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天光微曦,黑夜安然度过。

晨吐首次报道就来得惊天动地,似乎只要破了一次例,这早孕反应就再也无法被抑制了。

段炤焰从昨天中午起就没吃下什么东西,难受也只是干呕,间隙短得令人揪心。

他撑在洗手台上,不自觉地捂住小腹轻皱起眉,无论留住骨肉的心绪有多强烈,这一次次的不适都在敲打他的理性,告诉他,心软不得。

“怎么样,还很不舒服?”

喻邢靠在他耳边低声问,顺带着手也搭到段炤焰手放着的地方,段炤焰怔了一秒,把手抽离开,摇了摇头。

喻邢却并未放手,反倒轻轻覆了上去。

段炤焰偏过头看喻邢:“你……”

喻邢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动作显出些没有遮掩完全的局促,他放下了手:“上午你别去了吧?医院应该没什么大批丧尸,这边也需要把守的人,我和有栖去就好。”

许久没得到回应,喻邢避开段炤焰的注视把他搂过去:“我担心你,答应我这次。”

厕所排气孔处传来鸟鸣,有麻雀落了脚,细微的叽啾声打破无故的长久沉默,段炤焰数次想开口,终只是道了句好。

喻邢得到应允便放开了怀里的人,段炤焰低着头,又捂着嘴呕了一声,忍了半晌忽然推开喻邢趴回洗手台上,只感觉腹中的翻江倒海难以止息。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算是彻底撑过这一次,喉咙被长时间反胃刺激得不舒服,他咳了咳:“去叫有栖起床吧。”

“真的没事了?”

喻邢明显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段炤焰声音都力不从心:“嗯。”

“真的吗?你要是不舒服我绝对不离开你半步。”

段炤焰点头道:“真的,吐完就好了。”

喻邢看他老半天,用力抱紧了他的脖子:“你这样太吓人了,我心脏受不了。”

段炤焰无奈笑:“你心脏质量不太好吧。”

“唔…别推我,再抱会儿。”

“这么大人了,小心铭远看到笑话你。”

喻邢埋到段炤焰颈窝:“你不笑话我就行。”

段炤焰嗯了一声,轻轻摸他后脑勺:“不赶时间你可以偶尔这样。”

喻邢懒懒地蹭段炤焰的脖子,拖着调子不情不愿:“知道了。”

可他没舒服多久,段炤焰只任他赖了三分钟就坚决不让继续了。

按他的话来说,段炤焰温柔是温柔,可太有原则,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至今没被完全宠成一只仅会粘人的大猫,尽管他确实有这个梦想。

两人敲开有栖川沐的房门,里面却没顾铭远的影子。

段炤焰眼里显出探究,有栖川沐看向右侧第二个房间,没几秒顾铭远就被喻邢拖了出来:“这小子抱着璨璨的手睡得香!违反军令,今天罚他不许睡。”

顾铭远恹恹地看了喻邢一眼,犯起床气,他用力推开喻邢,一声不吭。

段炤焰无奈看了他半晌,大家都没说话,过了几分钟顾铭远才回神:“你们看我干嘛?”

喻邢哼了声:“看你发起床气啊。”

顾铭远没回话,揉着满头乱草三步一晃地往厨房餐台走:“你们怎么不过来?吃早饭啊。”

温璨在几人说话期间也顶着黑眼圈晃晃悠悠出了房门,听见早饭两个字就满眼放光地往前挤开了堵在前面的三个人。

喻邢没忍住问:“你还想吃早饭?”

温璨回过头很无辜:“我不能吃吗?”

“没说你,说顾傻呢。”

“我怎么不能吃了?”

“昨天炤焰要你睡哪儿?”

顾铭远在冰箱里翻翻找找,最后拿了几瓶牛奶出来摆在几个人面前:“睡……床?”

