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13.4.519

付珏杳无音信,只能认定他是独自返回了。

在医院休整了两周半,我们启程回家,现在即将进入宁夏。

可是前天离开兰州以来,一路上经过两个加油站都没能补上油,如今油量已经接近预警值,走完这段无人公路我们将不得不入城寻找加油站。

队长恢复得不错,但顾铭远恢复得实在太快了,就他那样整天上蹿下跳不遵医嘱,我很怀疑他的状态是不是装出来的。回中央以后,所有人员应该都会回到原编队伍,小队解散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这家伙没心没肺的,又总跟着队长跑。

有栖川沐一想到以后可能很难见到那个毛毛躁躁一天哔哩吧啦不停嘴的人形猴子就觉得心里缺了东西,空得慌,连日志都写不下去,息屏泄气地看着窗外。

人形猴子倒是照常兴奋,拍着呼噜的肩膀:“诶诶开开天窗嘛,外面天气那么好!还有一大片花!”

呼噜伸手按下了天窗按键,嘱咐他们:“别吹太猛了,天还冷呢。”

“诶知道知道。”

装甲车的顶棚层层后叠,碧蓝如洗的洁净天空带着束束阳光钻进等着的人眼里。

顾铭远第一个探出了头去,温璨和小鸡也随之踩在上铺床上挤了半截身子出去,几人的心脏都砰砰跳,高速流动的清风催动了他们压抑已久的血流,淌动开一阵莫名的喜悦。

段炤焰靠在床头,透过透视模式的车厢静静看那远处流淌光泽的油菜花田,无人采摘,恣意伸展,阳光跳跃着闪烁,把它们和少云的天色晕染到了一起。

是个好天气。

自从第二次援救行动开启,他们鲜有时间慢下脚步,段炤焰轻抚腹部——希望源病毒能起效,等丧尸潮结束,他也想带这两个孩子来看看。

经历过劫难,才会明白连简单地看看花海都成为了一种奢侈,也会发现自然世界其实从来不会跟随人类的脚步,它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的节奏,万亿年来,蓬勃繁华,而人类似乎总是不甘平凡的,踏在自然定律的脖子上追求所谓进步,内争外斗,终究落了这么一个下场,说这是自然的反洗,也不为过。

这次,是真该学会敬畏了。

三个年轻军人倒是及时行乐,专注眼下,正在乱七八糟地喊叫。

“我们要回家啦——!”

旷野的花浪传送着声波,遥遥拂过那些花蕊。

顾铭远畅快极了,双手交叠趴在车顶歪过头:“诶你俩回去第一件事是干什么呀?”

温璨看着路边金灿灿的花田:“我要去看看我阿爸阿妈,我阿爸有风湿,住地下要是不能经常见阳光说不定会更难受。”

小鸡撑着脑袋长叹一声:“我要睡觉,找个没人的地方睡半年的!可把我困死了。”

温璨问:“铭远嘞?”

顾铭远直起腰擡手搭在两个人肩上,笑容耀眼:“哥要重新买个很酷的耳钉,练键盘,等哥的乐队火了哥给你们免费票啊。”

温璨嘁了声,敲他后脑勺:“醒醒醒醒啊喂,咱回去可还是军人,要退伍也没这么早好伐?而且……”

赵小鸡接话:“而且中央没说这是最后一波救援,也许休整完毕我们得再战。”

温璨点头。

顾铭远撇撇嘴:“那……没事,那就等我们退伍了呗,有的是时间,诶对,要是再开第三轮救援,璨璨你还会不会是我们队里的啊…”

温璨忽然紧张起来:“会重编吗?”

“难说,第二次死的人比第一次多很多,如果有第三次,那队伍规模应该会缩小。”

温璨蔫了:“我想待在n1,我哪个队也不想去。”

赵小鸡很惆怅,吸了吸鼻子:“我…我有点想我们队长了,还有秦风……要是他们也能回家多好。”

顾铭远垂了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是当事人,却也多少会明白失去队友有多痛,赵小鸡用力揉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把呼之欲出的情感重新压回去:“没事,我就想想,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温璨擡起头抱歉地看了看赵小鸡,顾铭远搂着他俩的头揉了揉,简单又坚定:“以后我罩你们。”

车内传来段炤焰的声音:“璨璨。”

“诶,队长?”

段炤焰拍拍床边噶木的后背:“也抱他上去玩玩吧,这孩子都憋坏了。”

噶木被看穿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地往段炤焰腿边蹭了蹭,仰起头朝段炤焰抿嘴笑,段炤焰拍拍他的小圆脸:“去跟哥哥他们玩吧,不用害羞。”

温璨掐着他的咯吱窝把他抱起来颠了几下,逗他:“哟呵小子你还挺壮实哈。”

噶木趴在他肩膀上笑,虽然他出不了任何声音,但他眯起的眼里是真的有光,让看到的人不自觉地感到快乐,心底都暖和起来。

段炤焰收回目光,见顾母一直看着顾铭远的方向,语气放得轻松和她搭话:“再给他一点时间吧,等回去了,给他做几顿好吃的,这小子很贪吃的。”

顾母垂头勉强笑了笑:“我伤他的永远也补不回来了。”

段炤焰望向她,沉了些声:“他缺失的那些年是没法重来的,你是有错,他可以选择不原谅。”

顾母眼尾的细纹都带上苦涩。

段炤焰却又偏了话锋:“但你终归是他母亲,当初也不是没找过他,未来还有很多时间,珍惜就好。铭远心很软,除了那天晚上,他都没再和你说过重话是不是?在医院那几天他还问过我你住哪间,被子够不够。”

“……真的?”

