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顾铭远的父亲是陆军部队一员,叫顾书阁,老爷子给他取这个名,他却从了军。
尊老口中的古子就是他,曾经和尊老情同手足的那个年轻士兵。
女人和他青梅竹马,携手度过了前小半生的每一天,他们早早结婚,也很快有了顾铭远。
顾铭远,心铭远方,胸怀大志,这个名字是顾书阁留给儿子为数不多的印记。顾铭远对父亲的印象不太深,他三岁的时候就被妈妈抱着去临时集结营送别父亲,自那以后永未相见。
他的父母亲没能携手再踏过七年之痒,但母亲长年相思,败给了七年的思念。
对她来说,顾书阁是嵌在生命里多年,不可剥离的另一半。
也许终归,顾铭远比不过顾书阁,母亲才没选他。
尊老说,女人来的时候,顾书阁刚收到征调要去前线,两人见了最后一面,顾书阁拜托他照顾一会儿自己的妻子。而一战惨烈,散了不计其数的英魂,运到后方的伤员和尸体都没有顾书阁。一会儿成了永远。
女人压制过,抑郁过,后来没能抵住溃烂的情绪,疯了,浑浑噩噩两年,尊老一直信守诺言,收留保护她,等到她恢复神智,七情六欲也全跟着那阵疯消失了。
但她没有忘记顾铭远,亏欠了,也回去过,可是那个亲戚已经不在了,顾铭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没有足够的积蓄,也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朋,在那个城市待到实在待不下去,她也没能找回顾铭远。
再后来,她放弃了。重新回到这里,自归天教,守着远方,守着或许飘散在风中的顾书阁的灰。
直到顾铭远重新出现在眼前,以一种全新全熟悉的姿态。
“好一个用情至深。”
有栖川沐坐在旁边的矮凳上,摆弄着之前收集的动物病理切片,面上神色淡淡。
顾铭远微擡起头,眼神不知落在哪里,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段炤焰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不好受”
顾铭远摇摇头打断了他:“我不难受,昨天我是很生气,恨不得揍她,你说她怎么还有脸质问你?”
他深深叹了口气,双手拍了拍,把粘在手上的早餐碎屑处理掉,语气很冷淡:“可是好像……我也不能怪什么。她和我爸感情特别好,我依稀能记得,她也不是没对我好过,我毕竟不能推翻她对我十年的养育,生我养我,放弃我,都是她的选择,我再兴师问罪,没什么意义。”
“但我不会再认她了。”
顾铭远站起来,原地活动腿脚,朝稍远一些的喻邢和温璨招招手:“都过去了,昨天当我发神经,你们别往心里去啊。”
段炤焰擡起眼:“嗯,铭远,你只要记得,有人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顾铭远一口白牙毫不吝啬地露出来,蹲在段炤焰前面,仰着头:“最喜欢你们了。”
有栖川沐不动声色地走到他旁边,拎起他的领子:“走,和我去练枪。”
顾铭远一个pi股墩,手呼啦了两下:“行啊,你你别扯我啊,急什么!”
段炤焰看见有栖川沐微蹙的眉,站起身走远了两步,问他:“做探测仪的材料,你还有吗?”
顾铭远费九牛二虎之力推开有栖川沐,好不容易站稳:“内芯还有几个备用的,但是外壳没了。”
喻邢出声:“不一定要用金属吧?树皮可以吗?”
顾铭远点点头:“这倒是可以,本来没外壳也行,但是灵敏度容易受到影响,要不你们去弄些树皮来,尽量厚实一点,我陪有栖练完枪就回来做,是要留给这个营地的人吧?”
“对,我们下午启程,Q1早上说正在往我们这边来,到时候路上碰头。你们几个一起去林子里,我去一趟尊老那儿。”
他话音落,有栖川沐抓着顾铭远就跑了,喻邢让温璨先跟去,好不容易营造出了二人世界,却见段炤焰没有停顿就要出去,他急着从后面搂上去,低下头,下巴轻轻勾住了段炤焰的锁骨:“炤焰,你还在生气啊…”
段炤焰被他锁得不好活动,只得停在原地。
喻邢两只手环住他已经不如从前劲厉的腰:“炤焰。”
沉默许久,段炤焰轻轻卸下一口气:“喻邢,你错在哪里了?”
“我任性胡来无理取闹。”
“……说得容易,你能改吗?”
喻邢靠着段炤焰的侧脸,闭上眼,耷拉着眼角:“我不会再闯祸了。”
“炤焰,我后来想,要是那天我死在外面了,你和孩子要怎么办,队友们要怎么办,我不是不相信他们,我只是不能容忍自己不在你身边,不能亲自照顾你。”
喻邢松开段炤焰,走到他面前,低下头:“我为了那点身外之物,太冲动。其实你吃不下,身体不适,都不是特别大的问题,至少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我们这些人,训练的时候半个月只吃几条虫子的日子都熬出来了,难道不能给你匀出几顿饭么。你身体不方便,我还给你心里负担,是我混”
段炤焰捂住他的嘴:“行了,你能思考这些,我就满足了,不要再给自己冠罪名。”
喻邢目光灼灼,冷硬的面部线条都融化在了段炤焰温热的指间。
“那我那天……搜到几个燕窝,你吃吗?”
