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顾铭远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有栖川沐的大衣,只是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愣了好半天,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来,竖着耳朵听了听门口的声响,确定没人在外面以后掀起大衣把大半个脑袋埋了进去。
是有栖川沐的味道。
虽然没有香水没有体香,但他熟悉这份独独属于有栖川沐的气味,很淡很素,这么多天以来,特别是在他最伤心欲绝的那几天,他都是伴着这份难得令人愿意卸下所有防备和悲伤情绪的味道沉眠的。
顾铭远自认很少依赖什么东西,他从来都习惯靠自己,所以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
他翻了个身,心想管他呢,舒服就行,可是脑海里总是不停地闪现这件衣服穿在有栖川沐身上的样子。
那个男人腿那么长,皮肤那么白皙干净,面容有着独特的清冷气质,是一种让人难忘的漂亮,他往前跑时,军大衣会在他身后迎风起落,而风从他背后吹过时,军大衣会包裹出他矫健劲瘦的腰肢,英飒得让人挪不开眼。
顾铭远摇摇头:“啧,白长那么好看,可惜就一恶霸。”
说话间,衣服被人掀开了,他口中的恶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抓起衣服往后一扬,流畅地依次将手臂穿过衣袖。
顾铭远愣半天,心叹真是个连穿衣服也那么好看的恶霸。
有栖川沐冷冷道:“有时间自言自语没时间起床?”
顾铭远看他老半天:“你起那么早干嘛?”
有栖川沐看他头脑不清醒,转身就走。
顾铭远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别走别走。”
有栖川沐停下脚步,等他说话。
“昨天……我也不知道我犯什么病,对,对不起啊。”
有栖川沐没说什么,擡腿走人。
顾铭远不放开他:“你别走啊你干嘛这么躲着我。”
“我没躲着你,想多了吧。”
顾铭远见他连头都懒得回,急了:“你倒是看我一眼啊!你这人怎么回事!”
有栖川沐慢慢转过头,面无表情:“你有什么好看的,话怎么那么多。”
顾铭远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去,跑到他面前口不择言:“我没有陈铎好看吗!”
有栖川沐还是无波无澜:“你无不无聊。”
顾铭远快跳脚了,他就是不想放有栖川沐走,一想到有栖川沐要去和陈铎有说有笑,心里就抽筋一样不爽。
“你等等我系个腰带,我和你一起下楼啊。”
他转身提着裤子着急忙慌地去拿腰带,胡乱紧了紧裤头,可是再转过身有栖川沐已经不见了,只有门口大开着。
顾铭远当即垮了肩,他想发火,想追出去把有栖川沐狠狠揍一顿解气,可是心里一阵阵苍凉的风席卷走那些无名的火苗。
他呆了好久,最终低下头揉了揉鼻子。
鼻炎真烦,闹得和哭一样。
顾铭远愤愤地想,他再理有栖川沐他就是丧尸的孙子,他要让这个家伙哭着求他看他一眼。
另一边,段炤焰难得没昏睡,喻邢睁眼的时候段炤焰正安静又专注地在看他,他心里高兴,凑近了很亲昵地擦他的鼻尖:“早上好。”
段炤焰擡起手搭在他的颈后,浅笑:“早。”
在静养的日子里,段炤焰逐渐恢复,偶尔能下床和喻邢在屋子里走走,但身前的负担太重,他的腰承受不住,往往走不了太久就得扶着墙缓会儿,所以喻邢也没让他走出过这个房间,队里的人把事全揽了,他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大闲人一个。
喻邢扶他起身洗漱更衣,又陪着他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走,两个人谈了谈联系中央的事,也商量了最近一直在进行的加强外围防护的行动,喻邢还给他讲了不少队里那群人的囧事逗他开心。
段炤焰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扶住了窗框,喻邢见他累了,问他:“回床上坐会儿?”
