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中央的武器供给一拖就是三周,原储备已接近耗尽,现在的武器都是屏障内唯一一个军工厂日夜不眠地进行输出才勉强维持着平衡。
这段安稳日子里,有栖川沐和顾铭远在温璨的食物调养下渐渐恢复如初,只有段炤焰毫无起色。
他的妊娠反应愈发严重,喻邢知道他内心积郁,但他一直闭口不谈,一切如常。在心慌和逼迫之间,喻邢选择止于关照。
有栖川沐以保胎为由限制段炤焰下床走动,他倒也认真遵守了,孩子在慢慢成长,渐渐撑开他的小腹,自流产以后,他经常会觉得腹中闷胀,这种不适感日渐加重,但他不想再让任何人为自己担心了。
有栖川沐走进房间的时候,喻邢恰好下楼吃饭,门没关,段炤焰的背影在窗帘透入的微光勾勒下显得格外遥远,也格外落寞,房间不大,段炤焰静静坐着,就像要融在清寂的浮尘中。
有栖川沐无声叹了口气,敲了敲门,带着检查仪器坐到床边,段炤焰撤开了被子下的手,但没有逃过有栖川沐的眼睛:“不舒服?”
段炤焰摇摇头。
有栖川沐示意他伸手,在指尖取了些血,仪器很快把各项数据罗列出来,有栖川沐看了会儿,问他:“能把被子掀开一点么?”
段炤焰照做:“怎么了?”
有栖川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似乎在纠结什么,段炤焰也不催,安静等待。
“激素水平虽然降了,但还是一直偏高,孩子长得似乎……快了点,队长”有栖川沐盖上屏幕,提出疑虑:“上次产检可能有失误。”
段炤焰显而易见地愣了半拍:“怎么说?”
“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但你可能一开始怀了”
有栖川沐还没把话说完,喻邢忽然进来了:“怎么样?一切正常吧?”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只离弦箭一般的柴犬,两秒就蹿了过去,拱了拱有栖川沐的手,讨了个摸摸就把爪子扒到了床边,朝段炤焰疯狂摇尾巴。
段炤焰挠它毛茸茸的下巴,朝有栖川沐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有栖川沐也不多说:“危险期已经过了,最近休养得不错,继续静养,尽量多吃点东西,还有……保持心态和情绪稳定。”
他说完看向段炤焰,段炤焰神色如常。他看不穿段炤焰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好违背段炤焰的意愿把事情放到明面上劝,爱莫能助之下只能起身离开。
喻邢把段炤焰揽进怀里,还没说话,柴犬摇着尾巴也厚着脸皮挤过去,蹿到喻邢腿上,还使劲儿把头往段炤焰怀里拱。
段炤焰搂了搂柴犬的脖子。
喻邢小心捏着柴犬后颈,担心它把段炤焰的腹部给踩到:“他要休息了,你看看就够了,自己下去找别人玩。”
柴犬天真地回头看了一眼喻,咧着嘴露出了一点粉嫩的舌头尖,喻邢捂着心口:“这狗属璨璨是不是,就知道让人心软。”
段炤焰笑笑,稍微换了一下坐姿,偏开脸避开了柴犬的热情舌/吻,轻轻抵住柴犬的脑袋。
喻邢压低声音吓它:“不准亲,那是你能亲的人嘛?”
柴犬缩了缩,还是紧紧依着段炤焰当狗皮膏药,好在外面传来一个老人唤它的声音,它才很快就跳下去往门外跑,一溜烟没影了。
喻邢给段炤焰理了理被子,温声道:“陪你睡会儿?还是想再吃点?”
段炤焰神色微恹,午餐吃的东西还不上不下,让他断断续续的有些恶心,他偏头后仰了点,顺从的让喻邢抚住腹部:“不了,璨璨没跟你上来?”
“怎么?”
“他昨晚本来要和我说句话,结果中途有点事又没说了,我估计是关于铭远的生日。”
喻邢一拍脑门:“你不说我差点想不起来了。”
段炤焰闭着眼:“铭远最喜欢过生日,别扫他的兴。”
喻邢语气很软:“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总考虑太多。”
段炤焰不再说话,喻邢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注意力放到孩子身上:“今天他会动了么?”
