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房门被轻轻打开,有两个毛头在门边说悄悄话,段炤焰在黑暗中缓缓睁眼。
两个毛头觉得时机已到,掂着脚尖进了屋。
“喻邢回来了怎么办?”
“他值班很认真的,不会回来。”
“我们把队长弄疼了怎么办?”
“就轻轻的一下下嘛,谁叫喻邢那么小气,我非得摸一下气死他。”
段炤焰心底有些好笑,但还是保持着睡姿。
晚上睡前顾铭远和温璨提出想摸一下小宝宝,被喻邢无情拒绝,段炤焰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关系,但那两人争不过占有欲执拗的喻邢,最后失望离开,只是段炤焰没想到他们心里打着这样的算盘。
床边传来搓手的声音,随后是石头剪刀布的连平六局的声音,段炤焰本来是想着随他们摸一下了却心愿就完事了,可等得腰都僵了,两人还是没下手。
“你们还没分出胜负?”
段炤焰磁性的嗓音让俩人后背一个激灵。
“队队队长啊,你没睡着啊?都这么晚了诶。”
顾铭远挪到床边,心虚地瞅他。
段炤焰没作解释,撑着床缓慢坐了起来,拿过床头外套披在肩上:“你们也知道很晚了?去开下灯吧。”
顾铭远开完灯,脑回路还没绕过来,下意识就悄悄对温璨说:“真的大了好多诶,以前根本看不出来。”
温璨在背后疯狂扯顾铭远的衣服,对段炤焰说:“队长我们错了,我们不会再犯了。”
段炤焰朝他笑了笑:“嗯,晚上该休息就休息,脑袋瓜子不要一天到晚转个不停。”
话说到后面,他是看着顾铭远的,只是眼神里没有一丝责备,更多是无奈。
顾铭远的主谋身份被戳穿,尴尬地理了理领子:“队长对不起,我们这就回去睡觉哈。”
“等等。”
段炤焰出声制止:“你们不是…想摸摸?”
两人停脚倒是停得飞快,顾铭远转身蹲回床边:“可以吗可以吗?”
温璨也急急忙忙排排蹲。
段炤焰被这两个活宝弄得毫无脾气,淡淡点头。
顾铭远飞快地拿食指戳了一下,没舍得这么快离开,又戳,了一下。
“………”
温璨的表情一言难尽:“你这是摸吗?”
“我试探试探。”
“宝宝那么小还能吃了你?而且指头好尖啊,会戳疼的吧。”
“那你摸给我看。”
段炤焰拢了拢外套上部,耐心看着两个人,也不说话。
温璨又搓了搓手,放顾铭远脸上:“冰吗?”
顾铭远甩头:“别磨蹭,你摸完我还要摸。”
段炤焰偏头轻咳了一声,稍微有些不自在,他回过头:“没事的璨璨,不用那么小心。”
温璨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终于把手放上段炤焰的腹部,手心下的浅弧丝毫不突兀,触感很温暖,他没敢用力,很快收回手,整个人略微呆愣。
顾铭远也学样去碰,却在掌心接触时猛地缩回了手:“有……有东西在在在……扑腾”
可惊讶的不止是他,段炤焰内心的震颤更甚。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孩子的存在,这样鲜活的,机灵的,温柔的,轻软的小生命。
同一时间里,他感受到了肚子里多个地方的细微动静,这足以证明有栖川沐的猜测没错,尽管已经有所失去,但仍存双生。
温璨也不再考虑那么多,伸手去蹭了会儿,指尖感受到的颤动久久不散。
顾铭远反应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擡头看段炤焰时,看到了他眼尾处的笑意。
伴着纯净的温暖和期许,很不明显,却很打眼。
自从之前出事以后,他们就很少再看见段炤焰真实的笑意了。
“队长你终于笑了。”
顾铭远坐到床边地面,认真看段炤焰。
段炤焰略微一怔,顾铭远又接着说:“我是说,那种,真的笑。”
温璨轻轻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队长,我们心里都难受,可还是希望你能早些走出来…不要折磨自己了好吗?”
顾铭远从旁附和:“宝宝都会动了,我想如果你心情一直不好的话,他也会受影响。”
许久一段沉默,段炤焰轻轻触碰了一下抵在侧腹的脚丫,沉声道:“抱歉。”
“我们不需要抱歉。”顾铭远伸手复住段炤焰的手背:“队长什么错也没有,不需要自责。”
温璨点头:“其实队长不用太为我们着想,我们虽然经常犯错,但还是知道分寸的,走了这么长的路,也不是在家里被娇生惯养的小孩了。队长你现在…已经很辛苦了,我们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
段炤焰拍拍顾铭远的手,看着两个人温语:“好,我明白。”
顾铭远撇嘴:“答应得这么快,肯定又不放在心上。”
段炤焰揉了揉他的头:“你什么时候稳重点,我就不用操心了。”
顾铭远摇头晃脑:“我该稳重的时候就会稳重的咯。”
段炤焰笑笑:“屁股还疼吗?”
