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1.519
医院数据报告标红为重点,标绿为存疑数据,批注在二号文件里。
三战卷宗的重点颜色为蓝,存疑为绿,关于三战和丧尸病毒联系的猜想和推导在一号文件里,病毒样本分析在三号文件。
三战卷宗至关重要,我认为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查看数据需要虹膜验证,届时将此文档发给中央文档管理部门,提请处理人将权限移交给你。
此外,我还没有拿到足够多的病毒样本作比对,所以暂无最终结果,但希望这些文件里的数据和猜想可以为接下来的研究提供线索。
以下是队员情况:队长孕11周,异卵双胎,其中一个胎盘前置,另有腰下位神经挫伤,需多加关注;璨璨的小腿已恢复95%,但还是要监督作常规复健;顾铭远初步判断是肺损伤,可能伴有其他内脏受损,望密切观察。
有栖川沐
军编:n106
原属部队:第五军区x大队
有栖川沐眼前昏花,顶着眩晕把屏幕闪烁模式开启,并取消了密码,在右下角设置了字符,方便找到这个数据屏的人将其交予下一任军医。
他被压在残垣下三个多小时,钢筋擦伤了他大腿外侧的静脉,血已经淌了一大片,体温无存多少,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蹲在他旁边哭,四周都是砖瓦和生锈的钢条,没有光。
头顶由石板鳞栉搭叠出的不规则孔洞簌簌往下落着细沙,打在女孩的头上,女孩蜷缩在石板下,颤颤巍巍地伸手碰有栖川沐的肩膀:“你…你还好吧?”
有栖川沐把碎裂的眼镜取下随手放在一边,手肘擦着粗糙的地面把数据板递出去,勉强聚起力气说:“会有人来救我们,不要怕,这个…你交给穿军装的人。”
“那你……”
女孩还欲再说,却发现有栖川沐已经擡不起头了,她慌张地探他的鼻子,气息孱弱,鼻尖都是透凉的,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事变发生在四个小时前。
几人在地下通道遇见的人是n3其中一名火力手,刘痕,从他那里得知他们早先在镇里聚集了难民,还未向中央发出请求就遭遇了丧尸群袭,装甲车无法容纳这些人,而丧尸数量巨大,楼栋接连失守,这才一路奔逃至此。
欧阳巡是n3队长,由于带着近三十个难民,撤退过程实在艰难,他强制命令队员带领难民和自己兵分两路,协同一名队员分散走了一大部分丧尸,而和他一起进行任务的那个队员已经尸首破碎,只留下了尚能辨别身份的一片军衣。
喻邢挣扎着想要说出真相:“你们队长他”
刘痕愣了会儿,静静看喻邢:“我知道的。”
“抱歉。”
喻邢垂下眉眼。
“不用。”刘痕短促道,又说:“你们能来,我们很感激,那是队长的归宿,只要…他的牺牲不白费,就够了。”
喻邢沉默半晌,擡起头:“走吧。”
难民被集中在地下一个旧的储水厢里,丧尸目前都还堵在钢门前试图突入,储水厢年久失修,铁壁腐蚀严重,刘痕在摸索后发现了一处小道通往外面的地道网。
他独身离开固然危险,但耳内通讯器在之前的近距离爆炸影响下受损严重,队里伤员众多,已经经不起快速跋涉,再得不到救援,还是死路一条,他只有以身犯险出来对接n1。
“我们发现欧阳的时候,没有看见其他丧尸,这说明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丧尸处于游离状态。”喻邢脱下衣服抛给刘痕:“你身上血气太重,我的衣服浸过脱模剂。”
刘痕随即脱下自己的外套扔进了地下河:“谢了。”
几人一路左弯右转,途中喻邢已经和段炤焰确认有人存活,让段炤焰联系中央派人来接,他们还算幸运,没有遇到拦截,走到t字路口的时候顾铭远两边看了看,指着中间道口的前方:“这里?”