刚说完顾铭远就被喻邢一掌拍在脑门后边,快瘪了的的起床气瞬间鼓起来,他窜上去一肘怼在喻邢下巴处,几步把人压到了墙上。

喻邢擡了擡手,朝有栖川沐道:“看见了吧,这家伙起床六亲不认,以后可能是你叫他起床哦,小心哦。”

有栖川沐低头看着嘴里叼着的吸管抽上白色液体,过了几秒淡淡道:“哦。”

顾铭远不高兴:“我不和他睡!”

喻邢笑得揶揄:“谁要你和他…睡…了?”

有栖川沐一口奶险些岔进气管:“喻邢,你不吃早饭?”

喻邢耸肩,眼神瞥着顾铭远,顾铭远死命捏红了喻邢的手臂,气哄哄地一屁股坐在有栖川沐对角线方向直线最远的位置:“有栖川沐,你自己告诉队长你干了什么。”

有栖川沐看了眼默默吃面包的段炤焰:“我帮他治打鼾。”

“你那叫治?”

顾铭远把牛奶盒咚地敲回桌面:“队长,他拿胶布封我鼻孔,这是谋杀。而且我那不叫打鼾,我有鼻炎你知道的,睡觉呼吸声重一点而已,你们和我睡都不会觉得吵。”

有栖川沐起身扔喝空的盒子:“医用胶布,透气的,死不了。”

段炤焰低头笑:“你俩自己沟通解决,我说过,能正常交流了再来找我。”

顾铭远一堆话被堵得说不出来,又揪着栖川沐不放:“我刚刚没给你牛奶,你干嘛抢队长的。”

段炤焰施施然靠回椅背:“我给他的,我不想喝。”

顾铭远跑过去摇段炤焰:“队长你醒醒!这家伙才来队里几天啊你就向着他,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喂了喻邢吗?”

喻邢吸牛奶吸得吱吱响:“对啊,喂了我,他和谁都不能有情谊,诶你别摇他,他是你能摇的?”

顾铭远没回头,背过手竖中指,又摇了段炤焰几下:“队长,好看能当武器用吗?能当饭吃?再说了他有我好看吗?有我聪明吗?你想想啊,不能纵容他。”

段炤焰掰开顾铭远的手:“铭远同志,坐,吃早饭,你今天早上说的话数量已超标,现在开始禁言。”

温璨也吃完了早餐,把包装物收拾好扔进垃圾桶,路过顾铭远的时候扯了一下他的领子:“你就别烦队长了,好好吃饭,牛奶好喝。”

顾铭远眼神黯淡,喊了声没人爱,只能歪着头坐到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起奶来。

段炤焰把干粮放到顾铭面前,随后开始交代一天的任务:“喻邢和有栖上午去医院取样,12点前回来,下午交班,我和铭远出去搜集难民,璨璨休息,把伤养好就行。”

有栖川沐状似无意地问了句:“队长你上午不去?”

段炤焰看了他一眼:“喻邢去就行。”

有栖川沐擡起眼睫,扫过段炤焰的视线,明白了他的意思。

喻邢站起身:“那就走吧?武器我已经收好了。”

有栖川沐回了趟房间,拿出小银箱和喻邢出了门,喻邢插着兜扛着枪走在前面,俩人都不说话,直到发动装甲车开了几百米后喻邢才开口:“药……你拿吧。”

有栖川沐看着窗外:“什么?”

喻邢瞥了一眼过去:“我听见了,昨晚我特意去了窗边阳台,你不用想着怎么瞒过我去拿药。”

“你不劝?”

喻邢捏紧了方向盘:“我当然想!可是我不能给他压力,他的理由我们都懂。”

有栖川沐迟疑着沉默了会儿,又说:“我认为队长的意思是把选择权给你,如果你今天有任何阻拦意图,我就不会拿药了。”

喻邢心叹段炤焰果真敏锐,即便没挑明,段炤焰也知道自己知情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药很伤身?”

有栖川沐目视前方,看着车子拐过几辆横亘前方的弃车:“伤身无法避免,而且队长现在的月份按常理是无法药流的,这是最麻烦的地方。”

“能帮他做手术吗?”