顾铭远脸色一变:“疼啊,婆婆太狠了,我都心疼她的真孙子,今天要不是队长帮我,我现在只能趴着了。”
“老人家教人方法旧,很难改了,但也是为你好,你看她每次吃饭都顾着给你夹菜,多顺着她点吧。”
“知道知道。”
温璨揽着晃来晃去的顾铭远,忽然问:“队长,你今天晚上吃得也好少啊,是不是我厨艺下降了?这几天有栖不怎么让你下床,我看喻邢给你端去的饭差不多都原样端回来了,我急啊。”
段炤焰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我过段时间就能好,不用担心我。”
温璨心切:“还要等多久?队长你都瘦了,是不是最近肚子还痛啊?。”
“一两周吧,我很好……喻邢他呢…最近状态还好么?”
顾铭远见段炤焰心里挂念喻邢,轻声叹了口气,直视段炤焰:“队长我就说实话了,前几天我半夜起来喝水,看到他和有栖在楼下聊天,我觉得他…挺痛苦的,是因为担心你吧,但是又怕你不愿意提伤心事。”
段炤焰垂眸未语。
“说真的,我从来没看过他那样,前段时间我和有栖也在养伤,他真的很周到,什么都做得妥妥的,可是那天我看见他都把头顶在有栖的肩膀上了。”
段炤焰眼底一瞬间漫出浓厚的心疼。
或许就是这样,越是亲近,越是小心翼翼。
他以为自己强撑出的坚强可以让喻邢心里好过些,却不曾想伤他更深。
顾铭远叹了一声,拉起温璨:“喻邢一直大大咧咧的,可是我想他心里也会藏事吧。我们去和他换班,让他来感受一下孩子的动静吧,他肯定会很高兴的。队长你也别太担心,我只是觉得你们总该对彼此坦诚一些,喻熊很好哄的,特别是你,我觉得你只要亲亲他,他就能满血复活了。”
段炤焰苦笑,未经情/爱的年轻人都明白的道理,自己竟是从未细想过,他和喻邢这么多年的感情,一路走来,看似是他在顺从喻邢,但想来,喻邢的让步或许更多。
他一向敏锐,却惯于忽视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无论他们是何身份,想倾尽一切对爱人好,为爱人分担所有,这一点从来都不该被判有错,更不该被拒绝。
段炤焰发着愣,直到喻邢推开房门才惊觉手臂的皮肤都已经泛起了凉意。
喻邢急匆匆走过来把被子往上扯:“怎么坐着,你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能着凉的。”段炤焰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只往里面挪去:“守了半宿了,上来暖会儿。”
喻邢快速褪去外衣外裤,钻到他旁边,咧嘴笑:“我超暖和,听说宝宝动了?”
段炤焰淡淡笑,牵着他的手放到肚子上,孩子却瞬间安分了。
喻邢等了半晌,疑惑擡头。
段炤也奇怪,刚刚一直都有轻微的胎动,可喻邢的手一碰就完全安静了,他拉着喻邢躺下:“再等等,你先睡觉。”
喻邢搂着段炤焰,又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探,还是没动静,这下他委屈了:“顾傻和璨璨都摸到了。”
段炤焰把他露在外边搂他的手拉进被子里,小幅度地移动身体,让腹部轻轻贴在喻邢身前让他感受:“别急。”
“你今天怎么…这么宠我…”
在外边站久了,喻邢有点鼻音。
段炤焰迟疑了会儿:“喻邢,这段时间我…没照顾到你的感受。”
喻邢呆在那里,讷讷地摸了摸段炤焰的脸:“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说,我没事啊。”
段炤焰把他包裹进怀里:“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只是……需要时间。”
只要提及那个离去的孩子,他就会感觉心脏出现物理性的揪痛,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抗拒感。
喻邢安静了很久,稳稳将手放在段炤焰隆起的腹前,指下柔韧和暖,仿佛能触及血脉滋养出的小家伙的体温。
段炤焰嘴角微松:“我会恢复,孩子也会没事的,所以你放心好么?这段时间我确实…心情不太好,委屈你了。”
喻邢忽然靠近,又放轻了力度贴在段炤焰的侧脸处,隔了会儿,他擡起头轻轻蹭了蹭段炤焰,低声开口:“你连我也瞒。”
段炤焰低声道:“抱歉,喻邢。”
喻邢摇摇头,用只有相依的距离才听得清的音量说:“我…………很难过,什么也帮不到你,孩子走了,身体痛的也是你,心痛的也还是你,我偏心,看到你痛,我只觉得可以抛弃其他一切,可我只能看着你痛,你说我要这一身武力有什么用呢?”
