“无可奉告。”

顾铭远笑了一声:“我俩就是不对头是么?”

有栖川沐慢慢启唇,话语很轻:“知道就好。”

顾铭远切了一声,用力捏住有栖川沐的手腕:“行,那我们以后别互相招惹,现在你听着,队长喜欢瞒事自己扛,但他是我们整个队的主心骨,不能出差错,你明白吗?”

“你管好自己就够了。”

顾铭远听了他这话气得牙痒,压着声威胁:“我要是和喻邢说,你看他会不会揍你,隐瞒队长病情,找打。”

“队长要有所保留,自然有他的理由,你要是到处乱捅,小心坏事。”

有栖川沐说完就掰住顾铭远的小臂使力,顾铭远憋着不肯放手,眼看着腕力逐渐落了下风,他急了:“靠,你个军医怎么这么大劲儿?”

有栖川沐把他扯开到一边:“是你自己没力。”

顾铭远又跑上去拉他:“你不肯说,那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有栖川沐外套都被从肩头上扯下来,额角青筋隐约在跳,他压着火气穿回外套:“说。”

“队长真的能好吧?”

“……到时候了自然会好。”

他说完就快步离开,没想到顾铭远还跟在后头,这下是真的忍无可忍,低低吼了顾铭远一句:“我要上厕所!”

顾铭远刹住车,有栖川沐忽然转身回头让他差点撞人脸上,他近距离瞅了有栖川沐几秒,光线太暗,只隐约看见有栖川沐弧度悠然的唇线紧紧抿着,眼神也透露着用尽修养才勉强收住的烦躁。

有栖川沐再度离开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擡手挠头:“你早说啊,我可以等你上完厕所再问。”

有栖川沐停住脚步,嘴里冒冷气:“我出来后,别让我看到你。”

“你们在干什么?”

黑暗里,后面传来段炤焰莫名低弱的声音。

“铭远,回去站哨,璨璨一个人守那儿不安全。”

顾铭远讪讪地低着头往外小跑,没敢看段炤焰:“队长我以后不会了。”

段炤焰曲着指抵唇嗯了一声,好在四下无光,顾铭远没看到他为了压下呕意而变得苍白的面色。

几分钟后有栖川沐从厕所出来看到段炤焰,明白肯定是在等自己,只是段炤焰低着头的样子让他有点担心,他靠近了问:“还好吗?”

段炤焰指了指有栖川沐的房间:“没事,进去说。”

关上房门后,段炤焰似乎还在思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它……多大了?”

有栖川沐看了段炤焰一眼:“九周左右。”

“真的是孩子……”段炤焰无声苦笑了一瞬,“这孩子……不能留。”

有栖川沐张了张口,停了几秒后还是说出口:“喻邢还不知道……”

段炤焰垂下眼眸,轻轻把手搭在小腹上:“他…不知道为好,我现在这”

话没说完,段炤焰忽然捂嘴背过身弯下了腰,有栖川沐上前顺他的背:“吐出来舒服点。”

段炤焰擡手摆了一下,自己缓了不短的时间,这一天突然肆虐的早孕反应折磨下来,他还没能及时适应,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等到完全平复他才直起腰道:“你也看到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忍不住,万一到时候情况紧急,会出大差错。孩子留不了,就别让其他人心里难受了,喻邢是孩子爸爸,更接受不了,我只能这样。”

有栖川沐点头:“我明白,但是现在医院都废了,手术流掉不太可能,我也并不清楚如何操作,药流的话……队长,我还是想问,你舍得吗?”