“我不是产科医生。”

喻邢听罢,后槽牙咬紧,泄气一般踩深了油门,车子加起速来,没多久就到达医院正门。

他拍上门用探测器查看了一下情况,确认安全后继续吩咐:“先拿药,后续事情再说吧。”

有栖川沐径直走向扶梯:“明白,先上去。”

话音刚落,扶梯上方传来铁器落地的声响,喻邢压住有栖川沐的肩膀,示意他拉开手枪保险准备防身,自己先行上跨了几步。

二层一片寂静,刚才的声音源头消失不见,喻邢正欲转身,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本能地架起轻型冲锋枪,回过头正看见有栖川沐朝下方开第二枪。

他错过身子,一只个子很矮的丧尸肋下中弹,还在往上爬,喻邢几步蹿下一枪毙命,感觉背上冒冷汗:“有栖你也太淡定了,看见丧尸了叫我啊,你要是被抓伤怎么办?”

有栖川沐没回话,推开他冲下去飞速蹲在了丧尸身边,开箱抽针提取了一小管黄色体液注入真空试管,又从衣服内侧拿出小型手术刀在那丧尸脸上剜下了小片组织放到便携分析盘上。

喻邢目睹整个利落过程,忽然有种有栖川能暗杀不眨眼的感觉。

面无表情,冷厉绝情,还特/么长袍飘飘,这不是新公历公元前21世纪电视剧江湖高手的标配吗?

他看了半天,自己笑了笑,曾经陈铎也是此穿着,却没有这种视觉效果,果然身高才是利器么?

他走到有栖川沐旁边故意调侃:“诶,你穿长外套干什么?装逼吗?”

有栖川沐摘下白手套,修长的指尖争分夺秒地在分析数据板上飞快操作,压根没空理他。

喻邢蹲到他旁边:“你有没有看过黑执事?你戴手套的样子好像那个恶魔。”

有栖川沐没反应。

“你们医生都这样吗?”

有栖川沐见数据条开始加载,总算愿意开口回答:“外套分两种,医用外套内层装医护用具,下摆易撕,可作紧急止血用,和你们的作战外套只是功用不同。手套防感染。是,我们医生都这样。”

“嗯,真死板,一个字也不多说,诶有什么结果吗?”

有栖川沐不再理睬,直到屏幕显示出一个黄色的叉他才说:“又自毁了,我刚刚不想杀他,我们需要活体研究。”

“所以说,射肋骨可以减缓丧尸行动力?你刚刚想射的并不是心脏?”

“不能,我只是想射腿。”

喻邢噗一声笑出来,拍有栖川沐的背:“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忍不住,你这果然是医生准头,改天让铭远教你。”

有栖川沐站起身扯着裤腿抖了抖:“为什么要扯上顾铭远,温璨不行?”

“因为你俩互相讨厌。”

“…………”

“每天都要进步,我会查的。”

有栖川沐拎起箱子就走,喻邢追上去:“诶你怎么回事,我是副队,我的话你也要听。”

有栖川沐不搭理,却在即将上到二楼平台时停下脚步:“你不觉得奇怪?”

“有点,检测仪在门口没有探到刚刚那只丧尸的体征。”

有栖川沐点了点头,指向左侧地面:“体液,未惹苍蝇,还新鲜。”

他又蹲下探了探身子,站起来招手朝前:“擦痕向前,这边。”

喻邢低头看了眼探测仪,这次却有了反应,单个橙色光点停在走廊中部的房间里,喻邢悄声道:“我给你活捉只补偿下。”

有栖川沐嘴角抽了一下:“把握大吗?安全还是第一。”

喻邢脚步放得很轻:“切,我是谁啊。”

有栖川沐又沉默了,这种茬他从来不接,或者说他的专注力很高,不会把有限的思维精力分散到没必要的应答上。

离房间还有二十余米,喻邢忽然加速,黑色军靴落地无声,动作流畅得像起跑的豹,他闪到门口,擡枪便扣动扳机,四声响后他人消失入门,有栖川沐快步跟上,赶到现场时喻邢正单膝压在仍在挣扎的丧尸背上,双手扭断了它的头部。