段炤焰柔和地捏了捏他的脸,静静听,喻邢总该把心里话说出来,他希望知道喻邢到底在心里兀自添了多少负担。
“为什么当初要和你说想要孩子,为什么没有发现你后来又拿了药吃,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让你怀上孩子,你吃了这么多苦,我还不懂怎么安慰你,我脾气又急,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你一难受我就会暴躁,实在太不懂事了。”
段炤焰缓缓抚着他的后脑勺,听他使劲倒豆子,等他倒完了才问:“就这些?”
喻邢缩了缩:“还有好多,我太差劲了。”
段炤焰揶揄:“你求婚那会儿可不是这么说自己的。”
喻邢不吱声了。
段炤焰细细看着他,喻邢说完话后就不太敢擡头,就在他以为段炤焰又要开导他的时候,段炤焰却一反常态地擡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他。
他闭上眼,感受段炤焰修长的手指轻轻挠着后颈的敏感肌肤,感受段炤焰温沉的气息流转在鼻尖的每一寸空隙。段炤焰连吻都是极深沉的,不急燥不虚浮,自有他的韵谛。
“炤焰…”
喻邢轻轻唤。
段炤焰眼睫微颤:“嗯。”
“炤焰,你知道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尽管我不是最优秀最配得上你的人。”
深吻结束,喻邢握着段炤焰的肩膀:“你也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一切都好。”
许久,段炤焰轻叹一声:“我都很清楚。但是喻邢,发生的这一切都只是巧合,是偶然,不是你一手造成的,让孩子到我这儿受苦受难,自然也有我的责任。你要一直像以前那样自信知道吗?做你自己,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
喻邢把段炤焰抱得紧紧的。
“喻邢,我不多和你说我的感受,只是怕你为我难过,我不希望你这样,并且这样也不会有实质性的作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在,我就安心,很简单的,你能明白么?”
喻邢不做声。
段炤焰耐心拍他的背,直到他渐渐松弛。
“还想亲。”
喻邢低声别扭。
段炤焰无声笑:“害羞了?”
喻邢忽然压住段炤焰的头,比之前猛烈千万倍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段炤焰稳住身体,用小臂给腹部隔出了一点空间,微微擡起下颌迎合,直到喻邢又慌慌张张跑进卫生间。
段炤焰抵着后腰,眉间现出些许褶皱,从失眠到现在,他已经耗去了不少精神,时间已近凌晨,胃里隐约开始翻腾,喻邢又占着厕所,冲水声久久不消。
段炤焰阖目忍了会儿,忽然支起身扯了几张纸捂住嘴,他的腰伤难以痊愈,对于支撑越来越沉重的躯体来说很是艰难,只能慢慢爬起来靠床头架抵着。
喻邢出门的时候,床边已经扔了不少纸团,而段炤焰靠在床头神色不济,他匆忙爬上床:“又吐了?”
段炤焰睁开眼:“已经缓过了。”
喻邢深深叹了口气:“这什么时候才能停。”
楼下传来旺财的叫声,这只柴犬每日清晨准时出门锻炼身体,还轮着挑人陪玩,顾铭远在楼下扔小树枝:“旺财,你是不是长膘了?同样的距离你晚了两秒。”
旺财跳起来就是一顿咬,顾铭远抱着狗在干草场上滚了两圈,温璨看不下去了,捡起树枝扔出去:“元宝旺财,去捡。”
旺财去了,元宝跳起来把温璨给咬了。
楼下活动循环往复了几次,喻邢再低头看的时候,段炤焰竟难得睡熟了,眉眼现出毫无防备和遮掩的疲惫,喻邢轻轻把人放倒回被窝里,手又伸进被子探了探,低声沮丧:“怎么还是不动啊…”
他耐心等了很久,等到手都僵了也没有回应,只得讪讪收回手。
外面的日头渐渐高了,光线透来触及房顶凝成碎金,温璨备好早餐,让每天早上按例给段炤焰检查身体的有栖川沐去叫人,有栖川沐在门口见段炤焰睡着,只敲了敲门示意。
喻邢走出去:“早啊。”
有栖川沐狐疑地分了点目光给他。
喻邢察觉到他的疑惑,笑道:“你怎么这么敏感,知道哥开心啊?”
“……”
“你队长昨天终于愿意亲我了!”
“……”
“我的宝宝会动了喔!”
“……”
“有栖,我没摸到宝宝动,为什么啊?”
“可能你比较笨吧。”
“……”
顾铭远见人下来,迎上去:“诶,喻熊,摸着没摸着没?是不是特好玩?”
喻邢臭着一张脸无视了他。
顾铭远朝有栖川沐使眼色:怎么回事?你惹他了?
“你去哪儿玩泥巴了?离我远点。”
“……”
老太端着一碟蒸馒头和一碟小菜出厨房,给旺财分了食,直起腰中气十足:“男朋友早啊!”
“……”
“元宝你男朋友还没坐下来,吃什么吃!把馒头给我放回来!”
“他是个/屁的男朋友!”
温璨盛粥出来,闻言笑了。
“元宝你是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