“对,进来吧。”
“稍等。”顾铭远停下脚步,往回撤了几步看温璨,温璨点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进去,t字两端要埋炸弹,储水厢这边是死路,如果有丧尸接近,我们必须提前得知并从一边尽早撤退。”
武器不多,顾铭远和温璨在两边道口按比例放置炸弹,随后两人各守一边,藏身水泥壁后准备遥控,地雷还剩两个,但担心万一需要逃亡群众会误踩,就没有安置。
过了一段时间,储水厢发生了骚动,里面传出争执声,有难民发现了有栖川沐手臂上的抓痕,惊恐瞬间炸开,迅速蔓延,所有人一致要赶人出去,拒绝有栖川沐的救治,也不相信其他人的解释。
骚乱持续了足足五分钟,当人的精神绷紧一定程度的时候,无论费多少口舌都难以安抚,甚至有人由于害怕有栖川沐尸变,想抢n3队员的枪对准有栖川沐,尽管就在几分钟前有栖川沐才帮他包扎好流血的伤口。
这场动乱愈演愈烈,直到最后喻邢一声爆喝:“够了!”
他的身音沉厚却极具穿透力,不笑的时候剑眉蹙起,眼神锐利,带着无可抗拒的严肃,躁动被压制下去,有栖川沐不疾不徐,擡起手腕点了点表盘:“一个小时,安全期已过,我没有感染风险,你们再无理取闹,就做好再次遭遇丧尸的准备。”
“靠,你们什么态度!”
有人尖声反抗。
喻邢用力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怒气蹿得压不下去,段炤焰刚才的语气明显有些虚弱,n3伤亡惨重,己方队员也都有所损伤,而这些人只知道顾自身利益。
他们不求回报,不求感恩,但如果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如果他们的付出只能换来胡乱地顶撞,那意义何在?
“请你们认清自己的立场,我们不欠你们任何东西,军人有使命,但也有底线,你们看不见我们流的血,可以,恩将仇报,想把刚刚给你们疗伤的医生推上死路,也可以,只是你们至少要有点自知之明”
喻邢把手搭在腰上,擡了擡下巴:“没有我们,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有人哭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喻邢面不改色,只让有栖继续查看他们的伤情,话说到这份上,他知道再没人有胆子反驳,他不怕坏了军人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只怕如果让骚乱持续下去,真的会引来丧尸。
没了命,那就什么都没了。
待所有人准备得当,喻邢和顾铭远打头阵带着难民打算撤出地道,走了不出二十分钟,突然出现异响,一只体型高大的丧尸从岔道冲出,此时人群正在通过岔道,一前一后两股人被从中截断,走在侧翼的有栖川沐张开双臂护着人群迅速朝斜后方后撤,温璨连开几枪都被避过,殿后的刘痕和n3另一名队员拖着伤腿硬着头皮上前防卫。
这只丧尸一直在潜伏,发动没有任何征兆,喻邢在经过前查过这个岔道,但这只丧尸恐怕是伏在一旁的水道里,因此没被发现。
储水厢外围的丧尸和其他分散的丧尸很快被源源不断吸引过来,恶战本在所难免,一切却都敌不过天灾。
震感一开始让脚底发麻,和炸弹爆炸的震动混淆在一起,丧尸极具策略,抓着人类不敢和丧尸近身搏击这一点,不断压着两头的人后退,两侧距离被越拉越大,直到地震遽然爆发。
有栖川沐这一侧的人在地道深处,头顶的天花板出现塌方,地面斜侧下去,倾落下大量石块,尸群血肉模糊,难民不再听从指示,四处逃窜,喻邢和顾铭远的呼喊慢慢被断壁灰土隔绝,随着最后一阵剧烈晃动,天花板彻底坍塌,护住所有人是不现实的,有栖川沐本能把最靠近自己的人压在身下,碎石砸在他后脑勺上,慢慢有血顺着额角滴下去。
惊天轰响持续了一分多钟,却足以让一切满是疮痍,沉寂与死气混着丧尸体液的恶臭呛进倒在地上的人都喉管,却没有气息吐出来。
不幸似乎成为了常态。人祸,天灾,招招致命。
有栖川沐耳内轰鸣,双臂颤抖:“爬出去,快。”
