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经过交涉,段炤焰一行人了解到男人是西边某村落的村长,灾难爆发后,他带着为数不多的村民一路逃难,如今只剩下了五个人,他年仅六岁的小女儿生来体弱多病,离了汤药这么久,又长时间没有营养补给,面色都已经透着奄奄一息。
他们分出了一部分物资,温璨先把为数最少的压缩鲜肉给孩子炖了些汤水和肉饼,孩子气色稍稍好了点,只是有点怕生,每天都窝在父亲怀里不愿动弹。
带着这一行人不便赶路,再者村长说这个地区的学校地下一般都会有地道和洞xue,是为了防恐防战建立的,如果有长途跋涉难以坚持的幸存者,很有可能会寻来,以求休憩,所以段炤焰决定暂时原地等待。
为了补足供给,他们又去了一趟城里,几乎把商场里能吃的能用的都搬回了学校的食品仓库,有栖本还想多备些药物,可这片地区药房和医院都被破坏了大半,剩下的药物似乎也被人搜罗过,所剩无几。
三五天中,陆陆续续有人拖家带口到达了此处,估摸时间也是差不多,灾难爆发这么久,无论藏身何处,有多少储备资源,都差不多耗尽了,要想不白白饿死,躲藏起来的难民只能试探着开始移动求生。
可干粮暂且不愁,肉却如金,除了中央给救援队运输的压缩肉,这广袤大地上已经没有能吃的新鲜肉食了,从前圈养的牛羊鸡鸭都不知四散到了何方,长时间断肉导致营养严重失衡,难民都皮包骨头,面黄肌瘦。
这天晚上喻邢正在值班,察觉到装甲车附近有异响,装甲车的后门为了方便撤离而未上锁,有人鬼鬼祟祟拉开门钻进了车里。
楼下的有栖川沐显然也发现了,先喻邢一步出声:“你想干什么?”
那人一惊,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没…没有。”
有栖川沐走近了几步:“食物都在厨房,你饿了可以去找,车上的东西不能动。”
“凭什么。”那人端出一副理直气壮:“我前几天看见你们队里那个年轻小子煮了肉汤,但是我们一勺也没喝到,你们肯定是私吞了!”
有栖川沐冷冷勾起唇角:“每次补给,我们只会收到十份压缩肉,从上周起,基本保持每三天给你们吃一次肉,还吃不够?”
那人脸色微变,他们其实都有点怵这个年轻的军医,无论是例行检查还是治疗伤口,只要没有开口的必要,这军医都会像块冰雕。
有栖川沐自认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更何况面对一群爱吵吵嚷嚷多有不满的人。从前在军队里他就一直埋头在研究所里,看病疗伤他会,但并不是他的主职,这也是他多年没有被要求参加实战的原因,本次派他出动,一方面是因为病毒对抗的形势愈发严重,研究人员空等在研究所毫无意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医疗人员实在紧缺。
那人不想放弃,抓着那袋肉跳了下来,却又被喻邢拦住:“把肉放回去。”
那人试图回旋:“反正还有,都一天没吃了。”
喻邢不动:“我知道,但你还是要放回去,明天我们自会分配。”
那人不敢硬来,只能灰溜溜放了回去。
没过多久,顾铭远揉着眼睛跑出来了:“有栖,你来看看旺财吧,它好像不舒服。”
有栖跟他进了房间,着实惊了一惊,这家伙居然让旺财躺在床上盖被子。
他走近了撩开旺财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没什么大事,缝了针它觉得痛,可能对今天打的消炎药还有点过敏,过几个小时就好了。”
顾铭远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点点头,还抖了一下,有栖川沐见他就穿个贴身平角裤,皱了皱眉:“你也不知道穿个裤子?”
“啊?”
顾铭远慢半拍:“我忘了,嘶好冷,我要睡了,谢啦。”
有栖川沐没忍住问了句:“你抱着它睡?”
“不不不,诶,之前抱了一晚上,怕它受了伤冷嘛……结果他半夜给我挠了,敢情这狗崽子还做梦的。”
他一边念叨一边往床上爬,有栖川沐也不走,看他动作迟缓如树懒,看他曲起的膝盖窝皮肤细腻,然后看着他把那两只匀称长直的腿塞进被子里,眼神动了动:“喂,盖好啊。”
顾铭远没反应。
有栖川沐不耐烦,却没走,又说了声:“你感冒了我可没多余的药治你。”
还是没反应。
有栖川沐没耐心了,几步跨上去用被子把他的肩膀和脖子拢得紧紧的,顾铭远被捂得难受,仰起头抻出半截脖子,险些碰到有栖川沐压低的鼻尖。
他的气息在空气里打了个转,勾进有栖川沐的鼻腔,若有若无,有栖川沐又皱起了眉。
顾铭远的睡颜近在眼前,他恍惚想起这个房间时常半夜透出的光亮和顾铭远经常往车里塞的实用小玩意。
顾铭远又不老实地翻了个身,嘴唇擦过他的下巴,头歪到一边,半梦半醒地伸手想推开他。
那个瞬间,有栖川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动过速,但并非甜蜜,满腔烦乱。
顾铭远要他走,他就非压得他难受。
可惜顾铭远很快就完全不动弹了,或许潜意识知道是自己人,他便睡得很沉。他一直都有鼻炎,睡熟了会发出很轻微的嗡声,人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和白天的喧闹和跳脱对比鲜明,睡着的顾铭远莫名乖巧。
有栖川沐恨恨看了顾铭远一眼,心想这家伙睡得这么香,丧尸来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死都不知道的顾铭远很无辜地继续睡,有栖川沐沉默着看了他好久,忽然死死掐了一下他的鼻尖,然后拔腿就走。
被痛醒的顾铭远弹起来又冷得缩回去:“有栖川沐你特/么有病吧!”