段炤焰眼底色泽舒了开:“不会浪费你的心意。”喻邢于是笑得很欢心,他见段炤焰放下手:“爱惜你自己,喻邢。你对我很重要,你们都对我很重要,可我现在能尽到的力不多了。最近确实经常难受,但是你只要在,我就会好很多。”
段炤焰垂下眸子,语气平缓:“我以为不和你说,就能让你心里好受点,但我的身体不争气,你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有栖是旁观者,他一直懂,我还坚持自欺欺人,这点,是我的问题。”
喻邢吸了吸鼻子,慢慢展开双臂:“让我抱抱。”
段炤焰揽住了他的脖子,任喻邢搂着:“我们五个人出来这一趟,就只有彼此是后盾和依靠了。”
喻邢把侧脸搁在段炤焰额上:“我懂的。”
段炤焰摸着喻邢的后背:“嗯,待会出去记得穿外套,外面气温很低,你昨晚上还在流鼻涕。”
喻邢舌头打结:“你你你…昨晚没睡着啊?”
那我的小动作不是全被你知道了。
段炤焰嘴角弯了下:“你总那样烦我,我怎么睡?”
喻邢不吱声了。
段炤焰忽地微微低头:“…感觉到了么?”
喻邢抱着段炤焰的腰,人直接僵了。
臭没良心的小东西们,总算愿意在另一个亲爹跟前皮起来。
段炤焰轻别开大衣。
喻邢和他咬耳朵:“你说我现在摸一下,他们会不会又不动了?”
“你试试?”
喻邢喉结滚了一下:“我这老子做得可太憋屈了。”
他搓搓手,一副抓小鸡的势头,宽大匀称的掌吊在空中,仿佛只要找准时机,他就能逮住这两只皮皮鸡崽的尾巴毛。
段炤焰见他总摇摆不定,握着他的手慢慢放在了胎动最强的地方。
有只不够机智的皮皮鸡崽咕噜噜打了个转,正巧拿头怼在了他的指尖上。
喻邢是真的想撒丫子疯跑一圈了,内心落下泪来:我果然还算是亲爹。
他擡起头看段炤焰,眼里的快乐就要溢出来,段炤焰眼尾线条柔和,让他们父子相认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行了,我还有事,你快去帮璨璨,顺便让他们都不要耗太多力气,在进研究所前保存精力。”
喻邢知道段炤焰现在并不太赶时间,他眯起眼凑到他面前:“行啊,赏点跑腿费。”
段炤焰偏没有吻他的嘴,只在他眼皮上轻轻一碰:“去吧。”
喻邢又吸鼻子:“抠门。”
段炤焰背着手一挥,往帐外走,又被喻邢从后面拦腰抱住,喻邢的气息滚热,轻轻吻他的耳垂:“这次真吓死我了,我这人嘴笨,从来不知道怎么哄人。”
段炤焰无奈道:“以后别犯浑就行,我不会跟你生气。”
喻邢高兴得像只看到天上掉奶酪的老鼠,嘴咧到天上,段炤焰拍拍他的手背:“行了,松松手。”
喻邢小小声,还挺委屈:“他们在的时候,我从来都不能这样抱你,你也好久没亲我了,一二三四五六……诶我都快算不清了。”
段炤焰被磨得心累,心想这人哪里嘴笨,连语气都拿捏着他的三寸。
喻邢一看有戏,赶紧厚着脸皮凑上去。
段炤焰背过手抱着这颗毛茸茸有点扎手的脑袋,亲了额头一下。
喻邢很受用地耸耸鼻尖,又擡起下巴,眯着眼。
段炤焰摸了摸他的鼻子,心想这人怎么真的和只大宠物一样,越养越黏人了。
喻邢心急吃热豆腐,见段炤焰没那意思,索性直接把段炤焰压到一边的帐上,吻上他想念已旧的唇。
段炤焰的唇并没有什么肉感,和他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一样,疏离矜冷。
但薄唇易红,喻邢喜欢将它捂得温热,感觉段炤焰愈渐温存的鼻息。
段炤焰被吻得身上阵阵微热,他推了喻邢一下。
有孕以来,他一直避免和喻邢发生太过深入的接触,擦枪走火不仅麻烦,还很危险。喻邢是个精力旺盛的人,他自己也不可能当个圣人,可是考虑到现况,只能掐掉禁/欲太久的两人间一惹就蹿的火苗。
喻邢不甘心地松开段炤焰,却也明白这意思,他确实有点兜不住了,喉结上下滚了滚,掩下意味隽永的情/动:“那我……我先去了啊。”
段炤焰点头也有些草率的狼狈,看着喻邢像逃一样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