女孩听从指令颤巍巍从他撑起的一方小天地挪出,而有栖川沐自己则彻底被石板压倒在地,他没有放任自己晕厥,让女孩把被碎石埋着的箱子拿过去,将日记编录完整,文档调至桌面。
他做了一切该做的,便再也没有力气睁眼。
救援机从邻近省份飞速驰援,喻邢和顾铭远已经带着剩余的16个难民出了地道,沙尘暴肆虐过后地面积着一层厚厚的黄沙,从地狱爬出来的难民都吓得丢了魂,面部麻木地跟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到空地上。
救援机停在隔壁楼栋高处,16人被接收安顿,段炤焰将车开至事发地点,钢索不断被嵌入水泥板,装甲车开足马力拉开层层壁垒,内里逐渐显现出来。
顾铭远拿着探测仪在废墟上测探,热源连续显现,几人协同救援机派遣的两名队员不断嵌绑钢索,遇到错综复杂,角度不适合车子拖拽的钢筋时,只能合作用单纯人力挪动,有些石块实在太庞大,力度稍许欠缺根本就挪不动,段炤焰暗暗忍着腰腹的不适下车参与救援,在现在这个档口,晚一分钟都有可能流失一条生命。
汗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地表温度很低,但所有人都汗气蒸腾,每救出一个人,他们都心情复杂,很欣慰多一个人生还,却遗憾那不是有栖川沐和n3的队员。
顾铭远盯着不再显示红点的探测仪,忍不住喊起来:“有栖川沐!还活着咳……还活着就出声!刘痕!”
他几乎要把探测仪贴到地面上,大部分坍塌区域都已经检测过了,屏幕上却不再有红点出现,只剩最后一小块地方,由于那里侧面正好有楼栋,从上方砸下的钢筋透过层层石灰倒插进了地面,场面瘆人,顾铭远抿了抿唇,竭力不去想血腥的画面,但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几秒过后,在他离那里只剩半米的时候,屏幕终于重新闪起来,顾铭远忽然迈开腿狂奔了几步,失控一般朝后面招手:“有人!还有人!”
喻邢首先做出反应,带着几人跑向那一处,段炤焰走了几步,支撑不住地靠在石板上,他看着那几人趴在一个小开口处喊话,但听不清具体细节,眼前阵阵发黑,他忽然偏过身弯下腰呕出些清水,指尖紧紧抠进石缝,耳边只剩自己艰难的喘息,和着细微风声,显得破碎。
地下的女孩给出了回应,温璨在喻邢的指示下驾驶装甲车冲上了废墟,开始新一轮的搬拆,救援进度开启了一段时间后,喻邢在空闲时四顾张望,见段炤焰站在不远处,匆匆赶到他身边:“怎么脸色这么差?”
段炤焰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气味不好,有些晕。”
“你坐着休息会儿,这里出现了一个架空区域,不用耗费太多力气,等上层的石壁搬完,我们就可以想办法掏开下层。”喻邢扶着段炤焰的肩膀让他坐下。
段炤焰看着那边:“有栖……怎么样了?”
“他没有尸变,是他,探测仪显示还有生命体征,放心,我们一定带他归队。”
喻邢擡手抹了把脸,虎口一瞬刺痛,这才发现指缝都开裂了不少,红色的血混着黑灰的污渍涂在手臂,下巴和侧脸一片狼藉,段炤焰定定看着他:“辛苦了。”
喻邢摇头,前方顾铭远擡手示意可以开始掏挖下层,他吐息了几下,转过头:“我继续当劳工去,你老实待着。”
段炤焰没有回答,喻邢也没等,以致于他没有发现段炤焰同样在流血的手掌紧紧攀附在身旁的石头上,靠印刻在掌心的痛去抵御腹中更为强烈难忍的痛楚。
孩子一定出了问题,段炤焰很清楚自己的操劳强度对它们影响很大,也知道令自己眩晕的工业气体不可能不对孩子产生伤害,但他不能松懈,在看到队员平安之前,在全队精神处于脆弱边缘的时候,他不允许自己倒下。
有栖川沐是被拖出废墟的,身上墨绿军衣被盖上大片大片的灰渍,衣裤全被磨出破口,不剩一处完整之地,温璨把医疗箱和数据板拿出来放到车里面,救援机的医疗人员则给有栖川沐做了紧急止血,但他的心率一直低于正常水平,本就偏白的面色更显得虚弱。
没过几秒,仪器忽然发起刺耳的警报,有栖川沐休克了,心跳停止,医生忙把事先备好的起搏器贴上他的胸膛,n1全员把他团团围住,所有人都紧张得喘不过气。
十五秒后,心跳还是没有恢复,顾铭远抓着那个医生:“这怎么办?能输血吗,我们的血随你抽!”
