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像是做了一场大梦,醒时仍未渡劫。

孩子露出产口后,有栖川沐明显变得更加谨慎,怕他大出血而不再允许段炤焰使全力,可这无疑加重了段炤焰的负担。

来来回回磨了很久,久到大家都在时高时低的枪声里麻木,久到丧尸已经突破了第二防线,奔着主楼而来,而孩子还在段炤焰体内挣扎。

段炤焰喘着气,眼里已经没了光泽,他擡起汗湿的手轻轻抚在腹上,有栖川沐正压着他的腿,汗气汇聚成水珠,一颗颗顺着他的侧脸和鼻尖滑下。

段炤焰心底叹息,也是难为有栖川沐了,被迫自学相关知识,如今还要承担所有人的重托,可段炤焰心里知道,有栖川沐已经尽力了,孩子迟迟下不来,到底还是自己的欠缺。

“队长,喝口水吗?”

陈铎侧坐在床上扶住段炤焰,接过赵小鸡递来的杯子。

段炤焰指尖颤了颤,忽然紧紧摁住腹部,勉强摇头,有栖川沐看准了他的神色,示意陈铎双手帮段炤焰托着后腰:“队长,坚持十秒……坚持住”

段炤焰绷到极致忽然断了力,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闷风穿过干哑的喉咙,他偏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有栖川沐紧张地盯着他的下身,生怕他咳出什么差错。

“咳…喻邢咳咳咳…有……有消息了吗?”

段炤焰的胸膛剧烈起伏,双唇灰青,他所有的心血都快要被这场看不到终点的分娩耗光了,每咳一声,肚子里的血肉牵扯便深一分,他眼皮很重,只能强撑着一丝神智维持着吐息。

喻邢离开的这几个小时,音讯全无,可有栖川沐扯起嘴角:“他…他说快回来了。”

陈铎和赵小鸡都避开了段炤焰的视线。

段炤焰苦笑,有栖川沐实在不适合撒谎。

他闭了闭眼,把苦涩和担忧强行咽下,借陈铎的力半坐起身,拉过有栖川沐的手按在腹上,沉沉叫了他一声。

有栖川沐似有所感,擡起手想要抽走,却被段炤焰不容反抗地压住了腕子。

段炤焰忍下紊乱而凌厉的痛感,眉目微松,透着漫天席地的疲态:“我已经没力气了……帮我…让孩子出来,他们……他们都没什么动静了…”

有栖川沐试图拉开段炤焰的手,可段炤焰那没有分毫束缚力的掌心却有千斤重,他脑海一片混乱,不愿意也不敢直视段炤焰。

按下去,第一个孩子很快就能出来,但这是要以段炤焰大出血作赌注的,而如果不按,孩子很快就要窒息,胎死腹中,段炤焰同样好不了。

满手沾血的一场豪赌,让他怎么选……

段炤焰低声咳着,目光流转晦暗的情绪,他紧绞住床沿和床头木板,双腿勉力曲起:“有栖,不能再拖了。”

有栖川沐沉默了几秒,低下头,刚想说话,楼下爆出一声尖叫,李原的声音清晰入耳:“全部后退!后退——去楼上!”

走廊上阵阵骚动,窗外绳索抓进水泥墙的声音此起彼伏,随即接连掠过几个矫健的身影,楼下枪声响起,安静了几秒后,门外出现一阵忙乱的脚步声,顾铭远猛地冲开房门:“有窗口被攻破了!队长能移动吗?”

有栖川沐猛地回头看,上下粗略打量了他一下,顾铭远回身关紧门,一抹嘴边的血痕,把枪挂在背上冲过来:“我没事,楼下有人守住了,不方便的话就先待在原地,难民已经转移到楼顶,还能撑一会儿,我在这守着。”

有栖川沐攥紧了拳头,持续作战这么久,顾铭远脸上脖子上都挂了彩,手上沾满弹灰泥渍,显得相当疲累,可他纵是万般心疼,也无法在此刻给他安稳的怀抱。

顾铭远拍拍有栖川沐的肩膀,垂头帮段炤焰抹开层叠的汗:“队长你放心,我会死守这里,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一切不必操心。”

段炤焰深深望了他一眼,却回不了话,顾铭远往窗边走的时候,他忽然不要命了似的擡起身往下用力,陈铎连忙按住他的肩膀:“队长!”