段炤焰沉默了几秒,轻声叹:“………没有选择。”

有栖川沐没再说话,留或不留,都只能由段炤焰决定,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劝,因为利弊并不明晰。

孕九周用药流掉孩子已经很勉强,无论是过程还是事后,都存在很大风险,可是在这样荒辽危险的境况下,怀胎十月同样有着难以预估的结果。

他想,段炤焰对这些也心知肚明。

自己的骨肉绝不是能轻易割舍得下的,但段炤焰作为一队之长,总要考量更多,而他尊重段炤焰的选择。

“明天去医院我可以拿药,可是药流不一定能成功,如果出问题,损伤极大,如果成功,你也需要时间恢复。我不会干扰你做决定,但……你慎重考虑。”

段炤焰指尖蜷起,微低着头拍了拍有栖川沐的肩头,随后错身离开了。

进房间的时候,喻邢正趴在床上擡起头:“你去哪了?”

“上厕所,怎么醒了?”

喻邢声音有点哑:“你不在。”

段炤焰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大概半小时,我们得替他们俩了,多睡点,今天很累了。”

喻邢没说话,挪过去抱紧了他的腰。

段炤焰停下动作:“怎么了?”

喻邢摇头,闷了半天才说话:“睡不着,好想你给我掏耳朵…以前在家里多舒服,热的时候有空调,冷了还有暖气,可以和你窝在被子里聊天。”

段炤焰勉强笑了一声:“你现在还有床躺,不错了。”

喻邢翻了个身仰躺到段炤焰的大腿上,擡手覆着段炤焰的侧脸蹭了蹭:“我想和你回家了。”

段炤焰知道喻邢有些反常,却没开口问,只是用温暖干燥的掌心盖住了喻邢的眼睛:“会没事的,我们会回家的。”

喻邢紧了双臂的力:“你躺下。”

“嗯。”

喻邢挪前挪后,在段炤焰躺到他身边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搂住他,这是喻邢的习惯,要呈保护姿势把人裹着。

段炤焰初始时很不习惯,后来发现喻邢倔起来赶上十头驴,哪怕有意识的时候乖乖撒手,睡着了也要死死抱紧,时间久了段炤焰躺上床就自暴自弃了。

如今被喻邢的气息环绕着,回忆起曾经安逸的休假日子,着实想念,闭上眼思绪变得更加繁杂,慢慢又滑向痛苦,多是为肚子里孩子的事。

外面传来说话声,像是顾铭远在和人理论什么,段炤焰静静听了几十秒,拿开喻邢的手下了床:“我出去看看,干脆起来吧,让他们俩早点休息。”

喻邢擡起小臂盖住了眉骨,让人看不清神情,低低应了一句。

“……不是,你完全不需要自己藏起来啊。”

段炤焰走出去就听到顾铭远这一句。

他朝左手边冰箱看,被救回来的其中一个男人抱着一袋小面包,眼神戒备。

“队长,他想偷藏物资。”

“我……我饿!”

“可是今天晚上你就吃了很多,现在物资是有限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丧尸就要来了,逃命还得带口粮呢。”

喻邢从后面走上来,语气不善:“你不信我们?”

那男人看到喻邢有点犯怵,喻邢不笑的时候显得很严肃,英朗的五官反倒唬人。

喻邢上前拿下他手里的东西,拆开包装袋拿了几个出来递给他:“饿了就在这里吃,不兴私自屯粮这点事。”

那人抓了几个到手里,过了几秒忽然崩溃,把面包砸到地上:“我不想吃了,我想回家,能开灯吗,好黑啊!”

喻邢看着他又想开口,被段炤焰按住了肩膀,段炤焰把地上散落的小包装面包捡起来放回桌上,声音沉静:“嘘,这里没人会伤害你。”

顾铭远看他还想闹,忙把厨房的灯打开,又小跑回去压住那人的脑袋小声道:“开灯了开灯了,你怕个屁啊,别把人都吵醒了,那房里还有个孕妇呢,人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你们拽个毛啊!灾难爆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救人,那时候多可怕你们知道吗!”

喻邢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台:“嘿伙计,你们当时为什么躲到小隔层里?”

那人反应了一下,顺着喻邢的话答:“外面有人咬人啊!肯定是混了丧尸进来了,我我我们肯定要赶紧躲的。”

“你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些丧尸没?没有吧,哪儿去了?我们干掉的,别说我们现在没跟你拽了,就是拽我们也拽得起。”

那人愣了半天,抱着头蹲下去:“我错了,别把我扔走,我要回家,要回家!”