丧尸四肢关节中弹,位置毫无偏差,饶是有栖川沐不擅军械,也明白喻邢的枪法到了何种纯熟的地步。

它的口部还在断续咬合,有栖川沐毫不手软地掰开它的口腔,皱眉用工具拔下了一颗牙,随后又取了其他样本。

几分钟后,活体检测出了结果,丧尸病毒的基因序列图被呈现在数据板上,有栖川沐进行了现场对比,发现此图以及之前墙内的检测结果都各不相同,似乎每个个体都有所残缺,这样一来,线索还是很乱。

他盯了几秒,决定先保留数据,优先进行其他任务。

四十分钟后,两人收集好所需资料和药物,于十点整踏上回程,途中有栖川沐要求绕行,耽误了近二十分钟才到达营地,理由荒谬却也令人毛骨悚然,若智慧型丧尸有残留活体,他不排除跟踪的可能性。

他们不清楚智慧型进化已经到了何种程度,如今唯有周全思虑,哪怕是多虑。

上楼上到一大半,隐约听见说话声,又走了几步,声音渐渐清晰:“哥哥哥哥,你吃糖吗?”

“我吃了你是不是也要吃?”

“当然,一人一颗哦。”

“你妈妈说一天只能吃一颗的,你早饭吃过了。”

“哥哥,我们悄悄吃。”

喻邢听见段炤焰低声笑,似乎是把孩子抱起来进了门,他扯着有栖川沐又上了几层台阶偷听。

“小子,他不和你吃,我和你吃呗。”

“好啊,给你,我吃完还有…一颗,哥哥我还是想给你。”

“那我替你收着,哪天你想吃了来找我。”

“嘻嘻,你别告诉我妈妈。”

“一言为定。”

“阳阳过来,别总缠着哥哥们玩了,他们还有事的。”

“没关系,孩子躲这么久肯定憋坏了,我改天带他玩滑板。”

“你哪有滑板?别玩了,跟我到厨房搭把手。”

“诶璨璨别拉我,我们去各个住户搜搜呗,就算没滑板也有其他好玩的吧。”

“我不想玩滑板,我要漂亮哥哥陪我玩。”

“臭小子,你觉得我俩丑吗?”

“不丑,可是你们是帅哥哥啊。”

“……区别在哪?”

“我要娶漂亮哥哥当老婆的。”

“阳阳!说什么呢,过来妈妈这里。”

“你娶不了,他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你这么说小心挨揍。”

“哥哥,你是谁老婆啊?那你等我长大了再当我老婆好不好?我每天都给你吃糖。”

“不可能。”

喻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段炤焰才刚蹲下摸孩子的脑袋,还没说话就被他强势打断。

他也蹲到孩子另一边,把孩子掰过去,指了指段炤焰又指了指自己:“他一辈子都是我老婆,你换个人娶呗,那个哥哥不错。”

有栖川沐瞥了一眼指自己的喻邢和盯着自己看的小男孩,理都懒得理,从顾铭远和温璨中间挤进了客厅。

小男孩深受打击,终于乖乖跑回了妈妈那里。

段炤焰看着他爬到沙发上靠在妈妈身边,过了会儿站起身:“他还小,你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喻邢置若罔闻:“他要总缠着你我还怕你累呢,再说了你本来就永远是我的,还不让说了?”

顾铭远压喻邢的肩膀:“你就这么肯定?和你抢的人多了去了。”

喻邢拍开顾铭远的手站起来:“当然了,他都有……咳,诶璨璨,厨房有什么忙要帮,走走走我和你去……走啊,别傻愣在这,乖。”

顾铭远凑近了看喻邢,又看了一眼表情轻微不自在的段炤焰,追上去:“喻邢你刚刚想说什么啊?队长有啥了?”