有栖川沐顶住段炤焰的膝盖,朝陈铎轻轻摇头。

他们已经被逼到最紧急的地步,段炤焰的身体也等不起了,他一直在出血,宫体情况必定不好,压腹的风险太大,只能靠他自己。

“嗯————”

段炤焰双唇抿于一线,脑海徒留一片嗡鸣,如同瞬间被投入深水,在这十几秒里,所有的枪声和杂音都变成了沉闷的背景音,击打在无形的玻璃罩上,隔着一层鼓膜不甚清晰。

他无法呼吸,生理泪水与周遭浑浊的空气融为一体,喉间有万斤千石的痛苦要爆裂而出,却在他浑身止不住地抽动中岔入血管,侵入骨髓,将他的思绪,爱恋,挂牵,全都碾碎成尘,化作一声没有丝毫力度的滞塞呜鸣。

这么一声堪称幼兽呜咽的细微痛吟,已经是他的全部,是他投入仅剩精力的孤注一掷。

他走到末路,奉献所有,如今除了用力,再也无法思考更多。

几近昏迷地倒下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腿间微痒的触感,幼嫩的小东西似在扑腾,轻轻蹭动着,有栖川沐声线微颤:“队长,他……他出来了,还差……还差一点点。”

他轻轻托住这个幼小生命的身体,慎而又慎地旋动着往外拉,段炤焰吊着一口气,把最后一点力气送了出去。

有栖川沐几近瘫软,不幸中的万幸,大出血没有发生。

承载了这么多人期待的孩子,在折磨段炤焰将近两天以后,终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这是个纯净到没有瑕疵的小男孩,他不会知道他初来乍到的这个世界如今有多糟糕,他也不需要懂得恐惧和绝望,对他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有一群坚强的人随时愿意为了保护他付出任何代价,他的双亲都很爱他,爱逾生命。

所以他只需要哭几声,宣告他的降临,告诉他几乎奄奄一息的爸爸,他依靠了他两百多个日日夜夜,如今终于能出来与他相见。

可惜段炤焰看不到也听不清,他仍在疼痛,腹中的另一个孩子已经顶到了产口,而他找不到分毫力量。

灭顶的不是有多痛,而是他再怎么痛,也依旧感到无助,是有栖川沐把已经剪断脐带裹好的小家伙送到他身边时,他却连偏头看一眼的气力都没有,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渺远,却无法做出什么努力,是另一个胎儿在他肚子里苦苦等待,他却尽不了为人父的责任,也是在这样已经昏暗至深的时刻,他们没能被救赎。

窗户被狠狠撞碎,丧尸的气息如飓风一般裹挟而来。

残破的窗帘扬起四散的玻璃,沾上星星点点的暗黄污渍。

顾铭远急退几步灭杀了第一只丧尸,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源源不断的后继者先后进入,这栋最后的主楼已经接近失守。

段炤焰双目覆满灰埃,回光返照一般侧过身把他幼小的孩子搂入怀里,孩子不安地动了动,往他的肩窝挤去。

段炤焰唇边一片冰凉,持续不断的宫缩还在拉锯着消磨他的生命,他费劲地睁开眼看了看怀里蜷成一小团的小家伙,带着泪轻轻吻在他的头顶。

委屈你了,非要让你来这里走一遭。

如果这就是最后一刻,如果这就是……最后……

“顾铭远!”

随着有栖川沐的叫喊,顾铭远被一只体型壮硕的丧尸扑倒在地,他将大腿收于胸前,蓄力蹬开丧尸,收回挡在其口部的枪杆弹起身吼:“快走!这里气味太浓了完全是活靶子!”

砰!

大门洞开,所有人身形一震,顾铭远没空回头,身后晃过一阵冷风,纠缠他的丧尸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掐着脖子爆了心脏,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扔出了窗外,把还在往上爬的丧尸砸了下去。

“喻邢!你…”

顾铭远死里逃生的激动还没燃到一定程度,却在看见喻邢后背的时候被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喻邢转过身,眼底一层浓厚的血腥气。

他已经算不清自己屠戮了多少,这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追踪那只智化的首领,它太狡猾,喻邢险些被埋进尸山里再难见天光,丧尸的指爪插进他的肋骨,割裂他的皮肤和血肉,它们堆叠在他身上,妄想扭断他的头颅。

血流太多,就感觉不到痛了。

喻邢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又还有几寸完整,他只是抱着自始至终的决心朝着使命前进,无论是跑,是走,还是爬行,要感受多少次森然的爪牙磨在骨上,要付出多少血汗,他都没有理由停下。

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前,智化首领被他了结,尸群化作一盘散沙,可惜那时它们已经攻破第二防线,只要气味刺激还在,哪怕没有策略,他们也是世间最让人胆寒的嗜血机器。

“付珏,让宽心和小吴启动装甲车,楼下待命。”

“李原,组织其他人把难民护送下来,你上来开路。”

喻邢蹲下身摸了摸孩子还沾着血迹的小圆脸,目光的野厉沉淀了少许,他把孩子交给了陈铎,朝有栖川沐和顾铭远比了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段炤焰横抱起来:“我们走。”