段炤焰一手撑在腰后,摇头道:“没事,等下再走走吧。”
喻邢在他面前蹲下来,掌心贴上他浑圆的腹部,擡头看他:“真是把你累坏了。”
段炤焰垂眼看他,只是将手掌复住他的手,没说话。
喻邢低下头,隔着衣物轻柔地靠在那柔韧紧实的腹部肌肤上:“他俩最近好像安静了不少,还挺老实。”
“…诶诶我刚夸完就又开始了…”
段炤焰笑起来,觉得这样的喻邢特别像某种让人觉得温暖的大型动物,忍不住顺顺他的毛:“你还没和他们说早安。”
喻邢笑眯眯的,整张脸都贴上去,抱紧了段炤焰的腰:“早呀,等你们出来了,爸爸天天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啊,还可以”
“嫂子!”
楼下炸起两声齐齐的呼喊,俩咋咋呼呼的家伙终于见到了他们阔别许久的嫂子,朝上拼命挥手:“嫂子嫂子你还记得我们吗!”
段炤焰转头看楼下,朝李原和于跃打了声招呼,笑得宽慰:“当然,好久不见,在
“做伸展运动,还有喂鸡!”
段炤焰上身往外倾了些,偏头调侃:“养得挺好?”
于跃点头如捣蒜:“我觉得它们要下蛋了!”
喻邢也站起来往下看:“那你俩可以抢先吃了。”
李原叫了声老大,看着段炤焰殷切地说:“那怎么行,得先给嫂子。”
远一点的地方传来付珏的声音:“他不喜欢吃鸡蛋,别白献殷勤了。”
付珏拎着桶水站在围墙下,擡头看了一眼喻邢和段炤焰,又对李原和于跃说:“你俩在这瞎吵吵还不如来帮忙。”
两个毛头兵猛摇头:“你先去,我们想上楼看看嫂子,老大,我们能上去吗?”付珏听见嫂子两个字就觉得牙疼,有多远避多远,喻邢看着他渐渐走到看不见的转角,和段炤焰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朝楼下两个眼里亮晶晶的家伙做了个上来的手势,那俩人一溜烟没影了,没多久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喻邢把段炤焰扶回床上让他靠坐舒服了才去开门,双臂一展拦住要往里冲的家伙:“诶诶我说你们那么激动干什么啊,等等等等,我可警告你们,你们嫂子现在身体特殊,别毛毛糙糙冲撞了他。”
两个人探头探脑:“知道知道,老大你也太小气了,天天把嫂子藏在这里,都不能出去透口……艹。”
喻邢见他们看到了,放下了手,两个人僵在原地,盯着段炤焰身前被撑得满满当当的被褥,好半天还是只会发单音:“艹。”
喻邢推了他们一把,关上门:“磨叽。”
段炤焰看了喻邢一眼:“他们不知道?”
喻邢挠挠头:“一直也没刻意说这事。”
段炤焰有些无奈,拍拍床沿:“过来坐坐吧,没事儿。”
于跃木木地往前挪:“嫂子,你……这…那啥……里面是小孩子吗?”
李原挤兑他:“不然还是吃撑了啊?”
于跃抖了抖:“嫂子你是不是要生了,可是这…………怎么生呀?这里啥都没有,太危险了吧。”
喻邢一巴掌拍他脑瓜上,恨不得给他瓢开换个脑子:“你能不能别一上来就说丧气话,你嫂子肯定没事,住嘴。”
段炤焰眼神制止了喻邢的暴行,朝他俩说:“行了,惊讶也惊讶过了,该怎样还怎样就好。”
李原咽了口唾沫:“我…我大姐生的时候那肚子都没有嫂子你这”
喻邢扬起了巴掌。
于跃缩脖子:“我不说了。”
李原扯着他走过去,双双蹲下,乖得和在喻邢面前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嫂子,那他会动吗?”
这个喻邢队里有名的好奇宝宝又开始了,喻邢捂住眼睛,祈祷他不要把段炤焰烦死,段炤焰想笑:“嗯,会啊。”
“那那是因为他饿了吗?”
“不一定。”
“那那我们吃的东西他都能吃吗?”
“大部分吧。”
“他要长多久才会长成这样啊?”