医生看着监测器不说话,又来了一轮心脏复苏,仪器上的心率线依旧毫无起伏。
喻邢紧了紧拳头,牙关死死咬合,段炤焰盯着仪器抿着唇,温璨也抓住医生的袖子:“再试试!不要停啊!”
见医生还不动作,顾铭远爆了粗:“靠!这人哪有这么容易死!丧尸都没杀他他敢死在区区地震里?!”
他捏着有栖川沐的鼻子,死马当活马医地学着电视里曾经看到过的急救方法,也不管有栖川沐的症状究竟适不适合,二话不说就要给人灌气,可是有栖川沐在他贴到自己唇上的时候突然浑身震颤了一下,把顾铭远吓得脱了手,心率监测仪器上重新出现规律波纹,人却依旧闭着眼。
医生这时候才开口:“差点就不行了,其实刚刚已经做不了什么了,不过目前总算转危为安,他的心跳还算有规律,先带他回车上,注意保暖,少移动,过段时间就能醒了。”
顾铭远泄愤地在有栖川沐脸上揍了一拳,没使太大的力:“吓死人,差点骗走我初吻。”
医生一阵无语:“诶别动他,我才刚说过。”
刚刚急的也是你,现在不遵医嘱的还是你,哪儿来的毛小子。
温璨笑得很丑,想笑又想哭,逮着旁边的段炤焰就抱,边抱边寒碜顾铭远:“谁稀罕你的初吻啊。”
喻邢推了顾铭远一把,接话:“再说了还不是你上赶着,人醒了说不定还嫌弃你。”
顾铭远垂着头捂着肚子,懒得反驳:“突然觉得好痛啊……忙起来倒是没事。”
喻邢不再调侃,扶着他回了车上,又把有栖川沐横抱着放回下铺。
段炤焰也松了一口气,浅浅地拍了拍温璨的背:“没事了,你没有受伤吧?”
温璨摇头:“没有没有,队长放心。”
段炤焰嗯了一声,松开人站起身:“辛苦各位,尽快离开吧,我想还有其他地区在等待救援。”
救援机起飞的时候,所有人在漫天风沙中向n3告别,全队默哀。
天很黑,阳光穿不透沙尘。
灰霾被风带卷着铺在石面上,又被下一阵风扬起,沧桑肃穆,他们没能找到n3留下的遗迹,但n3的精神不会散,一如他们,信念永存。
这一切结束了,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横七竖八地瘫在车里休息。沙尘暴过后,许多路面都被掩埋,空气浑浊,可见度低,加之武器缺失,他们暂时无法开展下一步行动。
段炤焰先和g1通报了情况,此时g1刚出甘肃,折返回下一个目的地也不算太远,而后他又向中央提交了武器申请,确认了时间地点。喻邢抱着他睡得正深,段炤焰抚了抚小腹,此时疼痛倒是变得毫无规律,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把精力分给喻邢,力度温和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污渍。
喻邢有所知觉,本能地朝段炤焰怀里拱,段炤焰侧过身让出更多的空间,这家伙体型大还偏要和他挤着,不抱着不安心,段炤焰心疼他到处是伤口,这点小要求也就随他了。
可是就在他也昏昏沉沉的时候,肚子猛一阵紧缩,他猝不及防痛喘了一声,本能抓紧了喻邢背上的衣服,喻邢睁开眼,看见段炤焰艰难地在喘息,刚想说什么,段炤焰忽然抱着下腹蜷了起来,牵动了腰伤又条件反射地松开腿,额上一下就布了一层汗。
“呃-”
虚弱的呻吟仿若一根钉子,瞬间扎穿喻邢的神经,喻邢后背发凉,心底升腾起强烈的不详预感。
段炤焰挣扎着拉住喻邢,忍了好几回呼吸才勉强开口:“镇定呃……我…我撑得住,千万别……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