赵小鸡扯来一块还算干净的布,遮住了段炤焰浴血的身体,这最后一点点尊严,他想为这个曾是所有人的保护神的男人好好保留住。

段炤焰下意识抓紧了喻邢的肩膀,又战栗着拿开,他的掌心一片湿滑粘稠,呼吸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肺腑酸痛:“你…”

喻邢垂头贴了贴他的额:“小伤,抓稳我。”

段炤焰痛苦地皱起眉,现在以这种姿势躺在喻邢怀里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第二个孩子早已蓄势待发,生门却被强行闭合,他冷汗涔涔,双手裹着腹部,他不知道喻邢身上有多少伤,只怕自己疼起来再抓到喻邢的伤口。

李原就位后,楼上的大部队很快前来会和,一行人撤出房间,一面抵挡一面下行。

外头的付珏已经用炸弹暂时扫清了门口的尸群,另一批丧尸还在往段炤焰生产的房间蜂拥而上,失去了凝聚核,也再没有源源不断被从远处召唤而来的丧尸。

大门敞开,前路几近坦途。

“嘶—”

段炤焰躬起身子,偏头咬住了喻邢的袖子,疼痛交捽禁锢,抽走余温。

孩子憋闷太久,已经开始了出于求生本能的踢蹬和缺氧过度引起的抽搐,段炤焰腹底阵阵痉挛,上一个胎儿的胎盘还残留在他体内来不及排出,此时又开始断断续续地滴出血来。

喻邢心底揪痛,却没法分出精力安抚段炤焰,他不能放他下来,也得时刻注意来自周遭的威胁。

身后的枪声愈演愈烈,丧尸从窗口入侵,又迅速朝下奔袭,喻邢加快脚步跑向左侧的装甲车,段炤焰的喘息间断了几秒,忽然开始剧烈颤抖,他禁不住张开了些腿,低声开口:“他……他要出呃…”

“再忍忍,马上就到了炤焰,再忍一下……”

喻邢的脚步愈快愈凌乱,他抻开了早已透支疲软的手臂,托住段炤焰布满干涸血迹的双腿,但求段炤焰能舒坦一点,可就差那么十几步的路程,鲜血还是引来了祸患,堆叠在楼栋侧面的丧尸被更浓烈的新鲜血液气味吸引过来,侧翼的压力瞬间盖过了后方的追咬势力。

喻邢不得不重新收紧双手,遽然转身避开一只速度极快冲过了弹幕的漏网之鱼,段炤焰腹下一绞,脸色再度刷白,好不容易撑开的骨骼被外力压合,试探着想要临世的孩子又被挤压着缩回他柔软却血肉模糊的产道深处。

“掩护!掩护!”

喻邢破了音,声嘶力竭地吼起来,平民被侧面冲来的尸群吓得魂飞魄散,不听指挥地四下奔逃,李原高举右手调动人手,勉强包围住哭闹的人们,分别逃往四辆车的车门。

付珏从其中一辆大巴车上冲下来,拉过距离最近的一名军人交代他去开车,随后他抽出了绑在大腿上的枪,擡手射弹并往喻邢的方向靠近,陈铎把新生儿率先送上装甲车,丧尸攻势很猛,顾铭远和付珏挡在后方几米远的地方,他们的手完全没有空闲的机会,弹壳疯狂倾泻,气氛极度紧张,有栖川沐和喻邢一同将段炤焰擡上了车舱甲板,陈铎和从驾驶舱赶来的韩宽心把人接应到床上。

车轮紧抓地面的刺耳声响划破浓厚的硝烟,弹火的热气蒸腾前路的地平线,将堪堪擦暗的日头震起波纹。

第一辆装甲车启动开路。

枪声不绝于耳,火烈的夕阳映红大地,如血水般顺着墙面流淌而下,渗透进干涸土地的每一条缝隙,凝作黑糊的丑陋痂痕,铺张成阴沉可怖的网,不甘地延伸着,试图掐住死里逃生的人们。

婴孩在哭,稚嫩而翻腾,破开情绪的阀门,直直钻入人心,逼退黑暗。

他们注定要赢,必定要赢,那缓慢延展的血网纠缠不住他们离去的脚步,丧尸的嘶吼网罗不了他们向死而生的眼瞳和心脏,浑身浴血的他们坚定地迎来新生,告别过往。

车舱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一切都结束了。

可对于段炤焰来说,这一切已经夺走他太多太多,他躺在床上,再剧烈可怜的哭声都没法打动他分毫。

付珏跪在床边,掩面弯腰,他不曾如现在这样丢过脸,不曾在众人面前放声哭泣,即便差点被丧尸夺去性命,他都未曾如此恐惧。

喻邢抱住段炤焰,嘶声哭泣,他叫不醒他。

有栖川沐始终不愿狠下来的一颗心脏疯狂搏动,疼得掉下泪来,他终于擡起手,摁在了段炤焰的腹上。

喻邢睁圆了眼,顿感如坠深窟,试图阻止他:“不要…”

“呃啊!”

