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意识迷蒙间,有栖川沐感觉到鼻梁轻痒的触感,他半舒开眸子,却因为强烈的阳光又闭了闭。
顾铭远手里捏着他的无框眼镜,没敢动。
他醒来的时候以为没人管他,还在床上伤春悲秋了半天,结果完事了又发现有栖川沐趴在自己旁边,头睡得歪在手上,头顶都拱到自己腰上了,他忽然舒心了,揉揉眼睛,感觉自己状态不错,就索性自己摘了氧气面罩,小声爬起来找水喝。
拿到水杯坐回床上,角度的变化让他看见有栖川沐白皙的鼻梁被眼镜压出了几条红痕,就探出手想帮他摘掉,结果把人弄醒了。
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完球,我现在装死来不及了。
可是有栖川沐缓过强光刺激,瞧见是顾铭远后,忽然轻轻伸手抓住了他拿着眼镜的那只手,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发愣。
顾铭远心里又开始跑火车,不要命了要美人,怎么能有人连憔悴都这样好看。
午前的日头在有栖川沐的脸庞上打了一层强光,他修长的凤眼中眸色还不太清晰,睫毛轻轻交叠在一处,黑同水墨,鼻梁和颧骨上都被眼镜压出了红痕,反倒在皮肤上衬出一抹更亮的色。
有栖川沐抓着顾铭远的手愣了几秒,其实并不是因为想表达点什么,而纯粹是睡姿不正导致他头昏脑涨,脖颈都是僵的。
顾铭远干笑了声,扬起脑袋想喝水,他渴得要命,没空陪有栖川沐在这眉来眼去,结果一滴都还没尝到,杯子就被快速站起来的人一把夺走:“你想死?”
顾铭远胸口梗上一大块老血——亏老子以为你变了,结果还是一张臭嘴!刚刚就应该让眼镜压坏你的脸!
“我再不喝水才真的要死了。”
顾铭远气息低弱,他也不想,但他就是没力气,这话听在有栖川沐耳中,软得像在耳蜗里若有若无地挠了挠。
有栖川沐曲指擦过鼻尖,坐回椅子上:“你昏迷太久,之前还插着喉管,这样喝水容易呛到气管。”
顾铭远悲愤:“但我很渴。”
有栖川沐瞧他一头乱毛的样子,忽然往前拉了一把椅子:“身上没有其他不舒服了?”
顾铭远不耐烦:“没没”
话音落,忽然感觉到头顶发间抚入几根修长的手指,有栖川沐把水往前一递:“舔。”
顾铭远一脸懵“啊?”
有栖川沐心里高兴,就逗他:“你现在只能慢慢舔。”
顾铭远顶着满头问号看着有栖川沐,把有栖川沐看得手指尖端蹿上一股微麻,他胡乱捋了捋他细软的发丝,放下手,语气有些许不自在:“你不是渴吗?渴就快点,不能大口喝。”
顾铭远刚醒没多久,脑子是半zhi障状态,还真信了有栖川沐的邪,低头舔水,深甚至越舔越欢,有栖川沐忍不住了,起身出了病房,靠在墙边笑。
压抑了太久的伤痛和压力随着这一丝笑撕出的缝隙崩塌而出,有栖川沐握拳轻轻抵在唇上,勾起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抽动。
没过几秒,病房里的憨憨反应过来了:“靠你耍我!你这只狗!”
有栖川沐在门外缓了一会,情绪平复后靠到门边,面无表情:“你才是狗,狗才舔水喝。”
“我…”顾铭远气不过,四下找东西,好不容易用没受伤的手扯起枕头想要砸有栖川沐,结果连半米都没丢出去,枕头在床尾摇摇晃晃了一会儿,灰头土脸地砸到了地上。
顾铭远的脸黑了。
有栖川沐摇摇头走了,面无表情,身形敏捷,留给他一个无情无义的背影。
顾铭远盯着自己发软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靠我要杀了这犊子,长得好看也不能饶恕!对……不能!