段炤焰摇摇头:“再等等吧。”
喻邢见他不欲多说,不愿意再扰他,只安安静静地让人半靠在怀里,段炤焰闭上眼休息,可睡眠很浅。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失眠,喻邢不是没试着和他谈过,但不起作用,段炤焰在用自责禁锢自己,拒绝喻邢,拒绝所有人,独自缅怀,撵耗心血。
血脉断绝的感觉剐心剜骨,远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散,所有人都明白得透彻,而只要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这道沟壑就难以被任何人填平。
温璨轻声上楼,想来看看段炤焰,可段炤焰听见那样小心的脚步声就已经醒了,他有些难耐地坐起了点。
“啊队长,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睡觉。”
温璨站在门口不进来。
段炤焰朝他招手:“没事,进来。”
温璨走到床头,瞥了一眼床上,自以为小声地哇了一下。
段炤焰失笑:“怎么了?”
温璨窘迫道:“没什么没什么。”
段炤焰于是不追问,改口问:“是不是想聊聊铭远的生日?我们最近没什么事,正好给他庆祝一下。”
“队长你居然会记得!”
温璨眼里放光:“我以为队长都不会管这些,还在想要怎么和你说呢,之前我问铭远生日是什么时候,他那个表情啧啧啧,一看就是很期待的样子,所以我也是想着趁现在给他庆祝一下。”
段炤焰温和道:“嗯,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现在没什么东西能给他,但是婆婆上次误打误撞找到了一堆面粉啥的,学校厨房有烤箱,我就想着给他做个蛋糕,顺便……大家很久没出去散散心了,我想出去野营,就在外面,不远的,小麦都熟了,麦田超好看,我们可以在那儿理一片地出来,可以吗?”
温璨眼神殷切得很,奶狗一样永远闪着光的眼睛直直盯着段炤焰,喻邢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就知道抓你队长软肋,我卖萌为什么就不行啊!我真的想不通,你不准卖了!
温璨不明所以,还是看着段炤焰。
段炤焰点了点头:“没问题,把车停在旁边就行,大家很久没放松了,出去走走也好。”
“谢谢队长!”
温璨窜起来就往外跑,楼下顾铭远等待多时了,抓着人就问:“队长答应吗?”
温璨使劲儿点头。
顾铭远用力拉下拳头:“太好了,总算能骗队长出门走走了,我可是把我的生日惊喜都放弃了。嗯虽然好像现在应该也不会有人记得给我过生日……诶没事,只要能让队长出去散心就行,你那天做什么菜?我打下手。”
温璨摇头:“队长还是记得的,我真的…好想进你们队啊,为什么会有队长这么好的队长,我好喜欢队长啊。”
顾铭远拍他头:“说什么绕口令,你不就是我们队的?哦,就算到时候回军区不同编制了,我也一定想办法把你弄进我们队。”
温璨脸上一半感激一半无语:“为什么你们都要拍我头…”
“喻邢又拍你了?”顾铭远笑问:“你又朝队长买惨卖萌了?”
“啥?”
顾铭远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算了,谅你也不会聪明到耍这种小心机。”
温璨还是丈二和尚,但眼下他有更想八卦的事:“我跟你说,宝宝长大了诶!”
“真的吗?”
顾铭远眼里闪耀着不亚于温璨的八卦之光。
“真的真的,这么大。”温璨瞎比划:“队长平时下楼都穿着大衣,完全看不出来啊。”
“哇塞!可以摸吗?”
“我觉得……不可以吧…喻邢说不定会生气。”
“那只熊?队长的肚子是队长的又不是他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摸,来来来我带你上去你再卖个萌。”
顾铭远拉着温璨的手转身又要上楼,但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他:“元宝,男朋友在外面打麦子呢,你不去帮他?”
柴犬在旁边叫了几声,摇尾巴。
顾铭远脚下生风:“他可以自己”
话没说完,脚下风速比他还快的彪悍老太揪住了他的领子:“别跑,从小就不听话,现在有了男朋友还不知道体贴!你这样人家怎么愿意和你过!给我出来!”
她训完顾铭远又朝温璨笑得和蔼可亲:“小璨辛苦了,自己去玩哈。”
温璨一脸憋笑,附和点头:“好我自己去玩,让铭远和他男朋友一起玩。”
“真是个乖孩子。”
老太转过头拎着顾铭远就走,她还没有顾铭远的胸高,顾铭远怕冲撞她,缩着身体不敢挣扎,旁边的柴犬咧着嘴就像在嘲笑他一样,他愤慨地跟着走:“奶奶他有什么辛苦的啊!”