“没啥啊。”

“有!肯定有,你别想瞒我们。”

段炤焰目视三个人推推搡搡挤进厨房,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了有栖川沐的房间。

有栖川沐正坐在床上敲键盘,听见动静往旁边一捞,伸手递出药盒:“要吃两天,每天两次,这期间建议停行军两周。”

段炤焰久久未接:“……他…没阻止?”

有栖川沐息屏擡头:“他明白的。”

段炤焰伸手拿过药,指尖碰了碰表面的药名,张口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擡了擡手就离开了。

Ch.9

16.1.519

下午又搜救了一次,现在除去队员共六十人,是昨晚的三倍,我们不得不在最大化利用空间的前提下把人分别安置在了两层楼的六个房间里。

这么大一座城,除去逃往他地的人、死者,以及幸存者,其他都尸化了,队长他们第一天干掉的那批数量远远不够,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么集中的活人气味和难以避免的声音,目前为止居然没发现任何企图靠近的个体丧尸,实属怪异。

运输机已确认明早到达,我们必须保证这段时间不出差错,大家都把休息空间让给了难民,今晚是不眠夜。

唯一不幸的消息是,顾铭远被指为我的枪械导师。队长是个很静的人,他把这么躁的顾铭远带在身边让人费解,如果队长不愿意管,我总有一天也要让这家伙闭嘴。

“有栖啊,你在悄悄写什么呢,该不会是在说我们坏话吧?”

喻邢靠在窗户旁边朝这边看。

有栖川沐擡起头,摘下眼镜擦了擦,淡淡道:“日常记录。”

“哦。”

喻邢继续看着窗外,忽然把整个窗推开,撑着窗框单膝曲着坐了上去,他静静看着底下空无一人的街道,叹了口气:“我怕他疼。”

有栖川沐把眼镜收进上衣口袋,等喻邢的下一句。

“要是生的话是不是风险能小一点?”

有栖川沐没回答,笃定了一句:“你还是很想要。”

喻邢笑了一声:“当然。我其实一直都想和他生个孩子,想到会有个小小的崽崽,乖乖的,又像他,就觉得非常期待,我肯定天天带着他/她见识各种有趣的东西,给他/她吃好吃的,哦还有,要教十八般武艺,打遍天下无敌手,谁也不能欺负他/她……反正,他/她要啥我给啥。”

有栖川沐死鱼眼:还好队长有定力,这要你带得带出个混世魔王。

喻邢从窗框上跳下来,蹲到有栖川沐旁边:“你觉得我要是让他留下宝宝,是不是一定就会影响大局啊?”

有栖川沐朝后让了让:“你别离我这么近。”

喻邢挠了挠头,坐到地上,上午活捉丧尸的气势烟消云散,变成了典型的大型犬,直直盯着有栖川沐,渴望有栖川沐给出他期待的答案。

有栖川沐难得叹了口气:“我不能说什么,这也不能预测,你们自己衡量。”

喻邢更大声地叹气:“要你何用,把你退回军区。”

有栖川沐懒懒地起身往楼道口走:“要退也是队长决定。”

下一层的走廊尽头,段炤焰靠在窗边,指间捏着药盒,另一只手轻抚在腹部。

清晨喻邢掌心的余温仿佛还在,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第一次触碰他们结合出的柔软生命,他实在不忍心让喻邢失望。

指尖一勾轻轻抛起手里的东西,又伸手接住收进手心,段炤焰心神不定地循环往复这个动作,眼神落在窗外不定的一点。

尽管他知道喻邢是出于理解,但喻邢没有阻止有栖川沐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三年前的景象清晰在眼前,那时喻邢关系最好的战友办满月酒,喻邢抱着别人家的胖宝宝不肯放手,宝宝另一个爸爸都怕喻邢直接把孩子拐走不还了。

他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喻邢喜欢小孩的,毕竟以前在军营没什么机会见到这种稚嫩的小生物,喻邢也从来不提。