门口又有动静,顾铭远猛一擡起头,本想来一个凶狠恶毒的居高临下,结果脖子差点扭了,还发现来的人不是有栖川沐,他的神色冷下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顾母眼泪划过一丝受伤的神情,强颜笑了笑:“妈妈来看看你。”
顾铭远把自己砸回床上,拿被子从头裹到脚,他纵是有千万般疑问,对着这个抛弃他十几年的所谓母亲,也一句都不想说。
有栖这该死的关键时候去哪儿了?
顾铭远紧紧闭着眼,蜷成一团的时候无比希望有栖来缓解这场尴尬。他是讨厌他母亲,但他做不到轰人出去,不想连最后一点情面都扯破,他莫名相信只要有栖在,只要他说他不想见,有栖就一定会帮他,不相干的人冷言让女人离开,大概能比他亲自轰自己的母亲离开来得好那么一点吧……
就像那晚激烈的争吵以后,有栖川沐带他回帐篷,他腿软得走不动,有栖川沐就一言不发地把他横抱起来,平日里再怎么争吵,那个晚上的有栖川沐却是实实在在护着他的,他虽然激动,但他还有感知,感觉得到有栖川沐胸膛间的温暖,感觉得到有栖川沐有力的臂弯,感觉得到有栖川沐动作轻柔地为自己盖上棉被,搓热自己的双手。
有栖川沐的手心像是裹着一簇小火苗,有着与他冰冷外表毫不符合的热渥,也有着与他平日里犀利言语不符的温柔举动,顾铭远想,他们能有这样一个军医,真的走了大运。
有栖川沐去楼下通知了顾铭远苏醒的消息,所有人都欣慰地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只有付珏用小指抹了抹耳背,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谁啊?”
有栖川沐把手放在口袋里,无动于衷,垂了垂眼睫:“你谁?”
一个漠视危在旦夕的战友,一个忽略救了队友性命的恩人,算是“棋逢对手”。
付珏总算拿正眼看有栖川沐,心里想着有点意思,段炤焰队里还有这种角色。
有栖川沐却不看他,对于这种过度狂傲的人,他一向视而不见,更何况那天他其实看出来了,付珏并不想救喻邢,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冲着段炤焰去的,带来抑制剂,或许只是巧合也未可知。
付珏盯着有栖川沐的侧影,微微眯起眼,温璨小跑到有栖川沐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现在可以去看看铭远吧?他怎么样?”
有栖川沐表情柔下来:“可以上房揭瓦了。”
温璨笑出一口白牙:“那就好。”
有栖川沐拍拍他的肩:“你上去吧,监督他别大口喝水,我看看队长的情况。”
赵小鸡在这个病房里压抑的气氛下待久了受不了,带着噶木也跟上去了。“铭远你醒啦!埋在被子里干什么,快出来出来我看看。”
温璨冲进病房,又看见顾母默默坐在床边,忽然感觉情况有点尴尬,只能朝她笑了笑:“阿姨你也来了啊?我们军医说他恢复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顾母朝他点头示意,深深叹了口气,站起来:“远远,你不想见妈妈,那妈妈…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啊。”
温璨轻轻推了推顾铭远,但顾铭远不肯回应,赵小鸡听温璨讲过这俩人间的大概情况,上前打圆场:“阿姨,他刚醒,精神可能不好,等他完全醒了您再来也不迟。”
顾母苦笑了一下,点点头离开了。
顾铭远等到脚步声消失,猛地弹起来大口呼吸:“憋死我咳咳……了咳咳咳”
赵小鸡赶紧把他放平到床上:“别这样别这样,你气管肯定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大呼大吸,咳坏了我们怎么和有栖交代。”
顾铭远边咳边翻白眼:“那家伙巴不得气死我咳……还差不多。”
赵小鸡苦口婆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明明超级喜欢唔”
温璨隔空扑过去捂赵小鸡的嘴:“铭远啊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顾铭远在追问和食物中间选择了果腹:“鸡腿!”