老太瞪他一眼,走到外面的空地:“男朋友,元宝来帮你。”
有栖川沐颇为无奈地擡起头:“奶……奶奶,我不需要。”
他到现在也不习惯叫老太奶奶,这事也实在是荒唐。
三周前,他们在厨房发现了这个老太,温璨打开橱柜的时候她抱着狗正睡得香,按温璨的回忆,是嘴角都流口水的那种香,要不是她还打鼾,温璨都要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后来大家聚拢过来的声音吵醒了老太,老太突然看见这么多人也不怕,倒是一睁眼就看中了顾铭远,喊他元宝,顾铭远险些当场被土岔气。而更奇葩的还在后面,因为有栖川沐当时站在顾铭远旁边,顾铭远顺手抓着他的袖子躲到了他后面,老太太一直追着他感叹孙子当兵这么久总算回来了,夹带其他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看着有栖川沐来了一句:你是元宝的男朋友吧?长得可好!快点让我抱重孙,他弟媳都生了,就在这里读书呢。
这下轮到有栖川沐岔气了。
老太为什么能躲过这一劫活到现在,除了猜测她来学校看望重孙,然后把橱柜里能吃的都吃了个精光以外,其他因素都问不出来,唯一能确定的是老太患有老年痴呆,错认顾铭远后固执得可怕,从那以后都追着顾铭远和有栖川沐跑。
有栖川沐没那么大的耐心,反驳过,但引起了老太暴风骤雨般的哭闹,谁哄都不行,抵死不改口,还教唆柴犬去教训两人,大家除了顺着也没其他办法了。
“快去,臭小子,给你男朋友擦擦汗。”
“……………………他哪里有汗,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去不去,再不去我让旺财咬你。”
“婆婆唔!…你打我干嘛!?”
“你叫我什么?”
“奶……奶奶。”
“滚过去!”
“我去我去,诶…”
有栖川沐眼睁睁看着顾铭远被打了两次屁股,毫无援助之意。
顾铭远到他身边:“靠你倒是帮帮我啊,婆婆喜欢你你不知道啊?你就只看着我挨打??”
有栖川沐毫无良心,把小麦丢给他:“抖干净。”
“我屁股都肿了抖个屁!”
“元宝你怎么说话的呢?以前教你的全忘了?再对你男朋友说粗口今晚别想吃饭!”
汪!
有栖川沐插着腰站在旁边,微擡下巴:“抖。”
顾铭远抹了一把脸:“你天打雷劈。”
有栖川沐冷笑了一声:“那你跑不就是了,她能拿你怎样。”
“你知道什么,我上次没让她打,她又哭了,说我没良心,一离开她就离开了四五年,现在还不服管教了,她没人爱没人要,真是太惨了……我真是……诶换你你忍心?”
有栖川沐不说话了,老太走后,他从顾铭远手里把麦秆接过去,又拿了一把新的给他。
刚转过身,头上匡擦几声,干麦粒从头顶倾泻而下,顾铭远拿着麦穗笑:“想把累活全扔给我,是要受惩罚的。”
有栖川沐紧了紧拳头,他本来是打算把打好的麦秆整理好后帮顾铭远一起打的,现在是不可能了。
顾铭远见他半天没动,渐渐心虚,四顾一望,确认老太真的离开了,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就被有栖川沐扯住了衣服,十几把麦穗以更大的力度砸在他头上,有栖川沐冷冷道:“帮你打麦可以,借你头一用。”
顾铭远不服输,扑在有栖川沐身上反击,有栖川沐趔趄几步,一把推开他,俩人拿着麦穗相对而立,一时没人先动,旺财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绕着两人撒爪子跑圈圈,尾巴也跟永动螺旋桨一样摇出一片浅金黄。
“炤焰炤焰,你来看看,这俩人真够幼稚。”
喻邢在二楼窗台津津有味看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俩人打起来了,忙叫段炤焰来看。
段炤焰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心情好些,也不拂他的好意,披着外套走到窗旁,楼下麦子大战如火如荼,段炤焰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喻邢心底一松,轻轻把人揽过去,蹭了蹭段炤焰的手背。
“要管管他们吗?”