“七八个月。”
“他看起来是个圆形!”
“看起来而已,出来就不是了。”
李原东问西问,眼里神色从一开始的错愕变成了激动,他觉得自己又学到了新东西。
段炤焰很有耐心,他们问什么都一一回答,最后李原又问“我如果摸他,他会和我玩吗?”
喻邢拉下脸:“不会,不行。”
段炤焰愣了愣,眼睫微动,轻垂下几度,让人看不清神色,他没说什么,只是好像忽然透出些疲惫,喻邢看着他,心下一颤:“今天先到这儿吧,你们去厨房帮帮忙,吃完饭有时间再上来聊天。”
李原和于跃捕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不敢再赖皮,他们其实也没其他想法,就是想看看段炤焰是不是安好。
喻邢等他们带上门后,揽过段炤焰的肩膀,垂头贴在他耳边:“别难过,他一直在的,他永远在我们所有人心里。”
段炤焰下意识地摸着腹心,阖上眼。
那个晚上搓热了手,小心翼翼感受过他腹中初次胎动的年轻军人已经不在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怀念他贴心的叮嘱,怀念他细致入微的点滴温暖,怀念……曾经那样鲜活笑着的他。
“喻邢,我想……让孩子们承他的名。”
喻邢拥紧了段炤焰,嘴唇有些颤抖:“好,好……就让孩子们承他的名。”
段炤焰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喻邢的手,仰靠在他肩上,过了一会儿,喻邢渐渐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想起身,却被段炤焰拉住了:“陪我会儿吧……有些难受。”
喻邢于是将他抱稳,一手穿过他的腰后,托着他的胎腹轻轻揉按,段炤焰无力地倚在喻邢的胸膛上,疼紧了会忍不住捂着上腹轻喘,没一会儿就出了不少汗。
他最近不时会这样,情况也有好有坏,按理说假性宫缩不至于这样疼,这或许与他之前查出的胎盘位置不正或者曾经的流产有关系。
有栖川沐这个时候来敲门了,喻邢让他赶紧进来,他走到床边,还没开口询问,段炤焰主动开了口:“还是有点……出血。”
喻邢心头一颤,蹲在旁边抓紧了他的一只手。
有栖川沐没问什么问题,只是对喻邢说:“你和我出来一下。”
段炤焰擡手阻止了:“不用避我。”
有栖川沐看他一眼,点点头:“看这情况……可能就三四天的事了,喻邢,我和你说实话,你要镇定。队长随时会早产,在这种地方早产是很有风险的,而且到现在胎儿都没有入盆,要生下来没那么容易,最坏的情况…队长可能会大出血,所以我们得先去一趟医院做血液配型,还得找找其他需要的器械,最好马上动身。”
喻邢浑身僵硬,他其实早就明白段炤焰的情况有多不乐观,但是听见有栖川沐在他面前把残酷的事实复述一遍,他还是难以接受。
可惜他们没法带段炤焰去医院待产,医院都是楼群中的独栋,不像这里有里院外院,这些天他们一直在积累物资加强外部的防护措施,就是为了在段炤焰生产时以防万一,和医院相比,这里更有护卫的可能性,而且他们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看到多少完整的医院,就算有幸存完好的手术室,也已经很难做到彻底无菌,更不用说让几个完全没有产科手术经验的军医动刀了。
段炤焰好不容易熬过这阵腹痛,握住喻邢的手腕,压下喉间虚颤:“去配合有栖组织一下,我们还有时间,那是最坏的情况而已,别太悲观。”
有栖川沐点点头:“队长现在身体恢复得还不错,这几天继续多走走,让孩子再下来点,到时候应该也不会太难,要有信心。”
喻邢闭眼再睁开,扫去了徘徊不去的忧虑。
担心一无所用,这点他一直在强迫自己牢记。
他不要再做只会拉着段炤焰怕这怕那,冲动之下还总惹他生气的人了,这一次,就让他成为段炤焰最可靠的后盾。
他们要提前做好万全准备,为迎接新生的那一刻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