段炤焰颔首:“他只是…还过不去心里的坎,你等等他吧,不要太急了。”

顾母微颤着站起身,顿了半晌,一步步慢慢走过去,待走到段炤焰床前,忽然跪了下去,死死握住的段炤焰的手,她像是承受不住,头重重磕在床沿:“谢谢你……谢…谢谢你”

谢你这些年填补了我一时疯魔在远远心里划下的深长沟壑,谢你将我念念不忘的儿子领上正途,让他成为一个正直有为的年轻人,谢你不计前嫌,一直帮我软化远远。

虽然从来没有人给她细讲顾铭远和段炤焰之间的往事,但她从那些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碎片,而这些碎片足够让她明白,她的远远是怎样成为如今的模样。

对她来说,段炤焰是维护了她的骨血之爱,无论是一个晚上,一天,还是一年,都是最厚重的恩情,她没能给顾铭远的,段炤焰让顾铭远拥有过,这便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大的慰藉。

想表达的太多,该回报的无尽,可再多的言辞也只汇聚成了一句谢。

自从重新见到顾铭远,她的心没有一刻是安稳放着的,这么多天的日夜里,被思念和顾铭远的冷漠反复折磨,如果不是段炤焰总在她要崩溃的时候给她那么一丝光亮,她真的支撑不下去。

顾铭远其实听见了车内的动静,但他压着另外两个人不准他们回去看,自己只是轻闭了眼。

段炤焰缓缓抽开手,扶她起来:“别谢我,我只是觉得这世上多一个爱他的人,也是幸事。”

顾母不敢让段炤焰用力,忙自己站起身,擦干眼角的泪,段炤焰安抚地朝她笑了笑:“你坐回去休息吧,这几天赶路也辛苦了。”

“段队,我们下午入城,需要沿途收集物资吗?”

呼噜单手搭在车窗外,还算悠闲。

“不用了,上次的物资还很充足,找到油源就好。”

“得嘞。”

下午三点,装甲车驶过废弃关卡,正式入城,直奔数据屏上标注的最近的加油站。

但结果却依旧令人失望。

病毒爆发后居民四处逃难,不难猜到很多车主会加满油箱再带上不少桶备用,油库空空如也,他们没有其他法子,只能继续深入前往下一个加油站。

十分钟后,油量终于开始预警,呼噜打算拿车上自带的油管去路边废弃车辆的油箱里试试看能不能抽到油,还没等找到目标,空气忽然被尖锐的呼救声划破,凄厉得钻心,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即刻进入备战状态。

呼噜谨慎踩下刹车,压低车速往声源方向靠近了几十米,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

左侧狭小的巷口晃过几个黑影,随后是肉体砸在地面的闷声。

没有声音了,这座城又陷入死寂。

呼噜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屏住呼吸降下了窗,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安静了,而是……发出声音的人恐怕已经死了,并且正在被残忍地拆肉撕咬。

丧尸野蛮的咀嚼连带出糜/腐的唾液粘连声,由于动作激烈而显得很大声。

“队长?”

有栖川沐显然也是愣住了,这种时候还活着的普通群众少之又少,听那女人的尖叫却并不像是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却还是这么毙了命,没出两分钟,他们连下车的时间都没有。

段炤焰搂着抖得像糠筛一样的嘎木:“先别动,别出”

哐哐哐!哐哐哐!

车身突然被连续猛击,嘎木吓得往段炤焰怀里拼命钻,他不停哭,已经完全哑掉的嗓子甚至都被吓出了气声,他无助地张着嘴,豆大的眼泪掉了段炤焰一身。

段炤焰用温热掌心按住噶木的双耳,目光沉沉扫过车身周边,没有看见可疑物体,另一面的顾铭远也没有有效发现,车前没有,车后也没有,情况变得棘手起来。

砸车的声音还在持续,等了一阵,才总算能隐约听见低弱沙哑的呼救,有栖川沐得到段炤焰的允许后和呼噜一同下了车,几分钟后,他们搬了一个身上沾血的男人上车。

男人半边脸都摔烂了,伤口很新鲜,有栖川沐看了后说是受伤没超过一个小时,他给男人摔断的脚腕正位敷药,期间问了些问题,但这个男人都不予回复,显然已经吓得精神涣散。

这边才刚刚处理完,车厢后面又传来更加激烈的夯砸声,有人在拼命喊:“救命!开门啊!要死人了!”

顾铭远跑向后门,躺在地上发抖的男人却猛地弹起来,拼命抱住顾铭远的腿,用力摇头:“别!别……不要放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