温璨拉扯着赵小鸡出门:“鸡腿没有哈,我们只有大米。”
顾铭远又想扔枕头:“咳那你问个大黄鸭啊!”
温璨心虚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拉着赵小鸡逃离现场,走了老远才放开他:“他俩还没正式在一起,有栖肯定不想这么快说,说不定根本不想说,你可别给他抖出去了,不然你小命不保!”
赵小鸡惊慌地捂嘴:“对不住对不住我的错我的错。”
房间里只剩下一脸不在状态的嘎木和咳得精疲力尽的顾铭远。
顾铭远瞧了一眼嘎木,朝他招招手:“小子过来,别怕,我不凶你。”
噶木向前走了几步,擡头看着顾铭远。
顾铭远盘起腿:“诶等等,帮我捡一下枕头呗?”
嘎木又乖乖地退回去捡枕头,可是枕头很厚实,他好不容易搬起来却被枕头拉趴到了地上,顾铭远一慌,急急跳下床,结果腿一软,啪叽也给摔地上了,手上针头歪了,还起了一片青紫。
顾铭远索性拔掉针头,搓搓手背又摸摸噶木,讪笑道:“没摔痛吧,是我太懒了。”
嘎木摇摇头,脸上有了点笑意。
顾铭远也朝他笑笑,爬到他旁边:“诶看见我们队长了吗?就特别温柔好看的那个大哥哥,他之前还帮你绑过腿带。”
嘎木想了想,把手放在肚子上,歪着头看顾铭远。
顾铭远点点头:“对就是这个大哥哥,他醒了吗?我刚刚都忘了问那群混账了。”
嘎木想了想,翻了个身躺在枕头上,摇摇头。
顾铭远皱了皱眉,又有些紧张地照着肚子比划了一下,问嘎木:“那……他的孩子……还在吧?”
顾铭远其实想去看望,但是段炤焰的痛喘和备受折磨的样子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很胆怯,如果段炤焰痛失孩子,或者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他根本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
所幸嘎木点了头。
顾铭远大大松了口气,结果又开始咳嗽,好不容易缓过一阵,他略显狼狈地揉揉噶木的脑袋,没头没脑地夸他:“好样的。”
“你又皮痒?”
有栖川沐冷着脸靠在门边,忍住想把顾铭远从地上拉起来教训一顿的冲动,他才走没多久,这人还玩到地上去了,穿得这么单薄,吊着个胳膊还在那逗小孩。
顾铭远扯起枕头,噔噔跑过去,二话不说就往他脸上砸:“你倒是滚得快,我妈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回来?”
有栖川沐拿掉他的枕头,莫名其妙:“你/妈关我什么事,滚回床上去。”
顾铭远低头转了转智商恢复到百分之八十的脑瓜,发现好像还真没什么关系……
有栖川沐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把人拖回了床上,抓起手看了看,啧,有点肿。
他拿过一边备用的吊针,直接抓过他另一只手,消毒扎进去,顾铭远嘶了声,小声叨叨:“凶什么凶,我是病人。”
“哈,你现在知道你是病人了。”
有栖川沐呛他一声,起身找出一个空药盒,拿医用胶布缠在了顾铭远手掌上:“我看你这样还动不动了,真不如三岁小孩老实。”
嘎木趴在床边全程看戏,这个时候举起手来求表扬,有栖川沐拍拍他的头,指着顾铭远:“这男的欠揍,你揍他我给你吃糖怎么样?”
嘎木眼睛亮了,当即锤了一小拳到顾铭远腿上。
顾铭远气得要命,又不敢当着有栖川沐的面撒什么大野,可是憋了几秒没憋住,突然把有栖川沐的脑袋摁进怀里,把他的发丝揉了个稀乱,在窝回被子前还踹他一脚。
“你给我滚!”
有栖川沐挑了挑眉,牵住嘎木:“走,去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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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cp进度要推一下,让队长休息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