那天难得有机会喝酒,喻邢酒量不太好又嘴馋,喝得晕乎乎的被段炤焰半扛着回了家,才刚被扶到沙发上就拉着段炤焰不让走,嘟囔着非要和段炤焰造小人。

想起喻邢耍赖起来的样子,段炤焰嘴角翘了翘,五大三粗的男人在外边就爱护食逞强,私底下撒个娇倒让他抗拒不得。

可惜的是这些年来段炤焰的肚子一直就没动静,喻邢除了那次醉酒也没再明着说过想要,只当玩笑开开,想来也是怕辛苦他。

后来婚前检查,段炤焰正好有点事就和喻邢错开了时间去医院,查出子宫有点问题,本来如果不打算要孩子,不治也无伤大雅,但想到喻邢那天晚上看着战友孩子的欢欣样子,段炤焰还是带着一堆药回了军营。

结果药还没吃几天,喻邢一股脑就全扔了,嚷嚷着不肯让他当药罐子,还说自己就只喜欢滑嫰脸蛋的婴儿,嫌弃半大闹腾的小子,生个娃也就能玩大半年,之后痛苦养这么多年很不值,孩子要不要都无所谓了,可是段炤焰哪里会信,私下还是重新拿了药坚持吃了大半年。

现在看来喻邢或许是真不喜欢会闹腾的小子吧?不然上午也不会这么不留余地地反驳小男孩。段炤焰叹了口气,脑子里越想越杂,他第几十次接下在空中转了半个弧度下落的药盒,借着月光看了许久,眼里透出深在心底的不舍,右手拇指无意识地蹭着肚脐下方,虽然尚未有弧度,但经过常年锻炼的肌肉确实已不如曾经硬朗,想来是在为迎接新生命做准备。

“哥哥。”

出神间小男孩不知何时走到了段炤焰腿旁。

段炤焰把药收回腰间口袋,蹲下去:“怎么了?”

小男孩抓住段炤焰的裤子,声音很着急:“我妈妈好像不舒服,你能和我过来一下吗?”

段炤焰快步走到房间,敲了敲门后进入,男孩的妈妈侧身抱着肚子在发抖。

“有栖,你下来一下。”

段炤焰开通讯说了一声,凑近了问:“怎么了?是不是孩子要……出生了?”

孕妇勉强睁开眼:“好像……是,能不能带阳阳出去?”

段炤焰点了点头,牵住了小男孩的手:“我带着他,你先忍忍,但是我们军医是男性,能不能先让他看顾一下你?我去问问有没有懂产科的女性。”

孕妇呼了口气,抓着衣服点头。

“哥哥,我不想走。”

“你妈妈不舒服,让她休息会儿好不好?先跟着我吧。”

小男孩扒着床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妈妈,孕妇摸他的头:“听哥哥的话,妈妈没事。”

几分钟后,所有人员被召集到同层房间,询问一圈后找不到有经验的女性,唯一生过孩子的恐怕都只有孕妇自己,有栖川沐颇尴尬地只能守在房间里恶补产科知识,一时间人心惶惶。

段炤焰暗中让喻邢把大部分武器都从装甲车上拿到了楼内,绳索交给了天台的顾铭远,火力分散在楼层便取的各处,已然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声音和血腥气都会是定时炸弹,在可预见的未来几个小时内,这里随时会被丧尸围攻,而装甲车无法转移这么多人。

小男孩有点沉默,咬着嘴巴紧紧跟着段炤焰。

段炤焰干脆坐下来,盘腿把他抱在怀里:“阳阳想吃糖吗?”

小男孩摇头:“我想和妈妈在一起。”

“你现在和妈妈在一起,她会分心的。”

“那我不去了……哥哥,可是我觉得妈妈很痛很痛。”

段炤焰轻轻拍他的背:“不会太久,别怕,有医生会照顾她,那个医生超厉害。”

“真的吗?”