顾铭远啧了一声:“你精分吗?别给我哭,你再嚎一句我就把你扔出去。”

段炤焰看了顾铭远一眼,顾铭远只得老老实实封了嘴,段炤焰拉了张椅子坐到男人旁边:“救援机三天后会来接你们,你们上了飞机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回到屏障,那里该有的都有,也不会再出现丧尸了,所以坚强点,就三天,别怕。”

男人盯着地面,指尖抠自己的手掌,一句话也不回。

段炤焰又问:“家里人呢?应该不在这边吧?”

男人嗫嚅:“你……你怎么知道?”

“今天带你们出来的时候没见你四处探寻,我就猜的。”

男人看了他几眼:“在葫芦岛,我出来做生意,娘俩都留在家里了,本来是在西安那边,结果天杀的那几天正好来这块儿出差,我才在酒店待了半天,突然就暴乱了,稀里糊涂跟人群往防空救难所跑,没喘半天气呢,又开始咬人了,血都溅了一墙!那娘俩……那娘俩哪里逃得过这种,说不定……说不定”

段炤焰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屏障离葫芦岛不远,第一批救援就覆盖了那块区域,她们存活的可能性不低,前期入住的难民被安置在地下十层和十一层,等你到了就去看看吧,总得抱点希望,现在先保护好自己,相信我们。”

男人沉默了很久,深深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是真的被吓疯了,看谁都觉得会咬我,而且饿太久了……我真不想死的啊。”

段炤焰笑了笑:“没事,面包还吃吗?”

男人摇头,撑着膝盖站起来,不小心撞上喻邢的视线又连忙低头,唯恐避之不及,顾铭远见没事了,也就打算回哨岗,一转身却又一次险些撞到有栖川沐脸上。

“你怎么跑过来了?别这么吓人好嘛。”

有栖川沐懒洋洋地靠着墙,瞥了他一眼:“你那音量可以唱京剧。”

顾铭远低声凶他:“我哪有!你怎么这么烦。”

有栖川沐转身就走:“是啊我是烦你,麻烦你闭上嘴,谢谢了。”

段炤焰走到顾铭远旁边目视着有栖川沐回房间,朝顾铭远道:“我看你俩不太对付啊?”

“我总有一天拿刀砍他,自大又臭屁。”

段炤焰挑了挑眉:“他房里还有张床,你和他一起,去吧,也该换岗了。”

“队长?!”

“这是命令。”

“我可以睡地板或者沙发啊。”

“他房间也有地板。”

顾铭远掏出枪递给段炤焰:“请队长赐死。”

段炤焰推开枪:“赶紧去,队里不许闹不和,你俩什么时候能正常交流再来找我,转告有栖,反抗无效。”

顾铭远有气撒不出,瞪了还没来得及从他身边经过的男人一眼,又瞪了看笑话的喻邢一眼,还瞪了杵门口不开口帮他说话的温璨一眼,没敢瞪段炤焰,气势汹汹地门也不敲就钻进了有栖的房间。

喻邢插着腰看那扇门关上:“他把咱军医杀了怎么办?”

“他不被军医杀了就不错了。”

温璨黑人问号:“啥?铭远还不至于被医生撂倒吧。”

“他要使枪有栖肯定没得比,但……有栖练过柔道。”

段炤焰说完看了看两边的人,又解释了一句:“他的个人履历是直接发给我的,上面写了这些。”

温璨揉眼睛:“哦。”

段炤焰轻声道:“去我们房休息,能自己走了是吧?”

温璨有点瘸地走了几步展示一下,回头笑:“能,那我去睡觉了,好困。”

喻邢在他经过的时候揉他的头:“真乖,要是铭远和有栖像你就好了。”

温璨打了个呵欠,摆摆手往里面走。

喻邢和段炤焰分头守在楼梯口和廊窗边,半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