段炤焰被腹中剧痛生生逼醒,整个人猛地弹起身,他双唇发紫,浑身剧烈一抽,又重重砸回喻邢的怀里,本能地抱着肚子侧过身去,不住地抖着。

喻邢泪水狂涌,融化了脸上的污渍,滑下一行红泪。

段炤焰哆嗦着,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只能仰了下巴,用微弱的气息向喻邢传递自己的眷恋:“让我……看看…他”

喻邢摇头,摇得头晕脑胀也不肯停下:“不要,等你好了……等你好了再看他!”

段炤焰拗不过他,只能微弱地笑笑,眼底一片荒芜,他的唇擦过喻邢的颈侧,像是给了他一个世间至柔的深吻。

有栖川沐摆正了段炤焰的身体,拉开了段炤焰的双腿,这太残忍,残忍到他每每动一下段炤焰,都觉得有刀子在剜着自己的皮肉,可他别无他选。

孩子的存活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了,可段炤焰不能就这样随之而去。

付珏双手发软地抓着段炤焰的脚踝,把他的脚小心地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眼前模糊不清,他深深垂下了头,顾铭远呜咽着控制住了段炤焰的另一条腿,喻邢浑身冰凉,眼神迷茫地抱住段炤焰。

一路崎岖,高速前进的车偶遇飞沙走石,坎坷颠簸,段炤焰在沉浮的痛苦里目视着自己的生命被震荡得支离破碎,连呼喊都发不出来。

灵魂的颤抖归于平静,换不来一声细微啼哭。

有栖川沐面目灰暗,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陈铎哽泣着为她剪断了脐带,有栖川沐却不知道该把她递给谁。

“喻邢……”

有栖川沐开口低哑,没有勇气擡头直视。

段炤焰忽然挣开喻邢的怀抱,沉默却歇斯底里地想要看一眼这个孩子,他的鼻腔发出如破风机一般残喘的声音,喻邢惊慌失措地压住他的肩膀,可只是那么轻轻一压,段炤焰就重重砸回了床上,猛地歪在一边咯出了零星的血。

“炤焰!”

“队长!”

无论旁人怎么拉扯,他都固执得仿佛聋哑,他唇间猩红,目光也是空洞的,喻邢最终砍在了他的后颈。

怎么敢……让他看见。

一时间,再没有人说话。

喻邢低头接过那个孩子。

那是一团透着冰凉的温暖,段炤焰的体温护着孩子迟迟不愿散去,但冰凉终于还是透过温暖侵占了孩子的全身,并一点点,让她热度不复,脉搏停息。

或许是本能,是最深的不甘,也是最不舍的遗憾,她那么那么幼小的拳头张开来,用几乎不能称作力气的力度,抓住喻邢的一小片衣角。

短短一生,她甚至没能睁眼看看爱她的人们。

她在喻邢的怀里失去呼吸,以一种最依偎的模样,离开了爱她至深的生身之人,死在父亲那剧烈颤抖的怀抱里。

喻邢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而不再迅速愈合的伤口淌着血,他佝偻的后背有三条深深的沟壑,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抱着怀里的女儿,腰越弯越低,几乎要伏在地上。

世间本无神明,任人再如何跪伏,再怎样哀求,无法逆转的事情,就是无法逆转了。

他不禁想,他们的女儿这是随了谁呢?不哭不闹的,甚至都没耐心在世间四处看看,就不太满意了要离开这里……

这里是很差,可是……可是他们愿意怀着满腔的热,和目光里沉甸甸的爱,走到她身边,抓紧她。

她只是偏偏不愿等了。

有栖川沐帮段炤焰处理好xia身,将掌心沉沉放置在喻邢的肩上。

段炤焰的情况不乐观,如今只能把希望放在救援舰上。

喻邢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段炤焰枕边,牵着他的手放在孩子胸口上:“和她…道个别吧……”

他握紧段炤焰满是血迹的微凉手掌,将沧桑的面颊贴上去,弥留在怀里的轻薄温度,已经散去了,身边的人和事顷刻崩塌瓦解,痛苦传至每个齿尖,他忽然泣不成声。

车队渐渐融入暮光,沿着残旧破败的楼间道路逶迤前行,淹没在沉寂的绵风里。

腥风血雨正在变作过往,化为曾经的唏嘘哀叹,岁月且长,一生瞬息,活着的人被残酷地刻下印记,如同陨石碎片穿过大气,撞出云层,燃烧几度,留下焦黑的躯体,被迫抛开曾经坚韧的外壳,被迫耗损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可他们终究存留下来。

迎接他们的,会是全新的世界。