段炤焰摇头,反牵住喻邢的手,摸了摸他的骨节:“他们难得这么轻松。”
喻邢感觉浑身都暖了,忍不住低头索吻,可惜段炤焰从不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和他接吻,他最终也只讨到几根发丝聊以慰藉。
有栖川沐余光看见了楼上的俩人,正要收手,顾·敢死队·元宝·铭远哼哧一口气趁他放松警惕几步上前一推,俩人在温璨的叫好声里双双趴在了地上,顾铭远这才发现有人在看。
他一咬牙,不想放过好机会,拿着麦穗往有栖川沐脸上怼,有栖川沐看不清眼前,脸上火辣辣地痛,怒火中烧,一个翻身把顾铭远压在了身下,扬手要打,临下手了又觉得打脸实在不雅,就纠结了那么零点几秒顾铭远也不放过,扔了手里的秃麦秆抓着有栖川沐的腰转了一圈,起身后撤,膝盖压住有栖川沐的大腿,在这几秒顺便用较软的麦穗把他手给捆了,他把擒拿术都搬了出来,有栖川沐一时无法动弹。
旺财见两人倒在了地上,欢腾地扑过去舔有栖川沐的脸,然后朝顾铭远摇尾巴。
“靠你来真的,我头都被你怼秃了!”
顾铭远压得很低,用力掐有栖川沐的腰:“痛死你!”
然后还擡头对旺财说:“记住了,这是个坏人,以后”
“你看看我的脸再说话。”
有栖川沐毫无波澜道。
顾铭远心底一慌,他刚刚亲手毁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张脸,随即又不屑,这脸长在这人身上也是白瞎,于是他伸手就瞎扯,从下巴捏到额角,还把有栖川沐的头发揉成一团糟,正想继续欺负,领子又被人拎了起来,啪一声,他屁股疼得腿都软了,直接跪在了有栖川沐旁边。
有栖川沐烦躁地松脱麦秆爬起来:“奶奶,元宝今天表现非常差,麦子不好好打,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架,急需好好管教。”
汪!
毫无立场的旺财把尾巴摇成了一朵花,也不知道在穷开心什么。
顾铭远的心碎了一地,奈何自作孽,不可活。
温璨在二楼另一个窗口笑得前仰后合,喻邢也笑得肩膀发抖:“铭远完蛋了。”
段炤焰手搭在肚子上,还是不太忍心,在老太教训顾铭远的中途朝”
顾铭远双眼含泪地擡起头,就差喊爸爸。
旺财也跟着擡头,见着段炤焰嘴咧得更开心。
事件总算了结,老太忘性大,晚上开饭时候就不记得这回事了,顾铭远悄悄溜进有栖川沐的房间,里面很黑,看来人不在,他壮起胆子直奔床头的医疗箱,刚把裤子脱下,有栖川沐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顾铭远穿着一条黑色裤衩,回过头。
有栖川沐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瞬间。
一个变/态,只穿裤衩,裤腿堆在地上,左右翻着自己的药箱,然后还回过头,哈哈干笑。
顾铭远嗖一声提起裤子:“我那个……光线不好拿错药了,裤子脱了才发现所以我就赶紧想换一个药……那个啥我屁/股都肿了你能消气了吧,药你总得给我吧你可是军医!”
黑暗里,有栖川沐一声笑。
顾铭远一头冷汗。
“穿好没?”
有栖川沐问。
顾铭远结巴:“好……好了。”
有栖川沐于是打开灯,找出了跌打损伤的药,顾铭远本想伸手拿,却发现有栖川沐戴着口罩,他一转口又问:“怎么了?”
有栖川沐冷哼一声:“过敏,你干的。”
顾铭远眉头皱得要哭出来,可是又莫名觉得想笑,憋了半天,没憋住,漏出来的笑声像放了个屁,这下有栖川沐彻底破功。
他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可眼前这个前一秒尴尬致死后一秒就开始关心自己脸的人,实在出人意料得让他招架不住。
顾铭远笑趴在有栖川沐肩头:“你这什么怪癖,上厕所不开灯?”
“灯坏了,我没上厕所。”
“那你在里面干”
“铭远有栖,下来吃饭!”
温璨扒在楼梯转角处向上喊。
顾铭远急忙抹眼角笑出来的泪:“马上!”
有栖川沐把药给他,被顾铭远牵住了手,他一愣,顾铭远恶作剧得逞:“你好害羞啊。”
有栖川沐感觉额角的青筋又开始突突了。
顾铭远松开他:“其实你只露眼睛也还是很好看,要不是脾气这么臭,我肯定假戏真做娶了你。”
有栖川沐整理好药盒,半句话都懒得回。
两人并排往下走,刚到餐厅老太就擡起头看过来,顾铭远条件反射地又牵住了有栖川沐的手,并且死死抓牢不让他挣扎。
“我说实话啊,刚刚不是不敢朝你开口么,看你不太愿意就想着算了,但是我发现我还是更怕婆婆……你能不能假装和我恩爱点?”
“…………”
“我不想再挨打了!”
“旺财,去把那俩人叼过来,吃个饭还磨磨唧唧!”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