另一边,楼道尽头的房间里,段炤焰刚上完厕所,出门的时候感到晕眩无力,正靠在门框上。
他近来愈发睡不踏实,这群难民不好管理,经常会因为各种小事起纠纷,顾铭远因为旺财的原因一直仇视村长那帮人,喻邢不够耐心,温璨镇不住场面,有栖川沐又太有压迫性,导致这些人一遇到事就习惯找来段炤焰这里。
这些日子中央时不时要开会讨论援救事宜,他又有其他事要忙,根本没法静养。人多了,食物又紧缺,那些本来想留给他补身体的肉食都已经慢慢消耗殆尽,温璨前些天给他开小灶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不允许温璨再做相同的事。第二天中午,一个老人晕倒在地,八十多岁的年纪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饥饿和劳累,他的女儿借此控诉救援队补给不足,每个人都分不到多少物资。
可各个商场都快被掏空了,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节约,等待运输机的到来,但无论他们怎么解释,躁动不安的情绪还是在持续蔓延。
温璨不得已,把剩下的肉炖了全部分发下去,喻邢端了一碗给段炤焰。
段炤焰吃了几口,难再下咽,喻邢却以为他还想把自己这份节约给难民,脸色一差再差。
“你今天必须把这些全吃了。”
段炤焰胃里翻腾,说不出话。
喻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放软语气,低头看着段炤焰:“慢慢吃好不好,我陪你,最后一点肉了,下一次补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段炤焰拍拍他的手:“你们几个呢?”
喻邢点头:“我看着他们吃了,你放心。”
“你自己呢?”
“当然,我那么喜欢吃肉,还能让给那群饿狼?”
段炤焰笑笑,心里却明白这碗里必定有喻邢那一份,他实在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也着实担心肚子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勉强再吃了几口,还未等全部下咽,却忽然冲进了厕所。
一场作呕,喻邢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段炤焰脸色苍白,浑身难受,摁着胃腹哑声道:“算了,我没事,你把那些吃了就好。”
喻邢垂在一边的手握起拳筋骨毕现,强忍着心疼:“我给你放冰箱。”
“不用了,你”
“段炤焰!”
喻邢吼了声便不再有下文,转身跑了出去,段炤焰心下一慌,追了几步:“喻呃--”
他紧紧捏住门框,腹内乍起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深深弯下腰,再追不动,待缓过几息,温璨出现在了门口:“喻邢刚刚干什……队长!”
段炤焰摁着腹侧直起身:“喻邢呢,让他”
温璨扶着他就想大喊有栖,被他制止了:“别闹大,先找喻邢,我怕他”
话没说完,顾铭远也匆匆跑进来:“队长,喻邢刚刚冲出去了,我拦都拦不住!你……我去找有栖!”
有栖川沐正在晕倒的老人房间里,刚量完第二次体温,顾铭远匡一声推开门,冲进来就扯他:“队长肚子疼!”
有栖川沐被他扯得踉跄几步,提起箱子跟上了楼,段炤焰靠在床上一身冷汗,见顾铭远折返,急着问:“铭远,他开车了吗?”
顾铭远摇头,焦灼不安:“他扛了把机枪就跑了,我是在楼上看见他的,跑下去的时候人都不见了,怎么办?”
有栖川沐多方触摸,感受着胎动频率,段炤焰忍了半晌,心思全挂在喻邢身上:“你…先带难民去地下室,就说有情况,我们需要观察,然后和璨璨开车去找他,天黑前一定……要回来。”
顾铭远和温璨纠结了几秒才跑出去,途中遇到了那个昏倒的老人的女儿,她探了探头:“段队长……没事吧?”
顾铭远抹掉一头汗,语气有点急:“没事没事,你先跟我们来。”
女人跟着下楼,扯住了跑在后头的温璨的袖子:“对…对不起,我今天早上急昏了头,我爸他本来就身体不好,我不该怪罪你们,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温璨安抚她:“放心,队长只是有点不舒服,很快就会好,不关你们的事,你安心照顾你爸就够了。”
房间里,有栖川沐抽纸帮段炤焰擦掉了汗:“躺下来,深呼吸,喻邢回来我们帮你揍他一顿,你现在别想这些,身体重要。”
段炤焰咬着牙,根本无法安心,喻邢怕他们遇到险情,没有把车开走,但既然气成这样还能保留这点思考,为什么不想想自己那样单枪匹马出去有多危险,他们可以躲进地下室避难,但喻邢如果遭遇丧尸群,后果可想而知。
有栖川沐在他身下垫高了一层,他闭了闭眼,强自镇定:“我没事,你先去守一下吧,有情况及时告诉我。”
有栖川沐也知道现在大意不得,车已经开出去了,他们必须更加谨慎。
一个小时过去,顾铭远在通讯器里汇报情况,没有找到喻邢的踪影。
他们不知道喻邢为什么忽然这样冲动,段炤焰的心却愈发沉。
这几天他的身体情况不太好,掩都掩不住,喻邢无能为力,只能在吃上下功夫,可是他胃口差,难民一多,更不愿意把食物浪费在自己一次接一次的反胃里,喻邢几乎每天都有点闹情绪,他却对此有心无力。
如今食物已经开始匮乏,这最后一点精贵的营养他都没能如了喻邢的愿,想必喻邢出这趟门是和这些有关,可他让顾铭远和温璨着重找了各类百货和商场,还是没能把人带回来。
思及此,他再一次给喻邢打了通讯,仍旧无法联通。
他躺不住,扶着床头,腹中磨人意志的钝痛不依不饶地袭着他,他了声,勉强坐起身,可站起来却再难做到,他无力地靠在床边,抵着太阳xue闭了闭眼。
喻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