“嗯,真的,温璨哥哥你知道吧。”

“知道。”

“他之前受伤了不能走路,今天是不是都能陪你玩捉迷藏了?是医生治的哦。”

“那医生好厉害。”

“是吧,你妈妈不会有事的,我们耐心等一等,你就会有一个小妹妹或者小弟弟了。”

小男孩想了想:“我想要小弟弟,小妹妹爱哭,我就不喜欢哭,妈妈说男孩子要坚强,那女孩子也要坚强啊,邻居家的那个女孩子老是来找我玩,游戏一输她就哭,一点也不好。”

段炤焰笑,换了个姿势抱他:“也许你妹妹就和你一样很坚强,不喜欢哭呢?”

男孩声音偏低,打了个呵欠:“也是哦。”

“困了就睡会儿。”

“不要,我等我妈妈。”

段炤焰挪了下位置,把小男孩的屁股往外移了点:“好,那你闭上眼睛休息?”

小男孩抓着段炤焰的衣袖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呵欠,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

楼上隐约传来痛喊,段炤焰捂住小男孩的耳朵,那声音持续了半个小时,有栖川沐切了通讯过来:“队长,她之前在防空洞躲太久了,胎位有问题,一直到昨天才好好吃了东西,生产都没有力气,目前情况不太乐观。”

段炤焰表情凝下来,低声道:“明白,你尽最大努力,窗关上,血多吗?”

“有一定量,我先拿东西吸着,待会需要有人来几趟转移走。”

“明白,你专心就好,外面有我们。”

段炤焰轻轻把孩子抱到胸前,走进房间示意温璨拿了张毯子来铺在地上,他放下孩子,见他没有要醒的迹象才对温璨交代:“你还不能正常跑动,去天台顶铭远的班吧,随时观察周围情况。”

温璨还没走几秒,顾铭远切进来:“队长,六点钟方向两公里处有异动。”

同一时间,有人忽然喊:“楼下!楼下有丧尸!”

话音刚落枪声响,那只丧尸骤然倒地不起,喻邢的声音传出:“感觉不太妙,她喊得太大声了,有栖你有没有办法让她不出声?”

“她已经在忍了,现在咬着被子,不可能完全堵住,我会尽快让孩子安全出生。”

段炤焰问:“方便转移吗?”

“暂时不行,快到关键时候了。”

段炤焰回复明白,重新抱起孩子起身朝众人道:“各位有序上天台,切勿惊慌,少出声,听指令,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证各位的安全。”

安排所有人上楼后他下去和喻邢碰头,顾铭远正从孕妇所在房间里取出染血的布块,从另一个房间的窗户使全力扔出去。

几人各负责一层,把所有房间的门窗关得严丝合缝,喻邢搬了些大型家具堵住一楼大门,段炤焰和顾铭远拿轻型机枪把楼栋四面面的水管轰成了碎片。

“队长,绳索已就位,随时可以搭建索道,六点钟方向的小股丧尸预计三分钟后到达楼下。”

段炤焰收枪上楼:“收到,原地待命,随时汇报情况。”

顾铭远在上楼的必经之路层层设置微型炸弹,只恨威力不够猛,水泥炸碎却难炸断钢筋,喻邢已经将弹药全部装配完毕,段炤焰终于接通运输机:“我们遭遇险情,最快何时能到?”

“已是最快速度,三个小时后到达,n1小队务必撑住。”

“收到,进入下降机域速通知,以信号弹位置为准。”

楼下很快传来撞门声,丧尸的嘶喊让人头皮发麻,天台瞬间炸了锅,小男孩醒了非往楼下蹿,温璨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服:“别乱跑!”

“我妈妈呢!”

“你妈妈不会有事的,好好待着,别让她担心!”

小男孩被吼愣了,死死盯着温璨,泪在眼眶里打转。

温璨心疼地蹲下抱住他:“相信我们。”

粗陋的首层铁门挡不住丧尸持续不断的撞击,连同家具障碍物在十分钟后彻底被攻陷,丧尸一哄而入,顺着破败的楼梯极速上行,第一声狙击枪响起的那一刻,艰巨的攻防战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